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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个星期一下午,曾本之一次不落都在东湖边的老鼠尾待着,由于期盼而觉得过于清静时,反而觉得先前有人盯梢的好处。随着失望次数增多,曾本之开始怀疑,还有没有用甲骨文写的第三封信?
发现曾小安与郑雄早已离婚后的第四个星期一下午,也是郝文章被熊达世带走后的第四个星期一下午,曾本之出小区门沿着黄鹂路往东湖方向走了不到二百米,一辆警用轿车突然停在身边。沙璐打开左边车门,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绕过车头将不知所措的曾本之塞进警用轿车。上车之后,曾本之才发现,马跃之在后排坐着。正要说话,忽然发现沙璐正猛打方向盘,将警用轿车掉过头来。
曾本之着急地说:“不行,我有重要的事,要去老鼠尾!”
沙璐根本不听他的,转眼之间就与他要去的老鼠尾背道而驰了。
曾本之着急地拍打着坐椅,再次重申自己要去老鼠尾有事。
马跃之在一旁说:“不就是去等那甲骨文写的信吗?守株待兔的事,今天就不要做了。”
曾本之更急了:“那可不行,万一错过了就不好办了。”
马跃之说:“本之兄真是老糊涂了,你可以去邮局查询呀,再不然下个星期一再去等就是了,是你的信,别人也领不走。”
沙璐的车开得飞快,一会儿就拐了十几个弯。眼看已过了水果湖隧道,曾本之只好面对现实,回过神来问这是怎么回事,像是绑架一样。马跃之替沙璐辩解,说沙璐去家里接自己时很客气,还在柳琴面前替自己请了半天假。沙璐开车沿着珞狮北路高架走到珞狮南路高架,再穿过南三环来到文化大道上,曾本之很少到这一带来,直到看到谭鑫培公园,才明白到了江夏区。沙璐依旧一声不吭,警用轿车穿过江夏城区,来到曾本之和马跃之都不熟悉的真正的郊区。在那些两边都是蔬菜和水稻却被称为街道的乡村公路上走了约十公里,沙璐终于将警用轿车停在一处岔路口。
每年十月一到,武汉的气候就变得格外令人迷恋。眼前的情形也不例外,女人有穿长裙的,也有继续穿短裙的;男人有短打装束的,也有西装革履的。四野的花草,想开花的可以继续开花,不想开花的可以将叶片打扮得一派娇黄。
沙璐仍旧一声不吭,双眼死死盯着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公路。
曾本之和马跃之问过好几遍,也不想再问,心里猜测与万乙有关,嘴里也不想明说。
不远处出现一辆商务车,沙璐马上紧张起来,待商务车离开还有百米左右,沙璐突然启动警用轿车将公路堵得死死的。沙璐终于开口说:“有劳二位在车里看着,作个见证。”说完,沙璐下车大步走向那辆商务车。“美女警官,我这是哪里违章了?”一个戴墨镜的男人从商务车副驾驶座车窗里探出头来说。沙璐正要伸手拉开车门,车门从里面打开了。
万乙跳了下来,不解地问沙璐:“怎么在这里?”
沙璐躲开万乙伸过来的手:“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心里不明白吗?你说说,车里还有什么人?叫她下来说清楚!你叫不叫,你要是不叫,我就上车叫她下来。”
话音刚落,真有一个女人从商务车里跳出来:“我叫易品梅,是万乙博士的同行。你有事吗?我好像不认识你。”
万乙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将沙璐拉到公路边说:“易博士是郑雄请来的专家。郑会长安排我们在这里搞研究。”
沙璐委屈地说:“哪有像你们这样搞研究的,天天开着商务车,一男一女在路上兜风。”
万乙解释说:“那是去江北监狱,有些工作在那边做,不去不行。”
这时,戴墨镜的男人从商务车的副驾驶座上跳下来,并且毫不留情地站到万乙和沙璐中间,嘴里不停地重复两个字:“纪律!纪律!”万乙伸手想拉一拉沙璐的手,沙璐有些不情愿,再加上中间还隔着一个人。正在无奈之际,易品梅走上前来,猛推了那戴墨镜男人一把,同时伸手将沙璐拉过来,告诉她,这些时万乙除了工作就是给那个当警察的女朋友写情书,还说待任务完成后,回去时给她一个惊喜。
沙璐还没来得及体会喜从天降的滋味,那辆外型像装甲车的越野车像幽灵一样出现在商务车后面。
熊达世从越野车里走出来,将沙璐看了几眼:“我早就发现你在盯梢,想不到还敢跑到这里来,若不是看你叔叔的面子,你这台破车也许只剩下四只轮子了。”
沙璐不甘示弱:“你敢再嚣张,小心有人将你的尊容连同你的豪车在武汉违规九十四次的记录全部贴到互联网上!”
熊达世一愣:“有那么多次吗,是不是武汉警察欺负外地车呀?”
沙璐说:“这算多吗,等上个星期的违规也算进来,估计过百是不成问题!”
熊达世故作镇静地说:“不好意思,给美女添麻烦了。我向八宝山起誓,三天之内一定将所有违章记录全部消除!”
沙璐很不屑地说:“我晓得你有这种本事!不过你可能还不晓得,武汉Q民十分热爱收藏豪车的违章记录截图!”
