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周代农事诗论到周代社会 (第2/3页)
既方既皁,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有渰凄凄,兴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获穉,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来方禋祀,以其骍黑,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这诗的“曾孙”,郑玄也说为成王,那是毫无根据的。和《甫田》大约是先后年代的作品吧,连辞句都有些相同。诗中最可注意的是“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二句,这并不是孟子所解释的“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的那种情形,而是足以证明在公有的土田之外已经有了私有的土田,而且失掉了生产力的老寡妇,已经在做乞丐了。
译文:
广大的田里要多种稻子,已经把种子选好了,已经把家具也弄好了,一切都准备停当了。担起我们锋快的犁头,今天开始去耕向阳的田土,准备播种百谷。耕得要直而且宽,我们只是顺从国王的命令。
稻穗飏了花,又结了子,稻子很结实而又整齐;没有童粱,没有秕壳。把那些吃心、吃叶、吃根、吃节的害虫们都除掉吧。不要让它们害了我们的禾苗。田神是有灵有验的,把它们用火来烧掉吧。
天上阴阴地起了乌云,密密地下起雨来了。落到我们的公田,又落到我们的私田。到丰收的时候你看吧,那儿有割不完的残稻,这儿有收不尽的割禾,那儿掉下了一把稻子,这儿掉下了一些穗子,都让给寡妇们拾了去。
国王亲自走来,带着他的王妃和王子,犒劳向阳的田地里的人们,向管田的官们赏些饮食。国王是来祭四方的大神的,用黑的猪羊和黄的牛,加上黄米和高粱。求大神飨受,求大神赐福无量。
第八:《信南山》
信彼南山,维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孙田之。我疆我理,南东其亩。
上天同云,雨雪雰雰,益之以霢霂。既优既渥,既沾既足,生我百谷。
疆场翼翼,黍稷彧彧。曾孙之穑,以为酒食,畀我尸宾,寿考万年。
中田有庐(芦),疆场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曾孙寿考,受天之祜。
祭以清酒,从以骍牡。享于祖考,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
是烝是亨(烹),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信彼南山”与“倬彼甫田”同例,“信”与伸通,应当是坦直的意思。南山的坡很坦荡,夏禹王把它画成了田。这一带的田现在由我们的主子来耕种了。曾孙大约就是周王吧,但究竟是哪一位周王,无法决定。年代和《大田》、《甫田》应该是相近的。
“中田有庐”和“疆场有瓜”为对文,可知“庐”必然是芦字。(《说文》:“芦、芦菔也。”)以前的人都把这讲错了,甚至据以为八家共井式的井田的证据。其实这犹如“南山有台,北山有莱”(《小雅》)一样,“台”与“莱”为对文,是莎草,并不是亭台楼阁的台。这儿的“庐”也断然不是房屋庐舍的庐呵。
译文:
坦直的呵,南山的坡,夏禹王把它画成了田。这些高高低低的田,我们王室的子孙在耕种。我们画出疆界,清理田坎,向南一片,朝东一片。
