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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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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3/3页)

徒有形而已,神髓未得,而小小之前那一曲,缺的原来竟是一个夜蝶字。

    脚步声由远及近,干净沉稳,夜蝶和小小都听得出,那是洛湘的脚步。脚步愈来愈近了,徘徊在门边,踱来又踱去。隔了好一会,门才被推开。小小不再唱了,迎上前去,洛湘措手不及。

    “小小,小姐呢,我找你家小姐,有要紧事说。。。”话未说完,小小的手已水蛇似的缠上了洛湘的脖颈,呵气如兰,洛湘似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措手不及又手足无措,愣神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小小。。。放开。。。夜蝶呢?”

    “公子,我可美?”小小不答他的话,反问道,唇贴近洛湘的耳,细语。洛湘的额上已有汗意,蒙蒙一片。夜蝶的心不安的跳着,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他的无措。

    “小小,请自重,你家小姐呢?”洛湘突然推开了她,厉声问,他庆幸他的清醒。

    小小占了站正,眼里已然升起了怨意,“小姐,小姐,她不过是楼里的花魁娘子,是绮墨楼的桃花夫人,不是你的小姐,我才可以是你的,湘。”

    洛湘退了三步,他已经完全镇静了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小,她是疯了么,那玉涯,又在哪里?“玉涯便是玉涯,不是什么花魁娘子,桃花夫人,小小,你疯了,告诉小姐,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

    “是啊,湘,我是疯了,为你疯了,我只求,你带我一起走,你带我走吧,这绮墨楼,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小小哭了出来,手颤抖着解开锦衣上的扣子,然后迅速褪下衣裳,露出一个雪白的酮体,泪落下来,一直滚下去。

    洛湘却看也不看,转身就走,小小疾步跟上,自背后抱住了他。洛湘奋力挣脱,夺门而出,连一眼也不曾回头看,一如她初见他的那日。小小没有呼喊,因为她知道,再喊,他亦不会为她回头,她只是拿过桌上的剪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地上那件粉紫夜蝶的衣裳剪了个烂碎,然后挥手扬起。

    满天紫衣飞屑,小小瘫坐在蔻滟阁正中,哀哀地唱,如诉如泣,字字滴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何谓游园惊梦,原来,洛湘于她,也不过一场游园惊梦罢了。

    小小不停地唱,声音由清越变到沙哑,气息也渐渐薄弱下去。最后一句,她唱破了嗓子,如一把利刃生生划破一块锦帛。

    最后,她披上自己鹅黄的衣衫,揭开夜蝶的被子,扶她坐起,“小姐,还是你看得准,洛湘不是沈望桥,呵呵,小姐,你好眼光。”小小又是笑,又是哭,声音破碎支离,嘴角血丝淌下,和着泪一起流下。

    “今日之事,我全当没有发生过,也不会告知红姨,我仍是小姐,你仍是丫环,两不相犯。”夜蝶这样说着,心里有说不出的得意和快感,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骄傲。洛湘,果然不是沈望桥,他那么绝夜蝶,那么绝夜蝶。明日,他便只有对她一人的多夜蝶了。

    三月未至,二月未央,夕阳又落之时,洛湘的马车嗒嗒而来,停在绮墨楼前。楼前,桃花渐密,却未开到最好不。炳叔坐在马上,看着洛湘走下车去,走近绮墨楼,手里紧握着昨日刚收到的家书。事不过三,可这却是他第三次回来了,第一次走时,他说过,再也不会再来的,不想再看她一眼的。可是今天,他却依旧找了借口,跟了过来,只要,再遥遥看她一眼,便好。

    蔻滟阁内,燎着沉香,烟气游气,夜蝶抚琴,一曲,《凤求凰》,她等洛湘为她唱,一如她遇见他的那日。小小站在后头,依旧画着昨日的柳叶眉,眉心却没了那粒殷红的朱砂痣,看到洛湘,低着头退了出去,擦身而过时,还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洛湘不自然地站在门口,夜蝶说还休。

    他始终未唱,她隐隐地不安起来,抬头看他,眼里盛着盈盈的不解,手依旧抚在弦上,颤颤巍巍的《凤求凰》。

    洛湘仍立在门口,没有进门,他要来,说昨日没有说的话,“我,是来告辞的,明日,我便要走了,去留洋,两年后,再来接你,从此白头到老。”

