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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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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命伤 (第3/3页)

她的眸子里出现了惊恐之色。

    朱小亚的手一哆嗦,手中那束枯萎的玫瑰花掉在了地上。这时,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个女人的声音。朱小亚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了那把裁纸刀。她握着裁纸刀正想离开办公室时,看到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脸,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朱小亚恐惧到了极点,她看着电脑上的那张脸飘了出来,朝门外面飘去。

    朱小亚不顾一切地跑出了办公室,门也没有锁就坐上电梯下了楼。

    她在电梯上睁着惊恐的眼睛,握着裁纸刀的手在颤抖。

    朱小亚真害怕在逼仄的电梯里会出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样她将无路可逃。

    终于下了电梯。

    她想,楼下有那个保安,她就不会害怕了。没有想到,那个不负责任的保安坐在那里呼呼大睡,就是雷声也不可能把他震醒过来。走到保安面前的时候,朱小亚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风从耳边滑过。她仿佛又听到了女人的哭声。此时,朱小亚真想给保安一刀,他的存在和不存在没什么区别。

    握着裁纸刀的朱小亚飞快地跑出了大楼。

    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辆车和一个人。

    那些的士都跑到哪里去了呢?

    朱小亚焦灼不安,她站在街旁,像一片将要被狂风刮走的枯叶。

    朱小亚又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到了那棵梧桐树。梧桐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张脸,就是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朱小亚怔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朱小亚突然大叫了一声,朝梧桐树扑了过去!她疯狂地用裁纸刀在梧桐树的树干上猛刺着,一边刺着,嘴巴里一边发出含混不清的话语。朱小亚的头发散乱着,她疯狂地刺着梧桐树的时候,梧桐树上流出了鲜红的血,那些血飞溅在了她的身上和脸上。朱小亚还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惨叫……

    11

    张强那天晚上离开朱小亚的家之后,就一直浑身发冷,发着高烧。两天之后,他已经不成人样了。这天,他来上班前,还对朱小亚心存恐惧。张强害怕那张隐藏在美丽底下的丑恶的脸,他不想再去探索朱小亚的心灵世界了。

    张强刚刚到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在说朱小亚的事情。

    “朱小亚疯了,她昨天晚上来加班,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就离开了,离开时办公室的门也没有锁,一大早保安发现她躺在大楼门前的那棵梧桐树下说着胡话,手上还拿着那把折断了的裁纸刀,她的额头上还长了个大瘤子,流着脓水,看上去可怕极了……”

    听到这话,张强低下了头。他不能够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

    张强还知道,公司已经决定解雇朱小亚了。

    让张强不解的是,旁边朱小亚那个办公室的陆雯好像特别兴奋,仿佛朱小亚被解雇对她来说是个节日。张强听到陆雯高声说朱小亚的怪话时,他对朱小亚产生了同情心。他觉得陆雯很不地道,平时还口口声声叫朱小亚“姐”,朱小亚一出事,她就在背后数落人家的不是,这样让他不齿!

    可是张强还是害怕朱小亚,朱小亚的离开,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12

    王自亮和女朋友大吵了一架,他那个还没有结婚就和他同居的女朋友赌气走了。王自亮心里很不舒服。和女朋友吵架,是因为朱小亚。朱小亚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他,说她要死了。王自亮听出了朱小亚声音中的那种绝望,他动了恻隐之心。他还从电话里听到了嘈杂的汽车的声音,所以,王自亮认定朱小亚不是在家里。王自亮问明白了朱小亚身处的具体位置后,就不顾女朋友的阻挠,赶了过去。

    王自亮把朱小亚送回了家。

    朱小亚的样子让王自亮心酸。

    王自亮帮朱小亚洗干净了身子,就把她放在了床上。朱小亚浑身无力地躺在那里,她歪着头对王自亮说:“谢谢你!”

    王自亮说:“别说傻话了,好好休息吧,睡上一觉就好了。你的压力太大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折磨自己,该放弃的就放弃,这个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就不听我的话,太固执了!”

