番外 (第2/3页)
值得一提的事,却被王后弄得尽人皆知。久而久之,人人都觉得,他们西梁的世子不仅平庸,而且不思进取。
王后的视线扫过承德殿:“先帝死得突然,竟是连遗诏都未能留下。世子年幼无知,尔等安心将我西梁交到他的手中?”
王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朝臣大多是其母家的门生,他们私语一番,竟无一人反驳。
王后轻笑:“先帝子息克乏,只余一子,而旁系血脉中亦是只有长公主府的宁熙公主。既然如此,倒不如从朝中重臣的子嗣中选出一个天资聪颖的。”
承德殿里瞬时安静无声。
谢桓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悲从心来。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商议着废世子,视眼前的他于无物。父王将西梁交到他手中,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他谢家的江山窃走,什么都做不了。
“王后倒真是爱说笑,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一室寂静。
大臣们朝两侧退去,谢桓抬眼,但见一袭素衣的女子自殿外缓缓而来,青丝未绾,发间别着白簪花。细长的眉,清明的眼,殷红的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但却透着些许冷意:“废世子,置先帝的遗诏于不顾,王后想造反不成?”
王后的侍卫从殿外一拥而入,宁熙垂眸瞥了一眼身侧的刀,眼毛微挑,笑了笑。而后走到谢桓面前,转身看向满殿大臣。
王后看向侍卫,厉声道:“宁熙公主出言污蔑本宫,实属大逆不道,还不快将她拿下。”
那些侍卫纷纷拔出了佩刀,一时间剑拔弩张!
宁熙从衣袖里拿出皇帛,大声道:“先帝遗诏在此,世子继位,郡主为相。朱批谕旨,玉玺为印,谁敢违背!”
朝臣看到先帝遗诏,慌忙叩首。王后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她将先帝软禁一月有余,仍是没有找到遗诏,宁熙是怎么拿到的?
宁熙扫视满殿朝臣,冷声道:“西梁的天下永远姓谢,若是谁再说出像今日这样当诛九族的话,便是与我大长公主府为敌!”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谁人都不敢再造次。
谢桓虽是世子,但到底是个傀儡,朝内不能掌政,朝外不能统兵,无半分实权。而大长公主府不同,先祖襄公育有一子一女,先帝及大长公主。襄公偏爱大长公主,西梁兵权三分,有一分便在大长公主府,皇恩万世。
大长公主府向来不问朝政,朝臣们从未想到,宁熙会插手此事,随后便慌忙向谢桓跪拜行礼,高呼圣上万福。
宁熙回过身,看着谢桓展颜而笑。
那双眼睛里漾着细碎的星光,她站在几步远处与他相望,身后映着自殿外洒进的曦光,浮光流转中,端的是眉目如画,举世无双。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她的笑靥,她的眉眼,她的长发便深深地烙在他的心里,时光仿若在那一刻静止,转眼便是万年。
【四】
四月初,谢桓继位,封号景公。而宁熙,则成了西梁的第一位女丞相,位极人臣。
谢桓甫继位,虽有宁熙辅政,但天下依旧不安定。太后笼络朝臣,干涉朝政,谢桓虽在君位,但时常不得不屈从于太后。那是他最恨的事,生于乱世,生于皇家,穿冕服,坐君位,却始终不过是个光鲜的傀儡。
谢桓厌恶权谋,十四岁的少年,白嫩清俊的小公子,若在寻常人家,定还承欢在父母膝下。
一切改变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朝堂之上,谢桓提及欲追封生母如才人为圣德太后之事,却遭到太后母家的反对――县官之女,身份低贱,怎能与太后平起平坐。
当日回到太极殿,谢桓抬脚踹开了房门,宫人跪在殿外,战战兢兢地听着里面花瓶破碎的声音。
宁熙来到太极殿时,谢桓坐在案几前,冷冷地看着翻着手中的奏折。
宁熙瞥了一眼,皆是群臣上书,阻止谢桓追封生母。
谢桓拂袖将案几上的折子扫地,气急而言:“我不过是要追封母妃而已,他们却百般阻拦。我虽为西梁的诸侯王,却连一点自由都没有,这诸侯王做着有什么意思,不做也罢!”
少年心性,说出的话都使着小性子。宁熙本是静静地听着,待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瞬时冷下了脸色,抬手打在了谢桓的脸上:“以后不准再说出这样的话!”
