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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哑巴吃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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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哑巴吃黄连 (第3/3页)

对,又碰上了丁悦纯一对!他们是商量的,还是不约而合呢?这帮谎屁精,假革命派,叫你们胡作,这回就让你们好瞧。他又朝前匍匐爬了一会儿,听听丁悦纯那边,什么也听不到了,马广地这边声音更清楚了:

    ……

    “秋梅呀,睡大宿舍睡不着哇。你呢?”

    “我能。睡不着还是不困不累。”

    “还不困,都十点多了。”

    “那是怎么回事呢?”

    “被窝里没有你呀。”

    “瞧你,老夫老妻的了,还说贱话。”

    “怎么贱话呢,我睡不着的时候,真想溜进女宿舍,偷偷钻进你被窝里搂搂你再出来。”

    “别没正经的。”

    “好吧,来正经的,我亲亲你。”

    “去去去……把事情都整成这个样子了,不知愁得慌,还瞎得嗦……”

    韩秋梅一推马广地,把麦秸草弄得乱响起来,袁大炮以为他俩要起来,想冲上去动手,又想听听。倒没什么秘密,不过是小两口打情逗俏,不知为什么,他听着听着,竟羡慕并嫉妒上了。你看人家那情调,才是活生生的两口子呢,咱那个田野可倒好,模样没模样,身材没身材,活像邮电局门口的邮信筒。在外边正经起来,挤不出一点儿水分,那股革命劲儿简直像条毛主席语录。只要一进家门就像……不是像,就是个懒婆娘,不把开水盆放在她脚下就不擦澡不洗脚,在电影上看到的北京多么伟大多么漂亮,真没想到北京的屁股也这么臊,脚丫子也这么臭……他听着听着,竟羡慕起马广地来了,觉得人家韩秋梅羞答答像个媳妇样儿,在男人面前说话是媳妇味儿,搂搂肯定会亲切柔弱,嗔怪发脾气都好听……咱那个可倒好,睁眼看闭眼想,就是个母夜叉,闭眼想想滋味,搂到怀里就像搂着一根硬邦邦的贴着革命口号的电线杆子……

    他竖起耳朵,想再听听人家两口子怎么唠喀儿,算过过瘾:

    ……

    “我办这事儿,你就把心放进肚里。”

    “我放不进。”

    “放进吧,快给我放进。我户口一进城,就着手办你的。到时候,安排个好工作,分套好房子,收拾的漂漂亮亮,咱就和小荒美滋滋地过城市生活。”

    “你吹得尘土飞扬,反正回城得给我安排工作。”

    “那当然了,我爹是劳资科长,还给你找不来个好工作?跟你说呀,这回返城老头子能上心安排咱俩,这两年回家过春节,老头子、老太太对你多夸呀!还有,老头子*****一挨斗,寻思过味来了。那时候,他那个革命呀,非让我下井刨煤不可,下了几天就不干了,这不才下了乡嘛……”

    “也别太挑肥捡瘦,有个工作好好干,就有出息。”

    “来,我亲亲,不说这个了。”

    “等等,我问你,你给张队长家送大挂钟,他两口子没说别的呀?”

    “‘哎呀,我们不要,我们不收礼……’眼睛斜瞧着我给他们放下的大挂钟,就是嘴上没淌哈拉子是了。”

    “怪心疼的,一百多块钱没了。”

    “钱是人挣的,来来来,我亲亲,往这边点儿,坐着这条麻袋……”

    吹来一阵轻风,凉丝丝的,声音模模糊糊不那么真切了。袁大炮心想,他妈的,假离婚出来扯**蛋还带条麻袋,简直不像话,张队长大会讲几次了,队里的麻袋长翅膀似的,一年比一年少,有的往城里邮白面用,有的当行李皮儿,有的偷回家在仓房里装东西,还有偷来做屁股垫的,真他妈稀罕……好,这回一块儿让他们丢丢丑!他刚要冲上去,想起那边还有一对,漏网了也可惜,要是一起抓住,绳子两头一头拴住一对,牵羊似的带回去该是一场多漂亮的仗啊!怎么定罪都行,如果说是假离婚,那就是弄虚作假搞返城,如果说是真离婚,那就是搞破鞋,任凭你马广地再油嘴滑舌,也要丢人了……

    他朝丁悦纯那方向爬了一会儿,没走,还在嘀咕,但听不清说什么;侧耳又听听马广地那边,仍在嘀咕,也听不清说什么。听左边,右边哄哄哄,听右边,左边哄哄哄,霎时间,脑子里哄哄哄,嗡嗡嗡,响成了一片。最后,他又朝马广地那边爬去,对,先抓住马广地这一对,转身再去抓丁悦纯那一对。

    他爬呀爬呀,计划着快到跟前时猛地跳上去,叫他俩躲没处躲,闪没处闪,乖乖地承认……

    马广地靠麦秸垛坐着,紧紧搂抱着韩秋梅,腿已被压得酸麻了好一阵子,实在难忍了,松开韩秋梅喘口气,一抬头,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贴着防护林带的地皮爬了过来,心里一颤,稳住神捅捅韩秋梅,韩秋梅差点喊出来,使劲拽着马广地的衣服直打哆嗦,马广地示意让韩秋梅悄悄躲到那边快离开,韩秋梅不肯,死活要和他共患难……