    朱小亚闭上了眼睛,不说话了。

    王自亮看着朱小亚额头上流着白色液体的暗红色的大包,心里十分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朱小亚的额头上会长这么一个包,这个大包毁了朱小亚那张美丽的脸。

    王自亮其实从和朱小亚结婚的那一天起,就感觉到朱小亚有问题。

    她的压力太大了。

    朱小亚十分要强,做起工作来不要命,这影响了他们的夫妻生活。她会为工作上的事情或喜或悲,有时很不正常,突然就哭,突然就笑,弄得王自亮无所适从。有时,他不知道怎么对待她才好。王自亮知道,自从朱小亚参加工作后,换了好几家公司。每次跳槽都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她没有办法承受,可每次到新的公司,压力就变得更大了。她没有办法解脱,又想做好工作,又担心很多事情,比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每一件事情都会让她恐惧。王自亮有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他曾经劝朱小亚停下来一段时间,不要参加工作,可以到处走走,散散心。可朱小亚十分要强,她说什么女人没有了工作就没有了依靠,她不相信丈夫可以替她遮挡风雨。这一点让王自亮很不能理解。朱小亚仿佛一生下来就没有安全感,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她母亲离了婚,她母亲一手把她拉扯大。按照她母亲的观点,女人一定要独立,这样就什么也不怕。可是这样就给她的内心增加了巨大的压力,她随时都在防备着什么,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王自亮感觉到朱小亚的内心被扭曲太多了,变成了一个心理上不正常的人。但是,王自亮没有想到朱小亚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当朱小亚和他痛快地离婚的时候,他还感觉到朱小亚是健康的,他相信她会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现在看来,王自亮错了。

    王自亮看着朱小亚苍白憔悴的脸,心里有种隐痛。

    他在朱小亚睡着后,就悄悄离开了。

    王自亮突然担心朱小亚的未来。她的未来会怎么样,王自亮一无所知,就像他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一样。可他对自己的未来毫不担心,他有健康的心态,他不会对未来产生恐惧感。可朱小亚不一样,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他甚至认为朱小亚根本就不懂怎么生活,她只知道工作。只知道工作而不懂生活的人是危险的。

    王自亮到菜市场买了一只鸡提回了家,他想炖一锅鸡汤送过去给朱小亚喝。他犯了一个错误,如果他把鸡提到朱小亚家,在她那里炖给她喝,或者什么事情也没有。他根本就不应该把鸡提回自己家里。他提着鸡回到家后,就开始炖了,他在炖锅里放了很多当归之类的补品。

    中午的时候,王自亮的女朋友下班回到家里,闻到了鸡汤的香味,她以为是早上王自亮去那个女人那里,现在他认识到自己错了,做一锅鸡汤来赔罪。其实,早上的气她早消了,加上从来不下厨房的王自亮亲手炖了鸡,她满脸堆笑地扑在了王自亮的身上,用两手勾着王自亮的脖子,甜甜地亲了一下王自亮,然后娇嗔道:“老公,你真好!还炖鸡给我吃。”

    王自亮因为一直想着朱小亚,心里不是很舒服,他推开了女朋友,说:“那鸡不是炖给你吃的!”

    她以为王自亮和自己开玩笑,又扑了过去:“老公,我错了,早上不应该拦着你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

    要是在平常,王自亮一定会抱紧她,然后两人温存一会儿的,可是今天他真的是心情不爽,他反而觉得她有点烦人了。王自亮又一次推开了她:“我告诉你,这鸡真不是炖给你吃的!”

    她站在那里,这一次她听明白了,她也看清了王自亮的脸色。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然后冷冷地说:“你再说一遍!”

    王自亮说:“告诉你,那鸡不是炖给你吃的!”

    她又冷冷地说:“那是炖给谁吃的?”

    王自亮说:“你管不着!”

    她咬着牙说:“我今天管定了,我再问你一遍,这鸡是炖给谁吃的?”

    王自亮又说了一遍:“你管不着!”

    她瞪起了眼睛说:“你是不是觉得把我玩腻了?我在你的眼中已经不重要了?你是不是想回到她的怀抱里去?我知道,你这鸡是炖给那个骚娘们吃的,怪不得离婚了她还经常打电话来,原来你们一直藕断丝连!我告诉你,王自亮,老娘不是那么好惹的!”

    王自亮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的说什么鸟话呀!谁和谁藕断丝连了!我也告诉你,今天这鸡就是炖给朱小亚吃的。我还告诉你,就算我和她离婚了,我也觉得她比你好,最起码她不会像你这样泼!”

