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为你,我愿与世界为敌_V039 一夕泯灭 (第3/3页)
直跟在担架车后面,脚步凌乱地跑,头顶有白晃晃的灯光一盏盏后移,神情呆滞,脑中空白,眼前是穿着白衣的各张麻木生硬的脸,而郑小冉就躺在担架上,不算干净的被子盖在身上,依旧可以看见隐隐带着血痕的裤管。
那段记忆事后被杜箬极速模糊掉,只记得一路都很乱,人影晃动,灯光刺眼,明明眼前是大片的白色,而她却只记得那些血红。
总算被推进手术室,杜箬呆滞地跟上去,却很快被最后面的护士推出门外。
“这是手术室,家属请在门口等。”
杜箬被那护士推得愣愣往后退了几步,门楣上有红色指示灯亮起,而门被关上,“砰—”的一声,整个慌乱的世界终于平静下去,杜箬依旧站在原地许久,呼吸渐渐平息,慢慢终于意识到脚底发软,扶着墙沿坐到门口长椅上。
长椅的对面是服务台,值夜班的护士大多无所事事爱嚼舌根。
“…今晚又是一个啊,吃药的吧,估计没流干净…”
“得刮宫吧,啧啧…”
“现在的女孩子啊,风气不正,随随便便就跟男人上床,肚子搞大了又没人负责,估计随便买点药就想把孩子打掉,哪那么容易啊,毕竟是一条命啊…”
“是啊,那是人命啊,想想都肉痛,大人受罪还牵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作死啊,好好的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弄不好就一尸两命的…”
……
杜箬摊开手,掌心是从郑小冉身上染到的血迹,有些凝固,从鲜红变成褐红,但依旧是触目惊心。
真的是两条命啊,杜箬咬紧牙根,额头上一阵阵的冒虚汗,她却一直将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
夜里的手术室走廊,灯不算亮,但杜箬却依旧觉得刺眼得很,只能将上身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呼吸。
手术时间不算很久,在医院里,这种清宫手术极其普通,一天要做好几例,可是杜箬在那一小时的时间里,呆滞坐在长椅上,目光放空,脑里不断浮现小冉躺在浴室地面的场景,那么多血,流的到处都是,仿佛再也凝固不了,再也冲洗不净。
再次摊开手掌,还是那些血迹,转念一想,若今天躺在地上的是她自己,那么这些血便是从她的身体流出。那个她深爱入骨的男人,刻入心脾的宠溺和欢愉,最后一朝散尽,只留下一个孩子。
那是她和乔安明的孩子啊,连着血肉,她怎么舍得打掉。
所以就那么一刻,晨光浮起,杜箬坐在手术室的长椅上,双拳握紧,作出了这个之后影响她大半生的决定,也就在那么一刻,她将心中对乔安明的爱全部连根拔起,心房终于空空荡荡,恨再一点点聚集。
郑小冉从手术室被推出了的时候接近破晓,依旧是那辆担架车,车轮滚过地面,一直空寂的走廊瞬间就有些闹,护士走在前面,医生走在最后面,杜箬愣了愣,撑着有些麻木的腿追上去。
“请问,医生,我朋友怎么样?”
