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一份残忍的父爱 (第2/3页)
问她,为什么不写寄信人的详细地址,她说,还是不写的好。我说,地址不写可以,邮政编码是一定要写上的,她想了想,就让我给填上,这信封上的邮政编码还是我写的呢。宋医生很奇怪的,贴完邮票后,也不把信放进邮箱,非要放在我这里,说这样才放心。我说,你要放心就寄挂号信吧。她总是笑着摇摇头说,就这样吧,应该可以收到的。我也不清楚她为什么那样。有一段时间她没有来寄信了,有时还真盼望她来,她是个很和蔼的人。”
钟飞扬十分兴奋:“你说的宋医生是镇医院的医生吗。”
女员工把信递还给钟飞扬,笑着说:“不是的,附近有个精神病医院,她是那里的医生。”
钟飞扬说:“请问宋医生叫什么名字?”
女员工想了想说:“好像叫宋爱丽吧,对,就叫宋爱丽。”
苏小伞心里特别紧张,越接近真相,她就越紧张。
……
钟飞扬开着车,飞快地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他们刚才去了那个精神病医院,保安告诉他们,宋爱丽医生得了胃癌,发现时已经晚期了,前几天住进了瑞金医院肿瘤科。那个保安见到苏小伞时,吃了一惊,轻轻地说了一声:“好像!”钟飞扬问他像什么,他慌乱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钟飞扬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但是他没有追问,只要找到宋爱丽医生,可能会真相大白。
一路上,苏小伞不说话。
钟飞扬关切地说:“小伞,你的身体还虚弱,闭上眼睛休息吧。”
苏小伞闭上了眼睛。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捏着一把汗。
他们来到瑞金医院。
在肿瘤科,他们顺利地打听到了宋爱丽的那个病室。
宋爱丽的病室里住着两个病人,她在里面的那个床位,外面的那个床位是个年轻的姑娘,坐在床上吃葡萄。钟飞扬和苏小伞轻轻地走进去,问年轻姑娘:“请问宋爱丽住这里吗?”年轻姑娘指了指里面床上那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女人。他们明白了,她就是宋爱丽。宋爱丽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她身上插满了管子,打着吊针。他们站在宋爱丽的病床边,注视着这个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精神病女医生,心里都很沉重。生命就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他们沉默地等待宋爱丽的醒来。
这时,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姑娘。
她来到他们面前,轻声问:“你们找我妈妈?”
钟飞扬点了点头,轻声说:“是的。”
年轻姑娘说:“我叫宋歌,你们坐吧。”
钟飞扬说:“我叫钟飞扬,她叫苏小伞。”
他们坐了下来。
宋歌端详着苏小伞,轻声说:“苏小伞,我好像听妈妈说过这个名字。”
苏小伞的手心湿湿的,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宋歌又说:“妈妈才50多岁,就病成这个样子,她是累病的。”
他们坐了约摸半个小时,一个护士进来给宋爱丽换吊瓶时,宋爱丽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深陷的、疲惫的、无神的眼睛,从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善良和慈爱。
他们都站了起来。
宋歌走到床头,轻声说:“妈妈,你还好吗?会不会不舒服。”
宋爱丽轻声说:“还好,他们是——”
宋歌说:“他们是来找你的,那个姑娘叫苏小伞。”
宋爱丽吃惊的样子:“啊,苏小伞,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钟飞扬给苏小伞使了个眼色,苏小伞也站在了床头。宋爱丽看着她,喃喃地说:“你真的是苏小伞?”苏小伞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宋阿姨,我就是苏小伞。”宋爱丽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仔细看看。”苏小伞又靠近了点,让她看得清楚些。宋爱丽仔细端详着苏小伞,轻轻地说:“像,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的很像!”苏小伞想起了精神病院保安的话,心里更加忐忑不安。钟飞扬问:“宋阿姨,像什么呢?”
宋爱丽瞄了他一眼说:“像她妈妈。”
苏小伞的心要蹦出来,颤抖地说:“我妈妈是谁?”