    王自亮的这句话把她给激怒了。

    她气急败坏地叫道:“好,好你个王自亮,老娘在你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东西,你从来不把我当人看,你只是把我当作你发泄的工具,老娘早就不想和你过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她说完就冲进了厨房,端起那锅散发出浓郁香味的鸡汤,毫不犹豫地砸在了地上,然后气呼呼地冲出门,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王自亮心里哀伤地叫了一声:“我的鸡汤哟!”

    他心里想:“朱小亚现在怎么样了?”

    王自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13

    朱小亚睁开眼睛,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额头上往下爬。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额头,摸到了一条黏糊糊的东西。朱小亚把那条黏糊的小东西捏在了手指中间放在眼前看了看。她看到的是一条针一样细约半公分长的红色虫子,像蛆一样让她恶心。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是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吗?

    朱小亚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朱小亚又感觉到了额头上的奇痒,好像那个黄豆大的口子又裂开了。朱小亚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来到落地镜面前,看着自己的额头。朱小亚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又一次被自己额头上的伤处吓坏了。

    朱小亚分明看到自己额头上的那个暗红色的包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长大了许多,那个黄豆般大小的口子上流的不是白色的黏液了,而是黏糊糊的血水。更加让朱小亚恐惧的是,从那口子里钻出了一条条红色的细长的蛆一般的虫子。那些虫子从口子里钻出来后就拖着黏稠的血水在她的额头上爬行着。

    朱小亚吓呆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身体一歪晕倒过去。

    王自亮炖的鸡汤被他女朋友连锅带汤砸在了地上,他只好走出了家门,到一家饭店里买了一份鸡汤提着来到了朱小亚的家门口。王自亮按了按门铃,里面没有响动。王自亮想,朱小亚是不是还在睡觉?他又按了按门铃,里面还是没有反应。王自亮正想走,这时朱小亚对面那家人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秃顶的男人。

    秃顶男人一看到王自亮就说:“自亮呀,你怎么来了,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王自亮没有离婚之前住在这里,这个秃顶老邻居他不是很喜欢,因为这个秃顶男人喜欢说人闲话,像个多嘴的老娘们。那时,只要他和朱小亚吵架,就会趴在他们家的门上偷听,然后四处传播,添油加醋地乱说。朱小亚一直瞧不起他,也不搭理他。王自亮对他说:“我挺好的,挺好的!”

    秃顶男人笑着说:“自亮,到家里喝杯茶吧!”

    王自亮说:“今天就不喝了,以后有机会再喝吧!”

    秃顶男人露出满口的大黑牙笑了笑,说:“也好,也好,你是大忙人!对了,你这是——”

    秃顶男人说着,用手指了指朱小亚的房门,满脸的怪相。

    王自亮特别厌恶秃顶男人的这个鬼样子,但他还是说:“我找小亚有点事情,她可能不在家,我以后再来!”

    王自亮说完就要走,秃顶男人叫住了他:“自亮,你别走,小亚应该在家,刚才我还听到她大叫了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来了,正好进去看看。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啦,小亚的房子里总有一些奇怪的响动,有时半夜三更的还有人哭有人笑的,我们都十分害怕,又十分担心。”

    王自亮说:“你说你刚才听到了小亚的一声大叫?”

    秃顶男人肯定地点了点头,说:“真的听到了!”

    王自亮心想,朱小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回到了朱小亚的门口,又按了几下门铃。他没有听到朱小亚的回应,就着急了,他用拳头敲着门,边敲边叫道:“小亚,开门!小亚,开门!”

    王自亮怎么敲都没有用,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抬起脚,使劲地踹开了朱小亚的家门。他冲了进去,看到朱小亚一丝不挂地躺在卧室的那块落地镜子前,他心里叫了声:“不好!”

    这时,秃顶男人在门外往里面探头探脑地说:“自亮,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自亮看了看朱小亚的裸体,他怕秃顶男人会突然闯进来,赶紧来到了门口,对秃顶男人说:“没事,没事,你回家喝茶去吧!”说完就把门关上了。秃顶男人还在外面装着热心的样子说:“自亮,有事叫一声呀,远亲不如近邻嘛!”