    他安静地说完,这番话,从前天夜里开始,已是烂熟于心,他是清醒的,只是从接到家书时开始,更加清醒了而已。他不能在绮墨楼被她羁绊,他只能让她等他,两年。

    “当”的一声,琴弦在夜蝶指下断开,《凤求凰》不复,血一滴一滴落到玉涯琴上,殷红一片。

    “你的手。”洛湘抢身进了蔻滟阁,握起她的手,心疼的吮着划开的伤口。血的味道,腥甜美好。

    夜蝶却仿佛没有知觉,只是看着他,不可思议。他来,原来只是来告诉她,他要走,“你要走,你不是说好要带我走么,湘,湘。”

    洛湘不敢看她的眼,低着头,答到,“嗯,昨日,收到了家书,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准备,为了我们的以后,马车还停在楼外,相信我,两年后,我以妻礼来娶你。”“不,我再也等不及了,我不能再等了,我可以陪同你读书的,不会打扰你的。”她的自尊,第一次落幕,心,从云端,直埋到泥里。就像小小昨日说的,她也不可能再等了,如果可以,她宁可,他未曾来过,给她承诺,又不留恋的离开。

    “可是,可是,我不能为你赎身,玉涯,你等我,两年,很快会过去的。”苍白的借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可是,他依旧要说。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满意的法子了。

    “我是自由身,不需要赎身的,湘,你带我走吧。”她以近乎哀求的语气对他说,可是他,不为所动,她明白他有重要的事,可是,她不能等了。

    “只是两年,玉涯,等我两年。”洛湘重复着,试图说服她。

    片刻之间,她的眼里风起云涌,然后风平浪静,这片刻之后,她不再是玉涯,只是夜蝶。她坐下,呷了一口紫竹,缓缓开口,“洛公子,唤我夜蝶,绮墨楼没有玉涯,小小,送客。”沉香烟中,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感夜蝶,不悲不喜,高傲得句人千里之外。

    洛湘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他以为,两年,是可以换回一生一世和地久天长的,殊不知,这一转身的距离,已是万水千山了。他从来不知道,她们的绝望。小小来催了,他轻语了最后一句,“玉涯,等我,两年。”

    夜蝶没有回答,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帕子拭干净琴上的血迹。

    “公子,请回吧。”小小的声音响起。如杜鹃啼血,和昨日出谷黄鹂天差地别。她送他到楼梯,止了步,也没有回蔻滟阁。这一次,她没有看他直到连背影也看不见。而他,回头看了一眼。

    洛湘黯然下楼,回到马车上,放下帘子,“炳叔,走吧,我没有忘记您的嘱托。”他的声音有些哽噎,隔着帘子也听得分明。第一次,他真真切切体味到了,难过。

    炳叔叹息了一声,扬起马鞭,马车哒哒而去,扬起一片红尘,夕阳中,朦朦一片。至始至终,他只模糊地瞥见了一抹深红的影子,一如当年。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和释然。

    夜蝶一个人独坐在蔻滟阁,小小没有回来,望着断弦的玉涯琴,戚戚地笑了一下。心里仿佛关了一千条蚕,啃桑叶一般把心噬空。他不是沈望桥,她可以用银子和美貌留住沈望桥,可是却不能用任何东西留住洛湘,是的,什么也没有。

    红姨静静地打开门,手中端着一壶酒。顾自坐下斟了两杯酒,杯中琥珀夜蝶的液体散着醉人的味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请满饮此杯。”

    红姨端起酒杯,夜蝶接过,捧起酒杯,一饮而尽,“红姨,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

    泪断线而下,落近空空的酒杯里。红姨又斟满一杯。

    “你会走的,这酒不是为了要你醉,是要你醒,男人不过过眼云烟,聚散无常,就如这杯酒。”红姨饮酒,又斟满。

    “眼中泪,杯中酒,意中人,红姨,为何我要生在青楼…”夜蝶端详酒杯,说不出的悲哀,她不要在红姨对慧娘的愧疚中老死绮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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