    马广地摸了摸身上,只有一把小水果刀,一盒烟,一盒火柴,再就是屁股底下坐条麻袋,心里有了底儿,紧握着小刀盯着黑影爬来。可能是野兽,用火柴把麦秸点着,即使再凶的狼虎豹熊也不在乎,心里不害怕了,晃了晃示意韩秋梅,韩秋梅紧贴着他点了点头。他瞧着瞧着,觉得不像野兽,什么野兽比地皮高这么点儿又这么长呢?没有,没有这种野兽。他渐渐看清了,是人,是一个人在悄悄地往这边爬。他又紧张了,是特务?前几年,连队总宣传这个农场那个生产队的有特务偷偷溜进住户,要水喝,要饭吃,多数是弄到情报往边境逃。这里离边境二百多里,再说,又不是在房前房后要偷什么,沿着防护林带爬什么呢?能不能有枪呢?想着想着又紧张起来。

    那黑影越爬越近,越爬越近了,似乎目标就是奔自己来的。

    马广地紧紧盯着攥着的小刀。

    “不许动!”那黑影快到麦秸垛跟前时,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马广地忽地站起来,几乎同时发出声音:“什么人?”握紧小刀拭目以待时,一下子就听出是袁大炮,韩秋梅也听出来了。

    袁大炮伸手去抓马广地,韩秋梅以为他要伸拳打人,急得正没招儿,脚一动碰到了当座垫的麻袋,忽地哈腰捡起来绕到袁大炮身后挣开口一纵身就扣到了袁大炮脑袋上,马广地顺势往下一拽,一个扫堂腿就把袁大炮绊倒了。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袁大炮喘不过气来,胳膊直挣腿直蹬,绳子在麻袋口外直甩晃。

    “快!”马广地发命令似的,“用绳子捆腿,这个狗特务,捆起来送公安局……”

    袁大炮大喊:“不,不是,我是袁大炮。”

    “纯粹是冒充,袁大炮是我们排长,深更半夜怎么会到这里来!”

    袁大炮使劲一翻身,露出麻袋外的腿狠狠踢了马广地一下子。马广地大骂起来:“你要不老实,我用小刀捅死你……”

    “不敢,不敢了……”袁大炮求起饶来。

    不远处的丁悦纯和姜婷婷听到吵嚷声辨出有马广地时,呼呼地跑了来,喘着粗气问:“怎,怎么回事?”

    “快,捉住一个狗特务!”马广地回答。

    袁大炮在麻袋里憋得喘不过气来,使劲儿喊:“我是袁大炮,我是……”

    “丁老兄,快,”马广地吩咐,“快用绳子把这狗特务的腿捆住,使劲儿捆呀!”

    马广地说完骑到袁大炮的背上,使劲往地上摁着脑袋。丁悦纯来不及琢磨是怎么回事,和姜婷婷、韩秋梅一起拽出绳子,绕着袁大炮的腿一圈又一圈地捆绑起来,最后连麻袋和上身一起捆了起来。

    “马广地、丁悦纯,你们假离婚,还迫害我,我告你们去!”

    马广地踹麻袋一脚:“狗特务,胡嘞嘞什么?他妈的……”

    “给他送精神病院去,可能是个精神病!”丁悦纯掐着腰,累得直喘粗气。

    马广地大声说:“走,反正这小子也跑不了,让他在这呆一宿吧,咱别报告队里了,给场公安局打电话……”他说完一挥手,故意踏出声音,走出几步悄悄蹲下了。

    “马广地,救命吧……”袁大炮在麻袋里沙哑着嗓子喊,“我是袁大炮呀,是呀,确实是呀……”

    马广地一捅丁悦纯,让姜婷婷和韩秋梅躲在麦秸垛后,两个人走了过去。

    “他妈的,”马广地往麻袋旁一坐,“早就听出是你小子来了,你没怀好心,想整我们哥俩,这回,叫你尝尝我俩的厉害,是不是盯梢,想告我们假离婚?”

    袁大炮直求饶:“是是是,不敢了。”

    “你要是真告饶,我们哥俩就给你放回去,”丁悦纯在一旁说,“要是假装的,我们现在就走,报告场部公安局,说我们哥俩晚上散步,听不出口音是谁,抓住个狗特务……”

    袁大炮声音嘶哑,带点哭腔:“真告饶,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这事儿回去不准声张!”马广地教训他说,“要是声张,我们不承认不说,还轻饶不了你,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马广地一捅丁悦纯,俩人动手解开绳绑,袁大炮挣了又挣,上半身才脱开麻袋,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你回头看看我们几个人?”

    “两个,两个……”袁大炮回头瞧瞧,狼狈地说完走了。

    他走出不远,马广地和丁悦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秋梅和姜婷婷从麦秸垛后跑出来,也随之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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