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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曲江诗会,筷子敲出《将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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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曲江诗会,筷子敲出《将进酒》 (第3/3页)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身份高低,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有人张着嘴忘了合拢,有人手中的笔掉在地上浑然不觉,有人举着酒杯僵在半空,有人眼中竟隐有泪光闪烁。那是一种被极致的美与力量击中后的失语。

    郑经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引以为傲的诗才,在这首仿佛自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的诗篇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不,连尘埃都不如。他所有的矜持、优越、算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屏风后,崔清月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胸腔里那颗心在狂跳,那诗句中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的灵魂上。“天生我材必有用=……这是他内心的呐喊吗?“与尔同销万古愁”……他竟有如此深重的愁绪?这个她曾经鄙夷、今天之前依然视为无耻之徒的男人,究竟是谁?那夜他房中发现的残稿,那迥异的字迹……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年,主位上的老郡王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发抖,打破了这片死寂:“此诗……此诗何名?”

    林逍仿佛这才从某种激越的情绪中抽离。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断成两截的筷子,又看了看自己湿了一片的衣襟和空空如也的酒壶,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疲惫、释然和淡淡嘲讽的神色,那嘲讽既是对这满座衣冠,似乎也是对自己。

    “诗?”他摇摇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惫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酒醉狂言,游戏之作,兴之所至,胡言乱语罢了,不值一名。”他刻意将不值一名说得含糊,听起来像是不值一提,又像是没有名字。

    说完,他再不看任何人,也不理会那些想要上前攀谈或求证的身影,甚至对老郡王的问话也只是随意拱了拱手,然后转身,踏过满地零落的杏花瓣,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决地,走出了这片突然变得无比安静、又无比灼热的锦绣天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单薄,却仿佛顶天立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曲折的回廊尽头,杏园里才轰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声浪!

    “快!快记下来!谁记全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妙啊!神来之笔!当浮一大白!”

    “此子……此子大才!以往竟是明珠蒙尘?”

    “郑兄,你那诗……其实也颇具巧思……”试图安慰的人,话说到一半便觉词穷,讪讪住口。

    “那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何等气魄!何等苍凉!”

    “酒醉狂言?若这是狂言,那我等平日所作,岂非儿戏?!”

    “青莲客……难道是他?!”

    “……”

    郑经再也待不下去,在众人或同情或嘲讽或无视的目光中,铁青着脸,近乎仓皇地离席而去,背影狼狈。

    更多的人则围向林逍刚才的座位,想寻找哪怕只言片语的墨宝,却只看到倾倒的酒杯、空了的酒壶,和地上那两截孤零零的、仿佛还在回荡着铿锵之声的乌木筷。

    他真的只是酒醉狂言?连诗稿都不屑留下?

    “速派人!去!无论如何,请林公子留下墨宝!此诗当传千古!”老郡王激动得胡须乱颤,连声吩咐。

    而此刻,造成这场风暴的源头,已经走出了杏园大门。带着寒意的春风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酒气,也吹醒了他眼底最后一丝表演的痕迹。

    他站在曲江池边,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和依旧隐约传来喧嚣的杏园方向,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

    “《将进酒》……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他低声自语,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些许疲惫却又轻松的笑意。额角的红肿在暮色中已不明显,但那“醉后磕碰”的痕迹,或许会成为一个有趣的谈资。

    名声的种子已经以最戏剧化的方式种下,并且迅速生根发芽。接下来,就看它如何为自己所用,又如何引来更多的关注,以及……麻烦。

    他整了整微皱的衣袍,朝着与繁华喧嚣相反的方向——他那间清冷的旧宅,迈步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似乎比来时,更加挺拔,也更加清晰,仿佛褪去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曲江诗会的余震,正以惊人的速度,传遍长安的每一个角落。而林逍这个名字,以及那个神秘的青莲客,从此刻起,在很多人心中,已经悄然撕下了“废物”的标签,换上了一层神秘、狂放而耀眼的光晕。同时,一张被酒渍浸染的、写有残句的黄麻纸,也悄然落入了一只纤纤素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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