    王自亮没有理会秃顶男人,他给朱小亚找了衣服穿上,然后擦了擦她嘴角的白沫,背起她就往门外走。他背着朱小亚上了电梯,当电梯门合上时,他看到秃顶男人从他自己的家门里探出了那个光溜溜的秃头,往电梯这里扫了一眼。背着朱小亚的王自亮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他心里清楚,不要一会儿工夫,整个小区里就会传出许多关于他和朱小亚的绯闻。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下了楼,就背着朱小亚到街上拦了个的士,朝离这里最近的仁爱医院驶去。

    14

    赤板市近来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那个拾荒者在垃圾桶里拣到的那条白生生、纤细的人腿其实真的是一个少女被分尸后扔掉的腿。传闻警方是为了稳定人心才让媒体报道说那是一个病人的截肢。这个传闻在赤板市闹得沸沸扬扬,警方多次出来辟谣。

    朱小亚住进了仁爱医院。

    王自亮让医生给她安排了一间高级的单人间病房,他对医生说,一定要治好朱小亚的病。医生问他:“你是病人的什么人?”王自亮说:“我是她的前夫!”医生笑了笑,说:“看来你很关爱你前妻的嘛,为什么要离婚呢?”王自亮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医生给朱小亚的额头上了药,用纱布包扎起来了。她的手上插着吊瓶的针头。她还是昏迷不醒。朱小亚昏迷的样子让王自亮心动,他看着朱小亚没有血色的嘴唇,心里隐隐作痛。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再三地对医生说,一定要治好朱小亚的病,花再多钱也没有关系,他会出的!医生有些感动:“像你这样的前夫还真是少见,有情有义呀!”

    黄倩一上夜班就听说朱小亚住院了。她不是住院部的护士,但是她还是抽空去看了看朱小亚。黄倩进入朱小亚的病房时,朱小亚已经醒了。朱小亚的额头上缠着纱布。她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一种灰色。一天没有见朱小亚,朱小亚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一点活力的女人。朱小亚看到黄倩进来,疲惫而又憔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艰难的笑容。

    黄倩坐在了她的病床边,轻轻地对她说:“小亚,你好点了吗?”

    朱小亚说:“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

    黄倩说:“瞧你,谢什么呀,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况且我们还是朋友呢。你怎么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了呢?也不给我来个电话,我上班听说你住院了,心里十分难过。”

    朱小亚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我会不会死?”

    黄倩说:“别瞎想,你很快会好的,刚才我问过李医生了,他后天就请很多专家来给你会诊。你放心吧,那些人都是权威,一定会治好你的病的。现在,你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把思想放轻松,这样你的病会好得更快的!”

    朱小亚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可是,我老觉得有一个人在我耳边说‘你就要枯萎了,像玫瑰花那样枯萎了’!我很害怕,那个人一直跟着我,我怎么甩都甩不掉,她就像我的血,在我体内的血管里流淌。我没有办法拒绝她,她要带我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去。她告诉我,在这个世界里,人活得身不由己,她要带我到天堂里去。”

    黄倩说:“小亚,你想得太多了。你要鼓起勇气面对生活,没有人会带走你的,也没有什么天堂,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小亚,你什么也不要想,说不定明天早上一醒过来,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变得美好了。相信我的话,小亚。我知道,人在病中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良的幻觉,你要乐观起来,那样你就会积极地对待自己的病了!”

    黄倩在安慰朱小亚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她在朱小亚家里听到的女人的哭声。她怀疑朱小亚的伤变得这样恶劣,和那女人的哭声有关,可那女人是谁呢?她找不出答案。

    朱小亚说:“你不要安慰我。我额头上的伤口都爬出虫子了,我觉得自己要腐烂掉了,我知道我的身体在慢慢地腐烂,我无药可救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黄倩伸出手握住了朱小亚的手,朱小亚的手是一块冰,温暖不了的冰,黄倩的手也被这块冰冻伤了。黄倩没有因为朱小亚的手是块冰而放开她,而是紧紧地握住了,一点也没有放松:“小亚,你额头上的伤口没有流出虫子,那是你的幻觉!你要相信自己,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努力的。对了,明天我还要去赤板医科大学看我叔叔,他是医学界的牛人,我会把他也请来给你治病的!小亚,你一切都很好,只不过是伤口感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朱小亚浑身颤抖了一下。

    她想和黄倩说什么,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黄倩继续安慰了朱小亚几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她,黄倩要赶回门诊治疗室去值班。黄倩回到门诊部后,她就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手捧着一束红玫瑰走了进来。

    他看到了黄倩,走过来,问道:“请问有一个叫朱小亚的住在哪个病房?”

