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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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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贰玖 (第1/3页)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识时务者为圣贤。

    曾本之又开始给人写信了,他一提笔便会自动写下这句不知写了多少遍的话。接下来,那些先前也曾写过许多次的内容依次出现在笔下,就在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准备回到开头,写上收信人的名字时,他突然像从前那样,丢下右手的笔,左手拿起写满字的信笺,三下两下又撕碎了。之后,曾本之在桌面上重新铺开信笺,略一凝神,竟然将在郝嘉墓前吟诵过的《春秋三百字》重写了一遍:“别如隔山,聚亦隔山,前世五百次回眸,哪堪对面凝望?一片风月九层痴迷,两情相悦八面爽朗,三分江山七分岁月,四方烟霞六朝沧桑,生死人妖五五对开,左匆匆右长长。”此一段写起来如行云流水,再写“二十载清流,怎洗涤血污心垢断肠”,笔也走不动,墨也化不开,当“十万不归路,名利羁羁,锦程磊磊,举头狂傲,低眉惆怅。憾恨暗洒,从雁阵来到孤雁去。潮痕悲过,因花零落而花满乡”,出现在笔下时,曾本之两眼模糊,几颗浊泪挡住视线,在纸上书写的笔,像是握在另一只看不见的手里,写到哪,写什么,不再受曾本之控制。写过“江汉旧迹,翩若惊鸿,佳人做贼,丑墨污香”;再写“千山万壑难得一石,****但求半觞,漫天霜绒枫叶信是,姹紫嫣红君子独赏”,那笔又回到曾本之手里,狼毫正锋,一笔一画一滴墨,都是那驱邪逐恶的闪电雷鸣。“觅一枝以栖身,伴清风晓月寒露,新烛燃旧情,焉得不怀伤?凭落花自主张,只温酒研墨提灯,泣照君笑别,岂止无良方!宿茶宿酒宿墨宿泪,今朝方知昨夜悔。秋是春来世,春是秋重生,留一点大义忠魂,最是重逢,黄昏雨巷,朦胧旧窗。”写完最后这些文字,曾本之手里的笔悄然滑落在砚台里,整个身子也随之滑落在身后的藤椅中。等到他重新站起来,整理信笺时,才发现有太多泪水洒在上面。

    曾本之没有再犹豫,将信笺对折之后,装入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再封好封口,不待糨糊干透,提笔在信封上写下:“本省黄州城外禹王城楚墓遗址处养蜂汽车所载养蜂人郝文章学棣亲启。”

    做完这些,曾本之便出门往位于黄鹂路西段的东亭邮局走去。

    曾本之很清楚有人跟在身后,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直到进了东亭邮局大门,才紧走几步,赶在盯梢者出现之前,将那封信丢进邮筒,随后故意错走到窗口前装做排队。当盯梢者走进来时,正好有服务员过来,让他到叫号机前要了一个汇兑业务的号。曾本之的口袋里真有一张《长江商报》寄给他的金额为五元的汇款单。年初那家报纸的一位女记者到博物馆找新闻,正好碰见像例行公事一样,定期来博物馆转转的曾本之。女记者拽着他采访了一个小时,后来见报变成了一段新年寄语。这是他第三次收到这笔稿费了。第一次收到时,安静让他将汇款单装在信封里退回去,并附言嘲弄说,应当加上去邮局取汇款的往返公交车票款四元。事隔一个月,对方又将这笔五元稿费寄过来,但没有加上安静所说的公交车票款。安静又让退了回去,这一次写在便笺上的话,是说去邮局取汇款往返需要一个小时,请对方按钟点工的平均价格,加上二十五元后再寄来。想不到对方真的寄了第三次。好在这一次能派上用场。邮局里的人不多,一会儿就轮到曾本之,他将汇款单递进窗口,很快就有五个一元硬币哗啦啦地滚出来。大概是那些住在翠柳街的作家们习惯就近来这里取稿费,旁边的人也将曾本之当成作家了,像看稀奇一样在一旁小声议论,难怪现在的作家一点也不风流,原来是没有本钱风流,五元钱能干什么?连一碗牛肉面都买不起。曾本之不动声色地拿起五枚硬币,转过身来,一下下地全部塞进摆在柜台上的印有红十字标志的募捐盒里。像是意犹未尽,曾本之转身走到盯梢者面前,说给我几个硬币。有些不知所措的盯梢者,乖乖地掏出一把硬币。曾本之只取了四枚一元硬币,将其投进募捐盒里。

    曾本之没有留意那人后来的表情,离开邮局,独自来到楚学院。无论是男是女,盯梢者都只能跟踪到大门口,偶尔到了楚学院一楼,从没有人跟着上到六楼。甩掉盯梢者,曾本之反而感到特别孤独。

    今天是星期一,马跃之又没来。

    星期一铁定要来的万乙更是一直没见到人。

    曾本之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着,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盯着曾侯乙尊盘彩色照片发呆。

    情况的确像安静偷听郝文章与曾小安说的那样,办公室里挂着的曾侯乙尊盘彩色照片是后来拍摄的,相比最早拍摄的那幅曾侯乙尊盘黑白照片,各种细微的差异,曾本之早已烂熟于心。因为担心被别人发现,挂在办公室里的曾侯乙尊盘照片,是他所允许的最后一次抵近拍摄。此后,大家便严格遵守经曾本之建议后做出的禁止抵近拍摄的规定,哪怕是一年一度的正式检测,都不再有照片存档了。