“药流未尽有残余,已经做过清宫手术,所幸没有感染,再疗养几天就能出院…”
杜箬暗松一口气,有护士走过来催促:“郑小冉…?谁是郑小冉的家属,去给她办理入院手术…”
……
黎明的晨曦照进来,一夜慌乱,熬到现在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单人病房,环境很好,拉开窗帘便是万里阳光。
郑小冉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只是始终目光放空,平卧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
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折腾了一夜,她的脸色极其不好,嘴唇毫无血色,干裂发白,额头的刘海因为冷汗而全部粘结在一起,身上已经换了医院的病服,穿来的那件带血的睡衣已经不知所终。
杜箬办完入院手续便一直陪着她静坐,病房里很安静,若不是窗外有阳光撒进来,感觉像是在真空的海底,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总算有护士进来给郑小冉挂点滴,见杜箬坐在床边,便冷着脸职业性地提醒了几句:“病人子宫未见感染,不过要注意休息,手术半个月之内不能让病人从事体力活动,卧床休养,另外以后注意了,药流不是适合于所有人,吃药之前都必须到正规医院进行检查的…”
说完觉得杜箬的面色不好,再望了一眼床上的郑小冉,更是气息虚弱地睁着眼不发一语,于是便摇头叹气:“哎…好好的身体,都给自己折腾坏了…不懂珍惜啊…”
郑小冉吸了一口气,终于动了动,有些吃力地将身体侧了过去。
护士出去,病房里再次恢复安静。
杜箬双手交缠在一起,手心全是被指甲抠出来的印子。她不善于安慰人,便索性什么都不说,只是站起来开口:“那个…你来医院的时候我没时间给你带衣服,我现在回去给你理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品过来吧。”
她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想要走,可郑小冉却突然侧着身背对着她开口。
没有任何前兆的,就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一直没有问我这孩子是谁的?”
杜箬心里“咯噔”一声。她当然想问,可是不敢。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养好身体!”很老套的说辞吧,可是杜箬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安慰词了。
郑小冉似乎笑了笑,但因为背对着杜箬,所以她无法肯定。
又是几秒的静窒,之后依旧是郑小冉的声音:“你心中已经猜到孩子是谁的了吧?”
杜箬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个模糊不清的答案撕缠了她一夜,可是她不敢承认。
但是郑小冉的话已经很明显,杜箬只能又绕过床走到郑小冉的面前,用自己都觉得在颤抖的声音问:“孩子,是莫佑庭的?”
床上的人无力闭了闭眼睛,双手捏紧被角吃力的呼吸,阳光擦着杜箬的身影照在郑小冉过于苍白的脸上,眼角下几颗细微的斑点都看得格外清晰。
只是那句答案,郑小冉挣扎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那次武穆山山体滑坡,他怕你出事,便开车去山里找你,我担心他半路出事,给他打了一天手机,他都没有接,急得下班就往他的酒吧赶,可是哪知他居然在包厢跟女人乱来,喝了酒,醉得很厉害,感觉那天他有心事,不开心,我便陪他喝,两人都醉了,最后就在酒吧附近开了房间…”
郑小冉的声调很平静,静得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以至于杜箬听完只是眉头皱了皱,但很快意识到情节的严重性,心疼得只能屈身蹲到郑小冉的床前。
“傻瓜,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糟践自己?”一句简单的话,杜箬说得心尖都开始颤抖。都是傻瓜啊,所以这句话她不知是在骂郑小冉,还是在骂自己。
床上的人将头偏了偏,因为杜箬蹲下去,所以被她遮住一半的阳光现在直接照在郑小冉的脸上,可能光线太过刺眼,郑小冉只能将微睁的眼睛全部闭上,只是嘴角扯了扯,因为干涩而皱在一起的皮肤纹理有些舒展。
空冷冷的一句:“我不傻,至少不后悔跟他睡了一夜,只是觉得对不起孩子,那条生命是无辜的,我却用这种方式让他死,药吃进去几天了,一直疼,每天都有血,我总觉得是因为孩子舍不得走,昨天夜里总算疼到受不了,血流了很多,我才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给你去了电话…”
像在叙述一场残忍的仪式,声调冷凄,讲到这里郑小冉又再次将头偏过来看着杜箬,很用力的笑了笑,眼睛半张半眯。
“是不是很吓人,我也快吓死了,药店的店员骗人,说吃了那药三天就能流掉,可是我足足疼了一个星期,杜箬…是往死里的疼啊,所以我这辈子,都会永远记住这个孩子,我跟莫佑庭的孩子…”
她说着终于语速快起来,只是最后头偏到另外一边去,渐渐抽泣,哭声慢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