    黄倩看他的眼神十分的游离不定,就说:“你是小亚的什么人?”

    那个男子说:“我不是她的什么人,我只是想送一束真实的玫瑰花给她,并且告诉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真心实意地送花给她的,没有一点不良的目的。”

    黄倩对这个说好听话的男人表示怀疑:“是吗?看来你是个大情圣咯!”

    男子的脸红了,说:“我不是什么大情圣,我是个普通的人。”

    黄倩说:“你回去吧,现在不是探视病人的时间。”

    男子无言地呆了一会,就离开了医院。他走时,把那束玫瑰花递给了黄倩:“请你把这束花替我送给朱小亚吧,如果她问起这花是谁送的,请你告诉她,是一个想保护她的人就可以了。另外,你告诉她,让她一定要战胜自己,每个人心中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

    黄倩拿着那束玫瑰花,看着那个男子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男子的背影模糊起来,水雾般消失了。她看了看门诊部在这个夜晚没有什么急诊的病人,就把这束玫瑰花给朱小亚送了过去。朱小亚已经沉睡过去了,她的嘴唇还在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话。她把玫瑰花放在了朱小亚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黄倩重新回到了门诊部。

    她在医生的办公室拿起了一张《赤板晚报》看了起来。翻到第三版“社会新闻”时,她看到了一条新闻:昨天,一外地男子抱着一束玫瑰花横穿马路时被汽车撞死……这条新闻还配了一幅很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那个死鬼的头脸完好,异常的清晰。黄倩突然说:“这个人不就是刚才送玫瑰花来给朱小亚的那个男子吗?”黄倩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过了不一会儿,住院部那边打来电话,让黄倩赶快过去。

    黄倩听说朱小亚出了问题,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朱小亚的病房,她看到朱小亚在疯狂地撕扯着那束玫瑰花,玫瑰花瓣落满了她的病床,她的眼睛里发着绿光,脸夸张地扭曲着,喉咙里还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

    15

    天气异常的闷热,黄倩下班后没有回家睡觉,她直接打了个的士朝赤板医学院奔去。这个夏日,早晨的阳光也是那么的强烈。她下车后,就走进了赤板医学院。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一团火苗在炙烤着她。她来到叔叔黄苗子家时,黄苗子已经吃完了早饭,正在书房里翻阅一本厚厚的英文书。黄倩的到来,让黄苗子异常高兴。他放下书,站起来,笑着拍了拍黄倩的肩膀说:“小倩,你有多长时间没有来看叔叔了?现在长大了,参加工作了,也不理我这个老头子了。你要知道,在我们这个家族里,我可是最疼你的!”

    黄倩娇嗔道:“叔叔,我知道您最疼我,我不是来看您了嘛,人家刚刚下班就赶过来看您,您还要我怎么样呀?嘿嘿!”

    黄苗子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你能来看我,我就满足了。”

    黄倩说:“我婶婶呢?”

    黄苗子说:“她上班去了!”

    黄倩说:“还是叔叔舒服呀,一放假就轻松了,我要是像您这样就好了,我会出去游山逛水的,待在这个城市里,都快憋死我了。”

    黄苗子说:“小倩,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黄倩说:“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您了呀?”

    黄苗子说:“别贫嘴了,我还不知道你呀,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黄倩说:“唉,不和您绕圈子了,我的一个朋友得了一种怪病,想找您分析分析,究竟是怎么回事。”

    黄苗子说:“你说详细点。”

    黄倩说:“我那个朋友在武进路阳光写字楼15楼的地中海广告设计公司上班,一天傍晚,她下班后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树上……额头起了个乌青的包,还擦破了点皮……我们都认为这是个小问题,很快就会好的,没想到……现在那个包越来越大,还出现了溃口,溃口上还有白色的黏液流出……她自己还说,伤口里流出了细长的红色的虫子,她十分害怕,觉得自己要腐烂掉……”