谢桓红了眼眶:“阿姐,母妃死得那样惨,纵使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宁熙轻叹,声音也柔和下来:“阿桓,如今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若你不坚强,他日我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桓雾蒙蒙的眸子看着她,轻声问:“阿姐会不会永远陪着我?”
“会。”那样坚定。
谢桓粲然一笑,而后一把将宁熙抱在怀里。
宁熙一怔,随后也轻笑开来,轻喃道:“阿姐会护你一辈子。”
那一瞬间,谢桓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时他九岁,目睹了母妃中毒,原本那样漂亮的眉眼,最后却变得血肉模糊。他躲在御花园的假山里整整一天,到了夜里便下起了雨,有脚步声传来,他抬起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小姑娘,她撑着伞,白衣长发,凝眸如水,端庄尊贵。她拉了拉他的手:“阿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那时她十二岁,是比父王还要疼爱他的人,一句话便让他记在了心里。
谢桓紧紧地揽着宁熙,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阿姐,待我舞象之年,必将娶你为妻。”
这是宁熙听过的最美好的话语,心里柔柔软软的,那时她就想到一句话――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五】
宁熙第一次遇到谢桓是在八岁那年,她随着母亲进宫请安,路经御花园时,看到两个小男孩在玩耍。年长的那个锦衣华服,头戴金冠,年纪小些的那个只穿着淡绿色的袍子,衬得素净清寒。
他们正蹲在地上捉蛐蛐,小些的那个先捉到了,年长的那个瞬间满脸怒气,一把将喊着他哥哥的男孩给推倒,然后狠狠地踩死了那只蛐蛐。 不远处的宫人一看出了岔子,慌忙赶来。年长的那个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身后跟着一群赔笑安慰的宫人。小些的那个还坐在地上,竟无人来扶。
彼时谢桓五岁,是西梁的小公子,他看着宫人都跟着哥哥离开,也没有哭,只是清澈的眼睛里隐隐带着湿意,白皙的脸上尽是委屈,唇红齿白,像包子一样。
后来宁熙跟着母亲面见昭公,昭公看她极为聪慧,小小年纪仪态端庄,便让她留在宫里,陪着两位公子一起念书。
相处的日子久了,宁熙便知道,这两位公子在宫中的地位相差极大。昭公偏爱大公子,金银玉器赏赐不断。小公子的母妃出身贫寒,地位低下,因此儿子也不得宠。宫人向来势利,都忙着讨好大公子,对小公子视而不见。
昭公将宁熙养在宫中,本是想拉拢长公主府,为大公子铺路。奈何,宁熙看着大公子飞扬跋扈,便喜欢和包子一样的谢桓玩,处处护着他。
就这样过了四年,宁熙的母亲渐渐看出了端倪,便带着宁熙重回承州封地。
大抵过了一年多,大公子赛马时坠地而亡。
只剩一个儿子了,昭公这才对谢桓好了许多,开始扶持谢桓。
谢桓追封生母之事最后不了了之。
太后一族依旧张狂,朝中却突发命案,许多重臣接二连三惨死,人心惶惶。
那一日,宁熙正在房里抄书,几步外站着的影卫低声道:“主子,这次和太后一族牵扯的官员共十三人,名单已经全部拿到。”
宁熙没有停下手中的笔:“一个不留。三品以上者,就地处死;三品以下者,搜集为官不道的证据,弹劾革职,永世不得回京。”
她一直低着头写字,模样安静,午后阳光正好,衬得她的声音软软的,竟不带一丝煞气。
影卫接到命令后便离开,而她怔怔地看着宣纸上的“谢桓”两字,久久不能平静。
手上沾上了血,她再也回不去了。
【六】
那段腥风血雨过去,太后党羽残剩无几,她派人连夜彻查,却仍是查不出蛛丝马迹。
朝堂之上终于恢复平静,宁熙看中了几个清廉的官吏,便给提拔上来。
然而,在百废待兴之际,这难得的安稳突然被打破。
早些年,大卉朝开始衰弱,十六诸侯国相继崛起,西梁便是其中之一。近年来,诸侯国之间战争不断,西梁因为地处偏远,偷得几年安宁。
十一月初,姜国来犯。
这场仗打得艰难,太后手中仍有些兵权,却不肯派兵增援。一个月后,西梁连失两座城池,宁熙再也等不下去,拿着先祖襄公钦赐的兵符,带兵亲赴边关,征战沙场。
十二月,天寒地冻,落着大雪,将邺城掩埋。
那时,宁熙十七岁,在一个女子该要嫁给自己的良人之际,在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为谢桓披上银甲,束起长发。
谢桓最终只能亲自为她穿上战衣,站在六丈城墙上一路相送,看她手持长枪,骑在战马上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雪色里。
边关比邺城还要寒冷,西梁失了先机,因此十分被动。
战场注定是充满厮杀和血腥的地方,宁熙第一次受伤是被敌军从背后砍了一刀,深可见骨。她疼得撕心裂肺,生在大长公主府,荣华富贵与生俱来,哪曾受过伤。