宋爱丽微微叹了口气说:“到了这个地步,看来不说也不行了,你妈妈就是肖阿红!本来不会那么早告诉你,我答应过你妈妈,等你看完那些信后,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后,再告诉你的。没想到,你们会找到我。”
苏小伞呆了。
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喃喃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
宋爱丽说:“可怜的孩子,这是真的,我不骗你。你妈妈临死前,把那些信交给我,要我每天给你寄一封,等信寄完后,就让我找到你,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要我亲手交给你。可是,没想到我会这样,本来想等我出院后,再把剩下的信寄给你,然后去找你的,结果,你们自己找来了。”
难怪自己读那些信时,会为肖阿红心痛,原来她就是梦里寻她千百度的妈妈,母女连心哪!苏小伞泪流满面。
她问道:“宋阿姨,为什么妈妈知道我的地址?为什么她活着的时候不来找我?为什么?”
宋爱丽轻声说:“说来话长呀。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详细地说了,就简单地和你说说吧。你妈妈原来是我的一个病人,她得病的原因,信里都有详细的介绍,就不多说了。她知道是谁收养了你,病好后,她去找过你的养母,见你养母对你那么好,你养母也不同意你和她相认,她就默默离开了。出院后,她把父亲留给她的小洋楼卖了,然后就去了武汉,一直照顾她那个叫赵燕的女同学。赵燕过世后,她回到了上海,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你的住址,然后回到了精神病院,在精神病员当了义工,照顾别的精神病人,一直到她去世。她活着时,多么想和你相认,甚至想和你一起生活,因为我们的关系像姐妹一样,她经常给我掏心窝子,什么话都对我讲。她说,她害怕见到你,害怕打扰你的生活,她总是觉得对不起你,没有脸面见你!我鼓励过她,去和你相认,她还是放弃了。她是个善良而又可怜的人,一生都活在恐惧和忏悔之中,她内心的苦我十分理解。她经常对我说,世上有我一个人理解她,她就满足了。我知道,她最希望能够理解她的人,就是你。于是,她在死前写了那么多信,就是让你知道她一生是怎么过来的,当时抛弃你也是多么的无奈。”
说到这里,宋爱丽剧烈地咳嗽。
宋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妈,你不要激动,慢慢说,不急。”
宋爱丽喘着气说:“水,我要喝水。”
苏小伞赶紧倒了一杯水,放在她嘴前,含泪地说:“宋阿姨,慢慢喝,不急。喝完水你好好休息。”
宋爱丽喝完水,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稍微休息了一会,宋爱丽睁开了无神的眼睛,对宋歌说:“你给我那个小皮包拿过来,就是我住院时要你给我带上的那个小红皮包。”
宋歌说:“我知道了。”
宋歌从床头柜里拿出那个陈旧的小红皮包,递给了母亲。
宋爱丽拉开皮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存折,递给苏小伞:“小伞,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你妈妈把楼卖了后,大部分钱都拿去救济贫苦人了,只留下这十万块钱给你,这是你妈妈的一片心意,你要好好收着。”
然后,她又把小红皮包递给苏小伞:“这包也是你妈妈的,是你父亲当初买给她的,是她一生的珍藏,这里有你父亲对她的爱。留给你,是希望把爱延续下去。你妈妈一生都在渴望爱,可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份完整的爱。剩下的信都在包里,你拿回去慢慢看吧。东西都交给你了,也了了我的一个心结。我也可以放心地去和阿红姐相会了。小伞,你要记住,你妈妈是爱你的,她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停止过……”
苏小伞泣不成声。
宋歌也眼泪汪汪。
钟飞扬也不停地抹眼睛。
就连同病室的那个年轻姑娘,也抽泣起来。
……
车开出了瑞金医院停车场,他们都默默无语。钟飞扬把一盘CD放进车上的唱机里,不一会传来男人苍凉浑厚而又深情的歌声: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我的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高悬草原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我的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
苏小伞知道,这是由海子的诗《九月》谱曲的歌,陈怀远经常听的,陈怀远听这首歌时,眼睛会出现迷幻的色泽。在周云蓬的歌声中,苏小伞怀着异样的心情开始读剩下的那些信。
顾新站在楼门外,呆呆地看着抱着俞滔尸首的我。
他喃喃地说:“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那时,我血管里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任何的知觉。我好像听不见顾新的话,也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顾新晃动着高大的身影,朝我走过来。他跳进坑里,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我冰冷的脸。
他想把我抱在怀里。
我们之间却横亘着俞滔的尸体。
我突然颤抖着说:“是不是你杀了俞滔?”