    黄苗子的眼睛里出现了亮光:“小倩,你还记得两年前光华公司自杀的那个叫胡茵的女人吗?她送到你们医院没有抢救过来死了。”

    黄倩说:“记得,您好像当时让助手还取了她的血样做研究用。”

    黄苗子说:“没错,我其实早就开始研究这个课题了,那就是‘写字楼综合症’。其实这个命题还不太准确。但是我可以肯定,当时胡茵是死于对工作的焦虑和恐惧。经过多年的研究,我们初步得出了一个结论:现代人由于紧张工作所产生的压力是生命最大的杀手。一个人会在长期压抑的工作中产生病变,主要表现为烦躁、不安、恐惧、对生活失去信心。在这些东西的深处,埋藏着一种虫子,这种虫子和你朋友说的是一样的。这种虫子我们还没有命名,我们已经知道它潜伏在人体内部,没有发生病变时根本就发现不了它,它要是出现了,就会让人疯狂,然后产生绝望的幻觉,直至死亡。这种坏情绪是会传染的,只要被感染上这种坏情绪,就有可能唤醒那种致命的虫子。我们每个人体内都有那种虫子,它不出现时我们根本就看不到它。其实,很多在工作中突然倒下猝死的人,也和这种可怕的虫子有关,这种虫子是靠人的怒气、悲伤、痛苦等存活的。我想问一下,你的朋友在什么地方上班?”

    黄倩说:“就在当时胡茵上班的地方。”

    黄苗子说:“这和我的分析是一样的,其实你的朋友还没有到唤醒那虫子的时候,问题就出现在她那一撞上。她撞到了那棵树,你要知道,当时胡茵从楼上跳下来,就落在了那棵树上,她的血留在了那棵树上,她的血里有大量的那种虫子,那虫子的卵可以保留数年的时间,也许虫子的卵通过你朋友额头上的破损处进入了她的血液,这些卵会蜕变成虫子,也会唤醒她体内的虫子。于是,她的厄运就来临了……”

    黄倩说:“叔叔,您能够救她吗?”

    黄苗子说:“我只知道有这回事,可是现在我对这种虫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有时,我自己都害怕,害怕在工作的压力下产生不良的情绪,把它唤醒。它是体内的魔,它会让你疯狂,让你在绝望中死去……我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抑制这种可怕的虫子,那就是轻松和快乐,可我们现代的人谁能够真正做到轻松和快乐呢?你的朋友已经太晚了!”

    黄倩说:“叔叔,您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您难道就这样看着我的好朋友死去吗?”

    黄苗子说:“我们的研究还在进行中,能不能成功还是个未知数。要救你朋友,可能很难。不过,我们可以去看看她,看能不能够用一些办法来拯救她的生命。”

    黄倩说:“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救她!我真的不想她死!”

    黄苗子又说:“不过,你的朋友已经十分危险了,她所有的症状都出现了,看来离死亡也就一步之遥了!就不知道她有没有到回光返照期,这个时期到了,她就没有救了,她在这个时期就真正放松了……”

    黄倩听得毛骨悚然,她对黄苗子说:“叔叔,我们赶快去医院吧!”

    黄倩替朱小亚担心起来。

    他们赶到医院后,发现朱小亚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黄苗子说:“她一定去了她的办公室!”

    黄倩焦虑地问叔叔:“她会怎么样呢?”

    黄苗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黄倩说:“快,去她办公室——”

    他们走出医院大门时碰到了提着鸡汤来看朱小亚的王自亮。黄倩告诉王自亮说朱小亚不见了。王自亮紧张起来,他和黄倩他们一起去找朱小亚……

    16

    朱小亚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被公司炒了鱿鱼。这天上午她突然觉得自己特别的清醒,她记起了自己做的那个稿。她心想,糟了,那稿的事情不知道会怎么样,经理和主管都没有打电话给自己,是不是……她决定去办公室看看,顺便向他们请个假,她知道,挨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了。她也没有换衣服,穿着那身病号服,额头上缠着绷带走出了医院的门。

