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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听雪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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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听雪轩 (第1/3页)

    沈阙的声音落在茶香氤氲的室内,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激起无声的涟漪。

    云殊终于转过身来。

    烛光映亮她的脸。比画像上更瘦些,下颌尖了,颧骨微凸,肌肤是常年在外的微暗色泽。那双眼睛——沈阙记忆里总是盛满春水、望向他时含羞带怯的眼睛,此刻如深冬寒潭,平静无波,只有眼底深处一点幽光,冷得刺骨。

    她抬起眼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落在对面的座位。

    “沈相请坐。”她又说了一遍,语气是商贾对贵客的客气,疏离得恰到好处,“茶要凉了。”

    沈阙没有动。

    他立在门前,玄色大氅上的雪沫渐渐融化,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暗色水痕。他盯着她,像是要将这张脸与记忆中那个温婉的女子重叠,却怎么也叠不上去。

    五年时间,能将一个人改变多少?

    “陆晚笙。”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哑,“你不认得我了?”

    云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讥讽。她执起茶壶,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这才抬眼看他:“沈相认错人了。民妇云殊,陵州人士,并非相爷故人。”

    “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喝淡茶?”沈阙踏前一步,室内空间本就不大,这一步便拉近了距离,他身上的寒意几乎要扑到她脸上,“这支白玉兰簪,是我当年下聘时的聘礼。陆家祖传的‘听雪轩’,你也恰好用来命名雅室——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他倏然伸手,扣住她正欲收回去的手腕。

    袖口上滑,露出一截白皙小臂。腕骨内侧,一道寸许长的淡粉色疤痕,如蜈蚣蛰伏,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沈阙的指腹摩挲过那道疤,力道不自觉加重。疤痕已经愈合多年,触感微微凸起,粗糙得刺手。

    “这道疤,”他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来,“是成婚第二年,我喝多了酒,你半夜爬起来为我熬解酒汤。药罐太烫,你失手打翻,滚水溅到手腕上。当时起了满手水泡,你怕留疤,哭了半宿。”

    他记得那么清楚。那夜月光很好,她坐在床沿,举着涂满药膏的手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说:“留了疤多难看,你以后嫌弃我怎么办?”

    他握着她的手,一个一个吻过那些水泡,说:“傻丫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

    后来疤还是留了,淡淡的粉色,像一弯月牙。她总爱用袖子遮着,只有在他面前才不介意露出来。

    现在,这弯月牙在他掌心,温热,真实。

    云殊任他握着,另一只手缓缓放下茶壶。她没挣扎,甚至没皱一下眉,只是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像在审视一件货物。

    “沈相记性真好。”她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可惜,民妇这道疤,是四年前在陵州灶房不慎碰翻油锅所致。世上疤痕相似者众多,相爷怕是思念故人过度,看错了。”

    “看错?”沈阙冷笑,手指收紧,“陆晚笙,你的声音、你的眼神、你斟茶时习惯性翘起的小指——五年时间,可以改变容貌,却改不掉这些细微习惯!”

    云殊的右手小指确实微微翘着,那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执壶时总不自觉如此。被他一语道破,她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但只是一瞬。

    她用力抽回手。沈阙握得紧,这一抽,腕上留下一圈红痕,在雪白肌肤上刺目惊心。

    “就算我是陆晚笙,又如何?”她退后一步,脊背挺直如竹,目光迎上他,“五年前沈相一纸休书写得明白——‘陆氏善妒,德行有亏,七出犯其五,永不复见’。白纸黑字,相爷亲手所书,莫非忘了?”

    沈阙脸色骤然苍白。

    休书。

    那封他亲手写下的休书,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他的记忆里。他记得那日天色阴沉,书房里炭火太旺,热得他满身是汗。他握着笔,手抖得厉害,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团污迹。

    她跪在门外,从清晨跪到黄昏。雨下起来,打湿她的衣衫,她一动不动。

    最后他推开门,将休书丢在她面前。纸飘落在积水里,墨迹晕开,像血。

    “陆晚笙,从今日起,你与我沈阙,恩断义绝。”

    那是他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

    “那休书……”沈阙喉结滚动,声音涩得厉害,“非我本心。”

    “好一个非你本心。”云殊轻笑出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冷得像冰渣刮过琉璃,“休书不是你写的?陆家‘通敌’的罪证,不是你呈给陛下的?满门抄斩的旨意,不是你监刑的?”

    她每说一句,便逼近一步。明明比沈阙矮了一个头,气势却丝毫不弱。

    “沈阙,你当年选择做陛下的忠臣、做清洗朝局的利刃时,就该想到今日。”她在他面前停下,仰脸看他,眼中终于泛起一丝血色,“如今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商人云殊。你若谈生意,明珠阁欢迎。若是叙旧——”

    话音未落,雅室门被“吱呀”推开。

    一个裹着银红狐裘的小团子跌跌撞撞扑进来,带进一股冷风和孩童特有的奶香气:“娘亲!阿沅堆了个雪兔子,给你看——”

    男孩约莫四五岁,玉雪可爱,因奔跑双颊泛红,一双眼睛亮如晨星。他手里捧着个歪歪扭扭的雪团,献宝似的举高,却在看见沈阙时愣了愣,好奇地歪了歪头:

    “这位叔叔是谁?”

    沈阙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他听不见窗外的风声,闻不到室内的茶香,眼中只剩这个孩子。

    那张脸——眉眼像极了他幼时的画像,尤其右眼尾那点浅褐色小痣,沈家三代男子皆有。鼻子和嘴唇的轮廓,却像她,秀气中透着倔强。

    孩子穿得很暖和,狐裘是上等的银狐皮,颈间系着红绳,绳上坠着一枚小小的金锁。他仰着脸,眼睛清澈透亮,毫不设防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叔叔”。

    沈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五年宦海沉浮,刀光剑影中未曾退缩的丞相,此刻竟怕得指尖发颤。他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又怕这是梦境,一碰就碎。

    “他……”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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