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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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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3/3页)

爷了吗?」

    「少爷……少爷的朋友走了吗?」

    「都走啦,夫人妳方才没在少爷那儿吗……」

    少昂见她吞吞吐吐,又注意到她有些衣衫不整,心里微讶,却已无力问她,只道:「妳先下去吧。」

    那丫鬟迟疑好一会儿,才彷有不甘地离去。

    她发呆了一阵,再又举起沉重的脚步往客房而去。

    客房静了许多,他像是已入睡。迟疑了下,想敲门,却发现门没有关上,里头的烛火未熄,她不自觉地走进房里,瞧见他四肢摊开地躺在床上,连棉被也没有盖。

    上前走到床沿,直觉要为他盖被。

    抬首瞧见他的脸,脑中忽地闪过那句「任你在里头翻云覆雨」──顿觉他的身子充满了恶心的异味,连摸都嫌脏。

    无由来地,她的腹中升起无法抗拒的酸味,猛然涌上喉口,她赶紧抚住面纱下的小口,撇开视线。床下的小鞋引起她的注意,她心觉奇怪,忍下恶吐的感觉,弯下身要拾起那小鞋细看──

    极好的记忆让她想起方才报讯的丫鬟不就穿著这一双鞋吗?那丫鬟衣衫不整,的确也缺了一只鞋,对她欲言又止的……

    再自然不过的揣测让她作恶的感觉再起,顾不得有没有发出声音,就这样狼狈地奔出房门,冲到角落将空腹里的酸汁一呕再呕。

    呕得她头昏眼花……

    她终于可以体会当日的洞房花烛夜里,他一看见她的相貌,就不自觉地冲出去大吐特吐一番的感受了。

    现在──她只觉得他好脏。

    我骗了你,大哥,从一开始,就什么也不存在,没有恩爱有加的夫妻、没有体贴入微的夫婿……有的,只是一连串不曾预设过的日子。大哥,你会生气少昂骗了你吗?

    每天每天,我都写信给你,却一封信也不敢送出,我不想寄、不敢寄,我不要满篇的谎言送到你的手上;我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不堪,我知道你能从信中读到真实的我,是不?不快乐的少昂、迷惑的少昂、痛苦的少昂……甚至满怀妒意的少昂,没有一个我,是我想要让你瞧见的,你能明白的,是不?

    唯一,我能做的,就是不曾掉过眼泪。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大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面丑不是少昂的错;旁人的嫌弃不是少昂的错,你的话我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不会忘。

    我接到你捎来的讯息,提及你转道探我,我既高兴又害怕,夜夜捧着书信入睡。大哥,你终于要来看我了,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当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时,你就说你要来了!我等你,我一定等着你来,只是,求你不要读出我将要做的事,既然回不去那个我深爱的家,就请不要看见我的痛苦吧。我等着你,等到你来为止。

    连着同一天写着几封信,已是少昂唯一的寄托了,然而,不到一个时辰,少昂又写了第二封信……大哥,我还能写多少信呢?

    就在方才,我的丫鬟……你还记得为我买的丫鬟吗?你说,她瞧起来年轻能干,能帮我许多事──是的,许多事,包括怀孕生子。

    就在一刻钟前,她就跪在我脚前,告诉我,她有起恩的骨肉了。

    我早该料到的,不是吗?在我看见她衣衫不整、客房里有只小鞋时,我就该知道一切了。原来那一天她故意将小鞋留在客房,让我察觉一切,偏我傻、偏我太过无知,所以,她终于下定决心与我摊牌了。

    她有……四个月身孕了。

    大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我与起恩成亲不过半年,在我努力使他忘记我面丑的事实时,他走进了她的房里。

    也许,在我听过他翻云覆雨的事迹后,我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问她:几次?

    一次喝醉可以原谅,二次我勉强可以忍受,三次……四次……她说,她记不住了,只知道晚上他睡在客房里,若是她送凉汤过去,多半是到快天亮她才偷溜回仆

    房,如他熬不住了,也有几夜是他主动摸进她的房间──

    我闻言,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大哥,我很失败,是不?她希望我能答应他纳妾……她说,再等下去,她的肚子一大,一生就完了。

    那,我呢?

    我的一生……早在成亲那一夜,也完了吧?也完了吧!

    马车在无人的街道上奔驰着,一弹就散的白雾若有似无地笼罩在四周,透着几许的诡异之气。

    或许,会觉诡异,是来自于自己难以定神的心吧?

    「还有多久才到?」苏善玺问着前头的车夫。

    「才到常宁镇呢。少爷,再赶赶,大概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姑爷家了。」

    「到了常宁镇吗?」原要车夫再加把劲,心里却也知这速度已是极限。隔着车窗往外看去,果然是常宁镇啊。

    他曾来常宁镇几回,最后一次是半年多前为妹送嫁而来,当时也是同样的夜晚,拉着她走在大街上,只盼时间不再前进,如今却巴不得一眨眼就能飞身到少昂的身边,确定自己的不安只是多想。

    是他太了吗?这几个连夜里,无故被惊醒,惊醒时满身大汗,心中恐慌万分,却怎么也想不起梦中究竟是什么吓到了他,只觉整颗心被掏空般,要再入眠是不可能的了……那种感觉如同即将丧失某样最珍贵的东西、如同少昂在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他心中不明所以地痛苦。

    「应是不碍事才对。」他喃喃地,说服自己:「少昂还会有什么事呢?一切都为她打点妥当了,应是没有事。也许,此去她还会跟我报喜,说她有了身孕呢。」

    以此安慰自己,心中更添苦涩。为什么而苦涩呢?

    不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一尊小小的白玉瓷娃娃,不发一语地注视它良久,才慢慢合上眼。

    不试着休息一下,明儿个见到少昂,准会遭她叨念。

    想起她,唇畔不由自主地勾起淡笑,神智渐渐沉淀下来。在意识模糊之余,不忘提醒自己,到了颜府,可要交代车夫先去备几分薄礼;为了他的几场恶梦,他脱离车队,先行连夜赶路,礼品都搁在车队上──少昂的面子可不能少,确定她没事

    后,他可在颜府住上半个月,好好地重新肯定她的生活是否美满──

    ……对不起……大哥,我等不到你了……

    缥缈的意识里突然钻出这句话来,苏善玺从半睡半醒之间,猛然弹醒。他张开黑眸,正巧看见窗外一闪而逝的古井。

    那古井,是她洞房花烛夜前,他兄妹俩最后一次独处时共有的回忆。

    「还没出常宁镇吗?快点,快点!」

    「爷,再快,这马都要累死啦。」

    「那……停车!我骑马过去!」苏善玺当机立断喊道。一等马车微停,他立刻先行跳下车。

    那个梦……终于有雏形了!就在看见古井的前一刻,他听清楚了夜夜在他耳边的悲鸣。

    软软柔顺的腔调不是少昂的,还会有谁?

    冷风吹来,让他浑身发毛,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本能地已出了一身的冷汗。汗不止,而他并非是一个为了区区恶梦而惊慌失措的人。

    「爷……」

    「你随后赶来吧!」语毕,他策马而奔的同时,不由自主又回头看了眼那古井。

    是梦,只是梦,他试图说服自己,马鞭一抽,胯下马奔驰出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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