副将们劝她先行撤退,可她咬着牙,便又冲了上去。到击退敌军时,她的唇苍白得厉害,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副将们围上来,她淡淡地说了句“不要告诉景公”之后,便昏了过去。
第一次受伤还会疼,后来被砍的次数多了,便渐渐麻木了。她甚至忘了自己本是大长公主府万千宠爱的掌上明珠,而不是一个在边关杀敌无数的女将军。
每次伤到奄奄一息之际,她都会想到,她的阿桓还在等她,她从小便护着他,护了那么多年,若是她死了,便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谁还能替他守住江山?而后,就能咬着牙撑下来。
这场仗一打就是四年,战殍遍地,满目疮痍。连年征战使得民不聊生,两国再也支撑不起战争,战事便缓了下来。
【七】
宁熙回到邺城时,已是二十有一。她骑在战马上,心里想着的都是――四年未见,她的阿桓已经长大了吧;四年未见,她已经老了吧!
谢桓在城门处迎接大军回朝,宁熙翻身下马,朝他跪拜行礼,被他拦了下来。她心里有些紧张,像个小姑娘一样,满心欢喜地想着念着眼前这人,然而,当她抬起眼看到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时,她的笑瞬时僵在了脸上。
那女子眉如翠羽,肤白如雪,青丝荡荡。
宁熙突然不想再听谢桓下面的话,可是谢桓还是说了,他牵着那女子的手,眉梢带着笑意:“阿姐,这是将军府的小女儿苏樱,孤的王后。册封之日你尚在边关,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那女子面带娇羞,低声唤道:“阿姐。”
宁熙笑得牵强,轻轻柔柔的两个字,她却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她归来时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绝望。她一直都是骄傲自信的,如今终于知道什么是心如刀割,就算当年在战场上被连砍三刀,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过。
宫里举办了庆功宴,宁熙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她远远地看着谢桓和苏樱坐在一起,他们低着头说话,不知说到了什么,便轻笑开来。举案齐眉。
宁熙似乎看到了四年前的谢桓,他说待他舞象之年,便娶她为妻。这是世上最美好的誓言,也是最残忍的谎言。那时他才十四岁,还未长大,错把亲情当爱情,错把依赖当爱恋。
宴会过后,谢桓要留宁熙在宫里住几日,可宁熙每次看到他和苏樱站在一起,便难过得厉害。她留不下去,拒绝了谢桓,匆匆回了大长公主府。
谢桓仍是唤她阿姐,一如当年。他没有解释,她没有提及,曾经那些誓言似乎是酣睡之时一场美好而易碎的梦,梦里他们白首不离,醒来却是咫尺天涯。
宁熙知道,她输了,输给了苏樱。十六岁,那样青嫩的年纪,人也娇柔水灵。可她就要二十二岁,错过了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留下了一身的伤疤。
自小的教养让她不能嫉妒苏樱,可她不甘心,想问问为什么。她为了他从封地回京,杀了无数朝臣官吏,手上沾满了血腥和罪恶;她为了他放下尊贵的地位,战场杀敌,吃尽苦头,九死一生。她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可苏樱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切。
她知道她得不到答案,喜欢就是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四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就像他将太后母家赐死,软禁太后于冷宫,收了大部分的兵权,册封了王后,看到她自称为“孤”而不是“我”。她在边关杀敌,他的一切她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这四年怎么过来的,她只知道,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渐渐不再上朝,称病养在家中。而他亲政多年,消除外戚,除尽奸臣,从当初那个不被看好的软弱世子长成一个受人敬仰的少年君王。
【八】
次年春,姜国突然派来使者求和,姜国堇公在战场上偶见西梁女将军的英姿,喜欢得紧,要求女将军和亲,以结两国永世之好。
连年征战已让人苦不堪言,朝臣甫一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眉开眼笑。和亲一事百利而无一害,可他们没有想到,谢桓居然一口回绝。
