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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第1/3页)
一、
事情的起因,是谷里丢了吃食和伤药。
浮花谷上下加起来不足十人,因贮备不多,东西短缺了很容易就能被发现。厨娘和药师生怕谷主怪罪,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主事的绿萝。
三日后,绿萝跪候秘密闭关的谷主出关,毕恭毕敬汇报了此事。
照理说,实在不必为这点芝麻绿豆的事惊扰一谷之主,只因此事多半与公子凌霄有关——以前也有过几次,公子救下受伤的飞禽走兽偷偷圈养,不翼而飞的吃食和伤药,就是用在了它们身上——绿萝不敢自作主张。
果然,谷主桑容一听便明白了绿萝的猜测,略带惊喜地问:“凌霄是何时回谷的?”
“七日前。公子也并未发觉谷主闭关一事。”房内,桑容梳洗一番后重新戴好木雕面具,绿萝目不斜视地守在屏风外道。
“说谷里太闷,下山转转,一去就是三个月不回……他这次救下的,又是什么宝贝鸟兽?”桑容的话里带着淡淡笑意,留下一桌子准备妥当的饭菜,领着绿萝向凌霄的别院走去。
宁静而湿润的清晨,叫人身心舒畅,桑容进到主屋后并未见到凌霄,倒是闻见一股自他卧房飘出的食物香气。
房内,高床上幔帐半绾,凌霄侧身坐于一侧,手上端着碗清粥。香气正是自此而来。
舀一勺,笨拙地吹了吹,再递到散落的幔帐后,男子俊朗的脸上略显羞赧,仿佛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
“你手脚不便,我来喂吧。还有,桑容不喜欢谷里有外人,所以要委屈你在房中待一阵子了。”
“平安省得。凌公子,你说的桑容是?”嗓音说不出的甜腻动听。
凌霄这次费心藏匿起来的,竟是个妙龄女子。
“岂有此理!”绿萝沉不住气,不等她吩咐就踢开了门。
顿时,那些轻柔的低语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少女陡然拔高的惊叫声。
她早已习惯旁人这样的反应。她长袍木面的装束的确古怪骇人。
绿萝愤愤质问:“公子!浮花谷一向不收留外人,公子自小跟在谷主身边,这点规矩不会不知道!”
此时凌霄顾不上其他,只急急对她道:“桑容,桑容你听我说,平安她误闯浮花谷时伤了手脚,我这才,才……你能不能,能不能别……”
委婉的告饶,好像她就是个多么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一样。
“误闯受伤,是这样吗?”她侧首问少女,后者战战兢兢地“嗯”了一声,往凌霄身后缩去。
她扬手招凌霄靠近,踮起脚轻轻捧住他的脸。
不说那女子的事,未几却换了责怪的口吻:“怎么下山一趟,瘦了这么多?”
凌霄自幼跟着她,十多年来早已习惯这样的亲密无间:“瘦了吗?我有坚持练武的。”
“你那点功夫呀……”她突然笑出声,瞬间缓解了当下的紧张,又道,“行了,留下养伤不是什么大事,你便代我一尽地主之谊吧。绿萝,给平安姑娘收拾出一间屋子出来。”
“谷主!”
“桑容——”
然后不管屋内众人是何反应,转身大步离去,只庆幸她表现得还算自然,应该没有叫凌霄看出异常。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她完全可以平静地接受。
不管对情事如何迟钝,凌霄到底不小了。
她初遇卓炎时,卓炎不也正是这个年纪吗?
二、
月色皎皎,风过竹帘动。
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钟情于回忆,方才承认万事都抵不过时间。
曾经她也在花一样的年纪,遇上了一个让她甘愿付出一切的男子。韶华易逝,往事成灰,如今的她已经不再年轻,闭关修炼也无法复原,就连视物都有了困难。
如若不然,白日她也不需要亲手摸过凌霄,才知道他清减了;就连她最爱的这幅画,明明摆在眼前,借着光也只能看出一个大概轮廓。
属于卓炎的轮廓。
卓炎冷酷寡言,眸光寒冰般锐利,舞刀弄枪无一不精;凌霄平易近人,浅笑温柔,平素就爱读读话本,画画丹青,提到练功就会露出一张苦脸……
她早该明白的,凌霄不是卓炎,也根本不像卓炎,就连为人处事上,他也比卓炎更为周全谨慎。
好比现在,他在门外徘徊已久,或许只为想出一个在深夜求见她的理由。
“霄霄,进来吧——”
她唤他进来,也想与他好好儿谈一谈,却在门扇闭合后,听见清晰沉重的跪地声。
男儿膝下有黄金。什么事让他如此紧张?