天上起着一片的云,雰雰霏霏地下着雪,回头又下些毛毛雨。雨水是丰顺的,田土都渗透了,庄稼准定会好的。
田坎多整齐呵,黄米和高粱长得蓬蓬勃勃的。国王的稻子可以煮酒,又可以煮饭,要拿来敬神,祈求万年的长寿。
在田地当中有芦菔,在田坎埂上有黄瓜,把它们剥来淹好,敬献祖宗。求国王多福多寿,受上帝的保佑。
祭祀的时候用清酒,牵来一条红黄色的公牛敬献祖宗。我们拿着鸾刀,剥了牛的毛,取出牛的血和油。
有的是蒸,有的是烹,真是香气蓬蓬。敬神的仪式是多么堂皇呵,祖宗是多么光辉呵。我们报祭先祖,祈求多福多寿,没有尽头。
第九:《楚茨》
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为?我蓻黍稷。我黍与与,我稷翼翼。我仓既盈,我庾维亿。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
济济跄跄,絮尔牛羊,以往烝尝。或剥或亨(烹),或肆或将,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飨,孝孙有庆,报以介福,万寿无疆。
执爨踖踖,为俎孔硕。或燔或炙,君妇莫莫,为豆孔庶,为宾为客。献酬交错,礼仪卒度,笑语卒获,神保是格。报以介福,万寿攸酢。
我孔熯矣,式礼莫愆。工祝致告,徂赉孝孙。苾芬孝祀,神嗜饮食,卜尔百福,如几如式。既齐既稷,既匡既勑,永锡尔极,时万时亿。
礼仪既备,钟鼓既戒。孝孙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诸宰君妇,废彻不迟。诸父兄弟,备言燕私。
乐具入奏,以绥后禄,尔殽既将,莫怨具庆。既醉既饱,小大稽首,神嗜饮食,使君寿考。孔惠孔时,维其尽之,子子孙孙,勿替引之。
这首诗,在年代上比较更晚,祭神的仪节和《少牢馈食礼》相近。彼礼,郑玄云“诸侯之卿大夫祭其祖祢于庙之礼”,虽不一定就是这样,但足见其礼节之晚。主祭者的“孝孙”可能是周王,可能是哪一国的诸侯,也可能是卿大夫。在春秋末年鲁之三家已用“雍彻”,季氏已用“八佾舞于庭”,天子诸侯卿大夫的仪式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译文:
很条畅的蒺藜,它老是在抽它的刺。
我们是干什么的呢?从古以来便耕我们的地。
我们的黄米长得好,我们的高粱长得高,
我们的仓装满了,我们的谷堆有十千。
拿来煮酒,拿来煮饭,拿来祭祖宗,拿来祭鬼神,祈求大的幸福。
大家热热闹闹的,牵起你们的羊,牵起你们的牛,去赶祭祀吧。
有些人来剥皮,有些人来煮肉,有些人来陈设,有些人来运搬,我们要在神堂祈祷。
我们的祭典多么堂皇呵,我们的祖先多么光辉呵,
神灵是要保佑的,我们的主子有幸福。
我们要报祭先祖,祈求多福多寿,没有尽头。
管灶的人忙忙碌碌的,祭盘做得顶顶大。
有的在叉烧,有的在油炙,主妇们都诚心诚意的,为了宾客做了不少的席面。
大家要敬酒,你敬我一杯,我回敬你一杯,礼节要周到,谈笑要尽兴。
神灵是要保佑的呵,我们要报祭先祖,祈求多福多寿,这就是报酬。
我们都好兴奋的呵,仪式没有差池的了。
司仪的人要开始司仪了,他要宣告着:“主祭者就位。”
香气蓬蓬的祭品,神灵都很喜欢,
要给你一百种的幸福呵,一分一厘也不周转。
祭献已毕,神意再宣:
“永远保佑你到尽头,福分让你有十万八千。”
仪式都准备好了,钟鼓手也都在等候着奏乐了。
主祭者就了位,司仪的人开始司仪了。
神灵都喝醉了,皇尸离开神位了。
奏乐送尸,神灵也就回去了。
管膳事的人,和主妇们,都赶快把祭献撤了。
老老少少,大家都一团和气地有说有笑。
乐移到后堂里去奏,大家在后堂里享享快乐。
“你们都请就席啦,别嫌弃啦!”
“那里,好得很呵!”