“我来看看你车里是坐着省公安厅长,还是坐着市公安局长!”熊达世说话的语气软了下来,他拉开警用轿车车门一看,“想不到哇想不到,身家值多少个亿的两位泰斗,居然委身在这种破车里!既然到这里来了,就请二位泰斗赏光一起去喝杯茶!”
沙璐对曾本之和马跃之说:“去就去,我的车有卫星定位,还有警用电台,同事们看得见我在哪里,也能听见我说话,不怕有人捣鬼!”
曾本之和马跃之点头答应后不久,三台汽车依次驶入一处有卫兵荷枪实弹站岗的大门。大门后的山沟很深,山脚下的房子很老旧。曾本之和马跃之同时想起来,当年抗美援越时,武汉三镇的人都晓得在江夏区的某个地区有家兵工厂,专门生产高射机枪,运到越南去打美国鬼子的飞机。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家兵工厂,看情形有些萧条。如今实力强的军队都用导弹打仗,只有撒哈拉沙漠周边的国家或者部落打内战时,才在皮卡汽车上安装高射机枪,打得赢就穷追猛打,打不赢就一泻千里逃之夭夭。没有订单,哪怕是造高射机枪的工厂也免不了没落。一旦生活无着落,为了自己的衣食,往日赫赫有名的兵工厂,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将熊达世这类人奉为上宾。反过来,熊达世他们在做那些总像有不可告人目的之事时,也需要像兵工厂这种可以充分保密的环境。
汽车在一处车间门口停下来,正赶上一辆卡车在卸铜料。
熊达世见了便大声叫:“郑会长!郑会长在哪里?”
听到叫声,郑雄从车间里快步走出来,见到曾本之他们,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奇异。
熊达世迎着郑雄问:“我们那边已在用第二车铜料了,你们这也是第二车吗?”
郑雄一边点头,一边问曾本之:“你们怎么来了?”
熊达世抢着说:“在路上碰着,就邀请他们过来看看。”
郑雄只好带着大家在车间里转了一圈,不用介绍曾本之也看得出来,车间里近百号人分成十个班组,每个班组做的都是同一件事:用失蜡法仿制曾侯乙尊盘。听那些人说话时的口音,基本上是河南南阳一带的人。曾本之装做吐痰,将身子探出车间后门,只见山崖下的一个角落里堆着一大堆浇铸工艺失败产生的废铜渣。郑雄后来说,这些是试制作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的废品。曾本之不同意废品之说,因为它们连曾侯乙尊盘的基本模样都不具备。
在如此叙述之前,郑雄措词谨慎地介绍,自己是按照曾本之提出过的假设方案实施的:先将曾侯乙尊盘最复杂的透空蟠虺纹饰附件,分解成若干部分,又将每个部分分别做成蜡质纹样,再将所有蜡件一个一个地连接为一个整体,最后用泥浆一点点、一层层,慢慢地制成一座完整的泥范。为了摸索出经验,十个班组按不同的数量对透空蟠虺纹附饰进行分解,希望能找出最合适的分船数量。
仅仅听郑雄说话,曾本之就觉得苦不堪言,当初因为成功仿制曾侯乙编钟而信心满满,对仿制难度空前绝后的曾侯乙尊盘也有些轻看了,一着不慎提出这种设想,造成后来这种骑虎难下步步被动的局面。思想越多他越是明白这种方式的荒诞无稽与不可操作性,且不管那些弱不禁风的蜡质附饰会不会在用泥浆制成泥范的过程中坍塌变形,单单让浇铸下去的铜液如人所愿地翻山越岭纵横驰骋到达必须到达之处,便是一厢情愿异想天开的反逻辑。
眼下郑雄实行的这种以数量拼质量的方法,是没有道理的道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某种角度来看,大海捞针和铁杵磨针这两种不同的哲学方法,有着殊途同归的意义。然而,回到春秋楚国,回到臣服于楚的随的世界,为得到国宝中的国宝,重器中的重器,用失蜡法制作曾侯乙尊盘,一千次中很难有一次成功,那就再增加十倍,一万次中总会有一次成功,就算楚地的王者们能有耐心如此等待下去,任凭工匠们在那里凭侥幸做事,但在春秋乱世各地君侯都对稀有青铜实行贸易禁运,为了一套温酒的尊盘而空耗许多战略物资,肯定不是年年都要面对战火的王者们的选择,剩下来可供选择的方法就简单多了,成功者赏,失败者斩,果真如此这般采用失蜡法,只怕楚地的工匠早被杀光了。
曾本之开始对郝文章心怀期待,与失蜡法采用整体浇铸的方法不同,范铸法是将十分繁杂的大型物体分解成十几个或者几十个小型部分,再将小型部分做成相应的陶制模型进行浇铸,成功一块就等于成功了十几分之一或者几十分之一。华姐送给曾本之,曾本之送给郝文章的那块透空蟠虺纹饰附件残片,就是这样的小小成功,积少成多,积沙成塔,最终将一个个小的成功焊接在一起,就有可能大功告成,只要将曾侯乙尊盘盘口上那一圈最难仿制的透空蟠虺纹饰附件仿制出来,就等于曾侯乙尊盘仿制成功了。
临出车间大门时,曾本之忍不住问郑雄:“郝文章呢?怎么不见他的人?”
郑雄看了看熊达世后才回答:“他不在我这里。”
熊达世不紧不慢地说:“是这样的,我与老省长商量后决定的,曾侯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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