“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凌霄执意不起,垂着头,仿若做了错事的孩童:“桑容,我今日与你说了谎。安平她……我在山下时,就已经与她认识了。”
擅丹青的男子,遇到了仿佛是从他画里走出来的少女,一见如故,再见倾心,三个月朝夕共度,离别几多不舍。听说男子要回谷,少女竟追在他身后跟了过来。
“我知道外面关于浮花谷的传言,也知道近年来武林各派总是上门找麻烦,如果不是桑容的那些阵术,浮花谷早就守不住了……但我可以以性命担保!平安绝对不是他们的人!”
他像是生怕她临时改意,对平安出手,才会乘夜急着前来坦白。可见这少女在他心中分量。
她努力保持问话时的平静:“霄霄,你可是,喜欢平安?”
凌霄思忖片刻,到底答:“……从见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我一直想找的那个人。桑容,这种感觉,你曾有过吗?”
自然有过的。
繁花谢尽,白云苍狗,茫茫众生中也能一眼就找到那个人,缺失的生命自此圆满。
她轻轻拉他起来,笑着安抚:“别那么紧张,我既然答应过你,必然不会再动她。如今你能找到倾慕的女子,我也是为你高兴的。”
凌霄的吃惊在她的意料当中。毕竟曾做过他少时玩伴的那些女孩,总因为种种被逐出谷去。
故而她解释,说以前觉得他年纪小,生怕情爱误事,才会将他看得紧。
“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我哪还看得住?”她笑了,突然换了个话题,“霄霄,你曾问过我关于你的身世,我现在就回答你。”
她将桌上那幅画递给凌霄:“画上的男子叫卓炎,是你父亲。你一见便知真假。这画,你就拿去吧。”
虽然气质打扮不尽相同,但那眉那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当年你捣了黑市牙行的老窝,只为找到我?你与卓……我是说我父亲,是旧识吗?”
她笑着说应该算是吧。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
凌霄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离去前,他止步在门前。
“桑容——”他顿了顿,出口有些艰难,到底还是问了,“你,是不是寄情于我父亲?”
她毫不敷衍:“是的。我爱他。”
炽热又直接的爱语烧红了凌霄的脸,他离去时身形匆匆,仿佛有些惊慌,却不知她隐藏在面具下的挣扎和悲痛。
三、
平安在浮花谷住下。
听绿萝回报,说公子带着初愈的平安走遍了浮花谷,东边山巅,西边河涧,蔓藤架,花荫丛,都是她亲自带着少年凌霄领略过的美丽风景。
虽然大多数时间给了平安,凌霄还是常常来找她,话题总离不开卓炎。
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最终没能在一起?
“我们的身份,注定了不能在一起。”她笑答。
像是怕勾起她更多伤心的回忆,自那以后,凌霄再未提过卓炎半个字。
比起从未在生命里出现过的父亲,眼前这个历尽千辛找到他,陪伴了他十多年的女子,显然更为珍贵重要。
久而久之,即使是初来乍到的平安,也对桑容的来历和二人间的亲密也产生了疑惑。
那日,桑容在院外听见平安呢喃:“凌公子,为何谷主总以那样……的面貌示人?听声音倒听不出来,谷主有多大了呢?”
本以为凌霄对着平安一定是知无不言,却听他道:“平安,有些话,就是连我都不能问的。”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凌公子与谷主不同姓,我猜想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这么亲近,谷主她会不会,是不是对你……”
“这是什么话!”
一阵沉默后,啜泣的声音渐渐传来。
“唉,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桑容她是,是我的……”
“我是霄霄的师傅。这么说,平安姑娘可明白了?”她缓步走出,替凌霄解了围。
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到,凌霄定是极吃惊的。
只因过去十几年,她从来不许他叫她师傅,若是误叫了,还会受罚,为此,凌霄少时还委屈地哭过几次鼻子。
“桑容——”
“叫师傅。”她故意冷着声音,信步过去拉起平安的手,话锋一转道,“我有几句体己话想与姑娘说,可方便?”
然后在凌霄沉默的打量下,领着平安进了屋。
正如凌霄所说,平安不是江湖人——摸过她的手,探过她的脉,桑容自然也知道了。但即使没有半点武功,也不能证明她没有异心。
毕竟,浮花谷盛名在外。
浮花谷又名不老谷,传说谷主桑容身怀秘方,已修得长生不老。
“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你考虑清楚再答。你追来谷里,只是为了霄霄吗?”
毕竟是一谷之主,狰狞可怖的面具下,透着无尽威严。
平安手中茶盏抖得叮当作响:“平安的确是为了凌公子,但,但——”
“但?”
平安竟像是受不了压力般一口气倒出:“听闻浮花谷主有长生不老之秘术,家中老父久病,只希望能求得半点灵丹妙药!谷主明鉴!”