下朝后,朝臣皆跪于太极殿,恳请谢桓送宁熙去姜国和亲,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感觉。
谢桓面色森然,摔碎了茶盏,抬脚踹倒了为首的大臣,拔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道:“既然你那么想死,孤就成全你。”
太极殿的沉木门突然敞开,洒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谢桓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逆着光站在殿前的女子。
挑花白裙,长发及腰,眉目如画,还是那样好看。
“我去和亲。”声音清清淡淡。
谢桓一愣,有些委屈,似乎还是当初的少年:“阿姐。”
宁熙垂眸,唇角带笑,轻轻浅浅的:“我也喜欢他。”
谢桓怔住,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宁熙觉得,如果不是谢桓,她嫁给谁都一样。西梁是她外祖父打下的江山,外祖父向来偏爱她,既然她的婚嫁还有一些用处,不如用来保全西梁一世国安。
两日后,宁熙以西梁长公主的身份和亲去了姜国。那日十里红妆,侍卫紧随,天子送行。恍恍惚惚似回到了四年前,不同的是,四年前她带着一生的执着为他战场杀敌,归心似箭;四年后她满心绝望心灰意冷,再不相见。
大抵半年后,终于到达姜国王都。
宁熙本以为只要她还活着,两国便不会有争端。可是她没想到,不多久,西梁突然挑起战争。
谢桓御驾亲征,用兵狠戾,战术多变,锐不可当。只用了五年的时间,他便带兵攻进姜国王都。
姜堇公是真的喜欢宁熙,所以未曾为难她。只是,身为一国之君有自己的骄傲,在谢桓杀进皇宫前,他便自尽于宫中。
谢桓找到宁熙时,她正端坐在自己殿里,安静而沉默。如今姜国已亡,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谢桓走向前,拉起她的手,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阿姐,我来接你回家。”
宁熙抬眼看他,而后抬手打在他的脸上:“为何要这样做?置西梁的生死存亡于不顾。”
谢桓也不躲,随后紧紧抱住了她,眼睛泛红,带着哭腔:“我就不该放你来姜国,我不该相信你喜欢姜堇公。阿姐,当初你去边关后,太后母家便又猖獗起来,我为了拉拢将军府,便娶了苏家的小女儿。”
宁熙静静地听着,她当初带着大长公主府的士兵离开后真的只剩谢桓一人面对一众妄图夺权杀他的叛臣,十四岁的少年,她能想象到他当时的无助。
谢桓抱着她不肯松手:“阿姐,我喜欢的是你。”
眼角落下两行清泪,她等了那样久,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注定要纠缠一生。
【九】
再回到邺城时,宁熙已经二十有八。马车驶进城,素手挑起帘子,她依稀间看到了十一年前,那时她还小,她的马车撞到了她用尽一生喜欢的少年。
宁熙跟着谢桓回了宫,刚走进内殿,便有一个团子扑在了她的腿上。她低下头,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包子样,一眼便能看出是谁的孩子,像极了他父王小的时候。
苏樱已经死了快要五年了,难产而死。
孩子玩闹了一阵便沉睡过去,谢桓看着宁熙,笑着问道:“阿姐,我们出宫去玩吧!”
宁熙疑惑:“怎么突然想出宫?”
谢桓低笑:“很久之前便通知宫人准备,明日阿姐要册封为后,以后就久居深宫,怕是不能随意外出了。”
宁熙面色羞红,觉得他说得有理,便欣然随着他去了。
长街上很热闹,人群熙攘。走了一会儿,谢桓突然牵住了她的手,她动了动手指,也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谢桓带着她闲逛,逢人便说这是他的娘子。那些商贩乐呵呵地说着相公俊娘子美,谢桓笑得更开心了,随后丢给商贩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宁熙悄悄地扯了扯他,说他太过挥霍,他笑着应承下来,下一次依旧扔银子。
他们一直牵着手,听着周围的人说着恭喜,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他们真的是一对夫妻,厮守了那么多年。
谢桓一直问她有什么愿望,宁熙想了想,她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没什么可求,她这辈子似乎一直为他活着,如今她只想和他厮守一生。
那是她这么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曾经希望过,所以后来才会那样绝望。
次日,挂着红绸的宫辇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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