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六章 纸上的骨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第六章 纸上的骨 (第2/3页)

---

    写到这里,林征又停住了。

    他想起了在沈阳见过的那个老人,张二狗的堂侄孙。

    想起了老人说的话:“我父亲说,打仗的时候,最怕的不是死,是不知道为啥死。”

    李振良知道为啥死。

    他是为信念而死。

    这比糊里糊涂地死,更悲壮,也更残忍。

    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死,意味着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放弃了青春,放弃了学业,放弃了未来,放弃了所有可能性。

    但李振良还是选择了死。

    因为有些东西,比活着更重要。

    林征继续写。

    写赵铁山。

    这一次,文字变得粗粝,有力,像刀砍在骨头上:

    ---

    第三世:喜峰口的刀

    1933年3月11日,夜9时22分,长城喜峰口

    赵铁山二十五岁,沧州人,世代习武。

    他参军不是为了信念,是为了报仇。

    1932年,鬼子扫荡了他的村子,杀了他的爹,奸污了他的妹妹。妹妹投井自尽,娘哭瞎了眼睛。

    参军那天,他跪在祖传的大刀前,发誓:“不砍够十个鬼子,不回家。”

    在喜峰口的雪夜里,他砍了八个。

    刀刃卷了,虎口裂了,血糊了一身。

    但还不够。

    还差两个。

    鬼子围上来,刺刀如林。

    赵铁山拄着刀,喘着粗气,看着那些逼近的敌人。

    他突然笑了。

    笑得像个疯子。

    然后他举起刀,最后一次冲锋。

    临死前,他对躲在岩石后面的战友喊:

    “告诉我娘……铁山没给她丢人……”

    ---

    写完赵铁山,林征的手在颤抖。

    不是悲伤的颤抖,是愤怒的颤抖。

    为赵铁山的仇恨颤抖,为那个时代的残酷颤抖,为所有被战争逼成野兽的人颤抖。

    但他不能只写愤怒。

    还要写……温柔。

    于是他写陈树生。

    文字变得温和,细腻,像春风拂过麦田:

    ---

    第四世:太行山的种子

    1937年10月22日,夜9时08分,山西五台山

    陈树生二十二岁,太原人,师范学校毕业。

    他参军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保护。

    保护那些比他更弱小的生命——老人,妇女,孩子。

    在太行山的山村里,他教孩子们认字。五个字:中国、八路军。

    最小的女孩叫丫丫,六岁,学得最认真。

    鬼子扫荡那天,他带着丫丫和几个孩子转移。追兵来了,他把丫丫藏进灌木丛,自己站在外面。

    鬼子围上来,喊:“投降!不杀!”

    陈树生笑了,用最标准的普通话回答:

    “我是中国人。”

    然后他举起一根树枝,像举着一杆枪。

    枪响了。

    他倒下去,血染红了太行山的土地。

    临死前,他对着灌木丛里的丫丫,做了个口型:

    “活下去。”

    ---

    写到这里,林征终于放声大哭。

    哭得像个孩子。

    为陈树生的温柔哭,为那个“活下去”的口型哭,为所有在战争中依然保持着人性光辉的人哭。

    他哭,不是因为他软弱。

    是因为他看到了——在那样黑暗的时代,依然有人性在闪光。

    依然有人愿意用生命,去保护另一个生命。

    这比任何英雄主义都更动人。

    哭够了,他擦干眼泪,继续写。

    写王石头,文字变得沉重,压抑,像洪水漫过胸膛:

    ---

    第五世:黄河的泥

    1938年6月10日,凌晨4时15分,河南郑州郊外

    王石头十九岁,中牟县人,农民。

    他死得最冤。

    不是死在鬼子手里,是死在自己人制造的洪水里。

    黄河决堤,八十九万人淹死。

    他是其中一个。

    死前,他抱着弟弟的尸体,在洪水里漂了一天一夜。

    弟弟早就没气了,身体冰凉,浮肿。

    但他还是抱着,不松手。

    因为一松手,弟弟就真的没了。

    最后的时刻,他仰面朝天,看着灰色的天空,喃喃道:

    “家……俺的家……”

    然后,他和弟弟一起沉入水底。

    没有遗言。

    只有沉默。

    ---

    写王石头时,林征几乎写不下去。

    太沉重了。

    沉重得让人窒息。

    但他必须写。

    因为这是历史的一部分——战争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拼杀,还有战场外的苦难,还有普通人承受的无妄之灾。

    写完王石头,天已经亮了。

    窗帘缝隙透进微光,照在屏幕上。

    林征站起来,拉开窗帘。

    五月的北京清晨,天空是淡蓝色的,有鸽子飞过,留下一串咕咕的叫声。

    楼下有晨练的老人,有上学的孩子,有赶早班的年轻人。

    一切都那么正常,那么和平。

    而他刚刚在文字里,经历了五场死亡。

    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眼眶深陷,脸色苍白,像个鬼。

    但他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写这本书。

    不是为名为利。

    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

    是为了……赎罪。

    为那些死去的人赎罪,为那些被遗忘的人赎罪,为所有享受着和平却忘记了代价的人赎罪。

    也包括他自己。

    他回到电脑前,继续写。

    写周文彬,文字变得克制,冷静,像校对员在审稿:

    ---

    第六世:重庆的洞

    1940年8月20日,凌晨1时45分,重庆较场口大隧道

    周文彬三十四岁,重庆人,报社校对员。

    他死得最憋屈。

    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死在防空洞里,死在自己修建的安全设施里。

    窒息。

    缺氧。

    黑暗。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对七岁的女儿说:

    “好好读书,把今天的事写下来。”

    然后,他的手松开了。

    女儿活了下来。

    带着那句话,活了一辈子。

    ---

    写周文彬时,林征用的是周敏老人给的那支笔。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像在低语。

    写完周文彬,他换了一支笔——南京老人给的那支旧钢笔。

    写***。

    文字变得冰冷,残酷,像手术刀在解剖:

    ---

    第七世:731的标本

    1941年12月4日,凌晨2时15分,哈尔滨平房区

    他没有名字,只有编号:47。

    真名叫***,二十岁,沈阳人,在街头被抓,送进731部队。

    在那里,他不是人,是“马路大”——实验材料。

    注射,解剖,冻伤,细菌,毒气……

    经历了二十七天的折磨,他终于要死了。

    临死前,他对着铁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我叫***……我爹叫刘富贵……我娘叫王秀英……我有个妹妹……叫小娥……”

    他说得很慢,很清晰。

    像是在向这个世界证明:我曾经活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