不是江湖人,却也是为了江湖中那点子虚乌有的事。
她笑叹:“长生不老是谣传,不过延年益寿的丹药,我这里倒也有些。平安,丹药我可以给你,另外,你愿不愿意嫁给霄霄?”
平安惊喜难耐:“愿意!平安愿意!”
“那可好。霄霄自幼双亲俱无,我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婚事,也应该由我亲自主持。”
当日夜里,凌霄又来了。
听说平安事后欢喜了一整日,拉着凌霄喝了点酒,此刻随着他的出现,房中亦弥漫出一阵幽幽的酒香。
“婚事我会尽快找人安排的。霄霄就放心吧。”
“桑……不是……师……也不对……”
她不许凌霄再直呼她的名字,凌霄似乎又不习惯叫她师傅,才会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称呼。
他似乎是有点急了,话语就那么脱口而出:“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成亲——”
凌霄今年二十有二,跟了她足足十二年,怎么还算早。
她皱眉:“这是什么话?你等得了,姑娘家青春可耽误不起,何况平安的父亲身有顽疾,你们若能早点定下来,老人家也有个念想。”
她教训了凌霄一通,随后又放软了声音,说等成婚之后,他和平安下山隐姓埋名也好,游走四方也好,总之差不多是时候离开浮花谷了。
“浮花谷不宜久留。我有绿萝陪着,哪里都是去处。”
凌霄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她感到疼:“……只有绿萝?为何不与我一道?”
她嗤笑着弹了他紧蹙的眉头:“傻瓜。成家后你就算有了自己的家,娇妻相伴,将来还会有儿有女……我又怎么能陪你一辈子?”
四、
结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了。
因为目不能视,她只能安排绿萝去张罗凌霄和平安的婚事。虽然知道绿萝不喜欢平安,但她也没想过二人真的会起冲突。
下人来报,说绿萝因为平安误闯书房而掴了她一耳光,事后又和凌霄闹了起来。
绿萝被叫来问话时,眼泪一个劲儿地流,这小妮子自幼硬气得很,从来不在人前流泪,如今哭得这么伤心,倒叫桑容责问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算了,算了。一个两个都是从小跟着我的,你非和霄霄闹什么呢?不就是平安去书房看了几本书吗?”
“谷主!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拉着公子读书房的话本给她听,读的就是,就是那一本……是那一本……呜呜……”
那一本是哪一本,绿萝这么一说,桑容就明白了。
多年前,她也曾与少年凌霄并排坐在榕树下,亲口念着自遥远国度流传的传说——一对因身份不能结合的男女,死前约定来世一定找到对方,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也难怪平安听了这个故事会这么开心了。
不正好印证了凌霄曾说的,第一眼就知道平安是他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吗?
绿萝哭个不停,嘴里恨恨说着凌霄的坏话,听得桑容哭笑不得,却是这时,药师匆匆赶来,说公子闯到丹房里大闹了一番,差点弄坏了眼睛。
赶到凌霄院子的时候,他已经服了镇定的药物,迷迷糊糊地睡下了。
她小心翼翼去触凌霄的脸,发现他眼上果然裹有药布。手还来不及收回,就被装睡的人一把抓住。
“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为什么偏要摸了才知道?难道真像绿萝所说,你已经看不到了吗?”凌霄努力撑起身子,情绪激动抓着她的衣袖,“我还去问过厨娘,她说你从很早开始就吃不出味道,如今连眼睛也看不见了……是不是,是不是为了修炼阵法,保护浮花谷,才害得你这样?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摇头低叹:“不是为了守谷,也不是因为阵法。霄霄,你还年轻,我已经老了。”
“让我来照顾你啊!我们一起下山,还和现在这样生活在一起,带上绿萝也是可以的……我还要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眼睛,就算是把我的眼睛给你也……”
凌霄未完的话,被一记重重的耳光打断。
她的手掌火辣辣的疼,指尖的寒意却已遍布全身。
“……再多说一次,别怪我不客气!莫说以眼换眼不可行,就算可行,我也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我将你救回来,不是让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
说得急了,竟就咳嗽了起来。
他沉默着,试着去拉她的手,然后把脸轻轻埋进去。
从小,只有在他最难过无助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做。
“我只是气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替你分担……我是不是比不过父亲,是不是一点都不像他,是不是,很没用……”
她从他颤抖的双肩,感受到他的挫败。
可卓炎是卓炎,他是他,他又非与卓炎比个什么呢?
真是傻瓜。
五、
半个月过去了,凌霄的婚事眼见筹备得差不多了,正巧平安也痊愈了。
桑容说婚事宜早不宜晚,凌霄却似乎还因为之前的事沉浸在自责中,再三催促下,才勉强说想等到桑容生辰后再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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