    安静说得很对,曾本之确实想在有生之年,将曾侯乙尊盘找回来,只要找回曾侯乙尊盘,被人用来顶替的曾侯乙尊盘是如何出笼的也会跟着真相大白。就心理准备情况而言,曾本之坚信自己与曾侯乙尊盘的缘分不会就此了断,当年自己亲手将曾侯乙尊盘从齐腰深的泥水中抱出来,那种激动与感动,比四十岁时忽然走桃花运娶妻生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老男人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的缘分,正如一个默默无闻的不老不少的男人奇迹般闯进辉煌的青铜重器殿堂,这种奇遇也不是有人想毁掉就能毁掉的。曾本之苦苦寻觅了二十年,终于能够断定,这事与老三口脱不了干系。在江北监狱与老三口仅有的一次见面,让他觉得这个人还没有到那种利欲熏心十恶不赦的地步,不会为了一点利益,就将高古时期的青铜重器砸碎了,当破铜烂铁卖了还赌债什么的。

    在最寂静的时候,曾本之努力回想与老三口见面时的点点滴滴,相隔的时间不算太长,老三口隔着铁窗说过的那些话已经变得很模糊,唯独临别时突然唱起来的那首“花儿”,仍旧清楚明白地留在记忆中,不管是旋律还是韵味,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没有丁点的丢失。曾本之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假如老三口和华姐不是选择在盗墓江湖上行走,而是去唱“花儿”,说不定会成为电视选秀节目中的明星。回头再想,在盗墓江湖上,老三口何尝不是了不起的明星?只不过这种明星需要隐匿,被外界了解得越少越好。

    某个时刻,曾本之居然将老三口唱过的那首“花儿”哼出声来。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几下门。曾本之开门一看,站在走廊上的人是沙海。

    几句客气话说过,沙海就将自己的来意挑明了。

    沙海要说的这事与他的本职工作和业余爱好都没有太多相干,是他自己觉得奇怪才专门跑来与曾本之说说,同时也想长长见识。沙海说自己没有赶上***时代,没有见过全国人民如何大炼钢铁,最近算是补了这一课。如今的沙海在青铜收藏方面算是入门了,见过和听过的事情当然不算少,可就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用传说中的大炼钢铁的方法仿制青铜重器。前几天,他们接到上级指示,要江北监狱的青铜工艺品车间暂停制作其他产品,上百号人,大小十几个化铜炉,也不管是失蜡法,还是范铸法,全部用来仿制一种既奇异又复杂的“一号产品”。沙海指着曾侯乙尊盘彩色照片说,所谓“一号产品”其实就是曾侯乙尊盘。

    曾本之关切地问:“有没有仿制成功的?”

    沙海说:“成功个屁,天天都有人将顶级的铜料融化后,倒进模型里,待扒开来看,除了废渣还是废渣。”

    曾本之又问:“都有哪些人?”

    沙海说:“除了监狱里的服刑人员,经常去那里的人有现场总指挥的郑雄,技术指导是万乙和一个叫易品梅的女人。还有老省长和那个看上去比老省长还要牛气的熊达世。”

    曾本之沉吟起来:“这两个人怎么会搞到一起?”

    沙海说:“是的,看得出来,他俩是一边合作,一边争斗。好像都在防范对方可能打埋伏,将仿制成功的曾侯乙尊盘独吞了,每次两个人都是一起来,一起看监控录像,一起用磅秤称铜料和废铜渣。”

    曾本之说:“他们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要求?”

    沙海:“若有具体要求也不会告诉我。不过,有一次我听他俩在那里相互打气,说十二月底以前完成任务肯定没问题。他俩还提到曾侯乙编钟,说编钟仿制出来后,还要进行调音,还说您老第一次仿制出来的编钟就是因为调音时打磨多了,不得不重新仿制。所以仅仅调音就用了一年多时间。他俩想要的东西,仿制合格就算大功告成。”

    曾本之表情沉重地说:“真是无知者无畏呀!”

    沙海说:“我想不明白,他们干吗要仿制曾侯乙尊盘,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将任务交给您不是更合适吗?”

    曾本之说:“我想到一个成语叫黔驴技穷,又想到一个成语叫楚凤称珍。不过又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

    沙海说:“好了,我得去水果湖了,有个应酬得准时到。”

    曾本之说:“我也不想留你,小心门口有别人养的宠物。”

    沙海说:“我懂您的意思。他是江北监狱的狱警,是我的部下,被他们找去帮忙,没想到是来盯您的梢。我这就下楼去同他说,遇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行。”

    曾本之连忙说:“相反,你想帮我这个老家伙,就让他将我盯紧点。”

    沙海说:“您老的意思是?”

    曾本之说:“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已年迈体衰,可人家还是担心我会坏人家的事,如果晓得我一天到晚过得浑浑噩噩,人家就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也算是成人之美嘛!”

    沙海想了想后,还是表示不懂。曾本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便反过来问沙璐的情况,是不是还在四处查找万乙的行踪。沙海说,沙璐晓得万乙的去处后反而更不放心,原因是与万乙一起封闭在一处内部招待所的还有一个名叫易品梅的女博士。曾本之听后大笑不止,还说年轻真好,天天吃醋也不怕胃酸过多!

    沙海走后半小时,曾本之也下楼往家里走。经过地下通道时,曾本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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