    阳光灿烂。

    朱小亚感觉今天特别的轻松,她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仰着头走在街上时,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仁爱医院离她公司并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朱小亚在灿烂的阳光中感觉不到闷热,她觉得心情十分爽朗。她走到那棵梧桐树前的时候,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梧桐树的树干,满脸的微笑,像是在抚摩情人的身体。

    朱小亚进入阳光写字楼时,她看到了保安,并且朝他笑了笑,保安没有阻拦她就让她进去了。朱小亚上了电梯,电梯里就她一个人,她朝着电梯上的摄像头摆了个自认为很美的造型,还对着摄像头飞了一个吻。

    朱小亚走出电梯门,就看到了正想下电梯的张强。张强和她对视了一眼,慌乱地避开了她的眼睛。朱小亚微笑地说:“张强,你好!”张强点了点头,说:“你好!”他有些气喘,心里压着一块石头。朱小亚说:“张强,你还喜欢我吗?”张强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擦了擦汗,眨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朱小亚。朱小亚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张强,其实,你喜不喜欢我一点也不重要,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说完,朱小亚就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人见朱小亚走进来,都抬起了头,愣愣地张大嘴巴看着她。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朱小亚这副模样。朱小亚对他们笑笑说:“大家好!”没有人回应她,仿佛她是个外星来客,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朱小亚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电脑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她朝朱小亚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朱小亚也朝她点了点头,笑了笑。离朱小亚最近的陆雯惊讶地看着朱小亚,她看到了朱小亚的电脑屏幕,那是很平常的一个桌面,朱小亚是在和谁笑,对谁点头呢?

    陆雯站了起来,她第一个和朱小亚说话:“小亚姐,你怎么啦?受伤了呀?也不和姐妹们说一声,我们去看你!”朱小亚笑着说:“雯子,谢谢你!我没有事。对了,你那《办公室的故事》还拍吗?”陆雯说:“没有再拍了,经理知道了,他十分反对。”朱小亚说:“我看挺有意思嘛,为什么不让拍呢,真可惜。不过,你们可以偷偷地拍呀,反正是拍着玩的,管他呢!”陆雯说:“小亚姐说的是。对了,小亚姐,我先出去一下呀,一会儿回来再和你说。”朱小亚说:“你去吧,我也要干活了,那个稿拖到现在,要被骂死!”

    陆雯出了办公室的门就朝经理办公室走去。

    谁都知道朱小亚已经被解雇了,但是谁都没有和她说,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经理和部门主管走了进来,他们站在了朱小亚面前,阴沉着脸。

    经理对主管说:“你和她说吧!”

    部门主管看了看经理,又看了看朱小亚,不知道说什么好。

    朱小亚抬起头对他们说:“对不起,我真的病了。影响了工作,我十分内疚,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经理用手捅了捅主管,示意他赶快说。

    主管满头大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其实也不喜欢朱小亚离开。

    经理心里骂了一声:妈的,你就知道当好人!

    经理开了口:“朱小亚,你不用做了,收拾东西走吧!公司已经决定解雇你了!我们公司是有制度的,你不按公司的制度做,就得走人!没有任何理由!”

    朱小亚看着经理,愣愣地看着经理。她的眼睛里发出绿色的光芒。朱小亚脸上的微笑仿佛凝固了。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每一个鲜嫩的女人,最终都会在办公室里因为繁重的工作变成一朵枯萎的花!”

    ……

    黄倩和黄苗子以及王自亮走到阳光写字楼楼下时,他们看到15楼的一个窗口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黄苗子悲哀地说了声:“晚了——”黄倩听到黄苗子的话后,就朝着那个窗口里的朱小亚大声说:“小亚——你别想不开呀!快下来——”王自亮也大声喊:“小亚,你别跳呀——我是爱你的——你下来——我们马上去复婚——”

    那个保安也出来了。他对他们说:“你们在喊什么呀,她在窗里,不可能跳楼的!不要喊了,影响人家工作!”

    黄倩冲他喊了一声:“滚开,你懂个屁!”

    黄倩的话音刚落,朱小亚就从那个窗口一头栽了下来,犹如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落在了那棵梧桐树上,然后弹到地上。朱小亚落地的声音十分沉闷。血从树上流淌下来。朱小亚的头边,鲜血也在地上漫开了。朱小亚的头有点变形,但是她的脸上似乎还挂着微笑……

    (原载《悬疑志》200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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