醉的醉了,饱的饱了,大大小小都叩头告辞了。
“神灵喜欢你们的饮食,要使你们延年益寿。”
“真是慷慨呵,真是合时呵,一切都好到了尽头。”
祝你们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都照着你们这样天长地久。
第十:《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子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烹)葵及寂。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菽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这不是王室的诗,并也不是周人的诗。诗的时代当在春秋末年或以后。诗中的物候与时令是所谓“周正”,比旧时的农历,所谓“夏正”,要早两个月。据日本新城新藏博士《春秋长历的研究》,发现在鲁文公与宣公的时代,历法上有过重大的变化。以此时期为界,其前半叶以含有冬至之月份的次月为岁首(所谓建丑),其后半叶则以含有冬至之月份为岁首(所谓建子)。又前半叶置闰法显然无规律,后半叶则颇齐整。他这个发现,是根据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的三十七次日蚀(其中有四次应系讹误),用现代较精确的天文学知识所逆推出来的,我们不能不认为很有科学的根据。他根据这个发现推论到三正论的问题。
关于三正论之文献,由来颇古。然由研究春秋长历之结果,可知其断非春秋以前历史上之事实。余以为,盖在战国中叶以降,将所行之冬至正月历(建子)拨迟二个月,改为立春正月历(建寅)时,因须示一般民众以改历之理由,遂倡三正论而笃宣传耳。其后,因秦代施行十月岁首历(建亥),更加以汉代之宣传,遂至认三正之交替真为上古历史上之事实。时至今日,信者尚不乏人,此于中国上古天文历法发展史之阐明,系累非浅,诚可谓憾事。
所谓三正论系出于后人捏造,毫无疑问,唯造此说之时代不当在战国中叶,而当在春秋末年。孔子已在主张“行夏之时”,足见当时对于改历之要求已相当普遍,存世有《夏小正》一书,大抵即为春秋时代的历术家所拟述的私人计划。此种时宪早为学者间所倡导,所公认,特为政治力量所限制,直至战国中叶,始见诸一般的实施而已。
知道了中国古代并无所谓三正交替的事实,而自春秋中叶至战国中叶所实施的历法即是所谓“周正”,那么合于周正时令的《七月》一诗是作于春秋中叶以后,可以说是毫无问题的了。
《七月》,《鲁诗》无序,其收入《诗经》,大率较其它为晚。假使真是采自豳地,当得是秦人统治下的诗,故诗中只称“公子”与“公堂”。这也可以算得是一些内证。
又诗的“一之日”云云,“二之日”云云,向来的注家都是在“日”字点读,讲为“一月之日”“二月之日”,但讲来讲去总有些地方讲不通。而且既有“四月秀葽”,又有“四之日”,何以独无一月二月三月?而五月至十月何以又不见“五之日”至“十之日”呢?这些都是应有的疑问。一句话归总,分明是前人读错了。我的读法是“日”字连下不连上。“一之”,“二之”,“三之”,也就如现今的“一来”,“二来”,“三来”了。说穿了,很平常。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前人亦未得其解,至王国维始发其覆。
肃霜涤场皆互为双声,乃古之联绵字,不容分别释之。肃霜犹言肃爽,涤场犹言涤荡也。……九月肃霜,谓九月之气清高颢白而已。至十月则万物摇落无余矣。
“授衣”两个字,也很重要。古代对于农民应该有一定的制服,就如象现今发军服一样。到了“九月”(农历七月),是应该发寒衣的时候了。
译文(我按照农历都提前两个月):
五月里,大火星在天上流;七月里应该发下寒衣了。一来呢,风一天一天地吹得辟里拍拉的响。二来呢,寒气一天一天的冷得牙齿战。我们自己没有衣裳,农夫们没有粗麻布,怎么过得了冬呢?三来呢,天天要拿锄头。四来呢,天天要跑路。我们要带起老婆儿女,到那向阳的田里给送点饭去,犒劳在田地里监工的管家。
五月里,大火星在天上流;七月里应该发下寒衣了。春天里天气好的时候,黄鹂鸟儿在叫,姑娘们提着深深的篮子,走上狭窄的小路,要去采嫩的桑叶了。春天的太阳走得很慢呵,采白蒿的人很多呵,姑娘们的心里有点惊惶,怕的是有公子哥儿们会把她们看上。
五月里,大火星在天上流;六月里要开芦苇花。养蚕的月份里桑树抽了条,我们要拿起斧头去砍桑条了。嫩桑树的叶子是多么的柔软呵。五月里伯劳鸟开始叫,六月里要动手织布了。染成青的布,染成黄的布,朱红色来的特别鲜,好替公子做裙子啦。
二月里燕子花开花,三月里马蜩子开始叫了。六月里要割稻子,七月里要捡笋壳了。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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