顾新沉默。
我又颤抖着说:“是不是你杀了俞滔?你说,是不是!”
顾新突然变得出奇的冷静:“女儿,是我杀了他。”
我声嘶力竭地喊叫:“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顾新说:“女儿,你冷静些,你听爸爸解释。”
我哽咽地说:“我不要听你解释,不要听,你把俞滔的命还给我,你让他活着回来,我要他带我走,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你!你是个骗子,你不是我爸爸,不是!你要是我爸爸,你不会杀害俞滔的!他是多好的一个人,你忍心杀死他?没有他,我有可能认你这个爸爸吗?你恩将仇报呀!……”
顾新老泪纵横,颤声说:“孩子,我也是为你好呀!我也不想杀人,真的不想,可是,我怕你被这些男人伤害哪,就像我伤害你母亲那样……如果那样,我会伤心欲绝!我是多么地爱你,希望你今后的每一天都阳光灿烂,幸福快乐!我看到那些男人欺负你,我眼中就会喷射出仇恨之火,我发誓要制止他们,不能让他们得寸进尺,哪怕是杀了他们!”
我绝望地说:“你知道吗,我接受你的那一份父爱是多么的困难!多少年来,我漠视这份沉甸甸的父爱,因为我不相信一个可以抛弃我和母亲的人,还会对我好。可是,后来我渐渐改变了这种看法,因为你的坚持,因为你的诚挚,你的确是爱我的,比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父亲更爱你的女儿。从跳进黄浦江救我,到在那冷雨夜把我抱回家……我感觉到了你给予我真实而深刻的父爱!可是现在,你的爱变得如此残忍,你可以用爱的名义去杀害无辜的人,杀害可以给你女儿带来幸福的人,你让我恐惧!你在我眼睛里,从一个慈爱的父亲变成了恶魔!假如,在母亲刚刚生下我来时,你因背叛了爱抛弃了我们,那么现在,你是用爱的名义,再次遗弃了我!多么残忍的父爱呀,谁能够承受得起!”
顾新颤抖地说:“阿红,我的女儿,我不能没有你——”
我说:“你本来可以拥有我的,可是现在,你什么都失去了,你什么也没有了——”
顾新说:“阿红,我的女儿,饶了我吧,你是我亲生女儿,血管里流着我的血,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呀,把俞滔埋了吧,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们父女好好生活,以后还可以找个比俞滔更好的……阿红,你饶了我,好吗?”
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自私、残忍、无耻……我浑身冰冷,绝望地说:“就是我饶了你,我可以安心地苟活吗?俞滔的魂魄会饶了你吗?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良心会饶了你吗?道义会饶了你吗?法律会饶了你吗?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我也无法原谅你,因为你是个杀人恶魔!如果你要我永远替你保守这个秘密,希望我永远都成为你宠爱的女儿,那么,你把我也杀了吧!把我和俞滔一起埋葬!”
顾新喃喃地说:“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不是——”
紧接着,顾新面对着我怀抱里俞滔的尸首,讲述了杀人的经过。
顾新一直在跟踪我,从我到上海后,他就一直跟踪我,用他的话是在暗中保护我。我到俞滔家里去,他也在暗处观察着我的动静。那天,听到俞滔母亲的话后,我屈辱地疯狂跑出了俞滔的家门……这一切,顾新都看到了。特别是俞滔追上泪水飞扬的我,紧紧抓住我的双肩和我说话时,躲在暗处的顾新受不了了,咬牙切齿地说:“混蛋,竟敢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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