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V2 敏敏 (第2/3页)
尔一笑,伸手把刀鞘从石缝中拽出, 用随身的帕子把剩下的小半块腊肉包好放在石缝口,再用刀鞘顶着,缓缓朝石壁另一头推去。
“好香啊。”收到腊肉后,那人吧嗒吧嗒地啃了起来。
“嗯,这是我朋友做的,她手特别巧,不仅腊肉做得好,像米皮啊、凉粉啊、破酥包子、红糖糌粑之类的,做的都好吃!”
“啊,我赞的不是腊肉之香……”
“不是腊肉,是什么?”
“算了,没什么……”
听声音,那人三两口便将一大块腊肉吃光了。不多时,一个油纸包又缓缓被刀鞘沿石缝推送了过来,敏敏伸手取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包着一块酥油红糖锅盔。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边吃边听我说吧,我这里还有辣板鸭、和牛干巴,竹酒虽然不多了,但是水还有一大囊。足够咱俩待上三四天的了。”
“为什么要待三四天?”
“我的同伴已经在昨夜赶往云龙搬兵平乱了,差不多三四天后可以返回,看你的样子,是被歹人追进这密道之中的吧。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歹人,所谋之事甚大,你该不会又凑巧知晓了他们的机密吧?”
“嗯……”
“所以,在官兵到达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密道里吧!你能找到这密道的入口,让我猜猜,你应该是镇远调防至此的千户陈知勇之妹,没错吧?老婆婆……大宁朝卫所当真是没救了,领兵千户竟然是又老又丑的老太婆的大哥,他老人家现在还能上得去马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到底是谁?”敏敏又一次朝石壁摔出了石头。
“我嘛......
流浪人归,亦若,回流川(日语)
我是一个归家途中的游子,无意间知晓了歹人的机密,我的同伴们着急去云龙堡调兵平乱,对,没错,咱们现在遇见的,已经算得上是叛乱了!我身体有点小恙,没法在这山路上星夜疾驰,因此藏身于密道之中,待叛乱平定之后再继续我的归乡之旅……歹人说,家眷中有陈千总的妹妹,能跑进这千户密道之中,想必你就是咯~”
“归乡?你的家乡是哪里?”
“按理说,是滇云……”
“一派胡言!滇云人怎能是一口北地官话!”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婆婆相见不相识,怒问浪子何处归~~”
“好吧,这个问题暂且先放下不谈,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哥是谁的?”
“我是从歹人那里听来的啊!你刚刚有没有看清他们的装扮?是不是穿着侗蛮的衣服?”
“对啊,穿侗蛮的衣服,说汉话,口音很像北方人,但是和你的口音还不完全一样……”
“既像北方话,又带点南方味,对吧?我来考考你,一群口音不南不北的人聚在一起,又会使兵器,又听号令…在你们黔贵,哪些人具备这些特点?你是军户家的女儿,连这千户密道都能找到,这个问题应该也难不倒你!”
“你是说,这群歹人是安平驻军假扮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敏敏当然没有回答不出的理由。
“可是,安平卫驻军与我们镇远卫军兵无怨无仇,为何又要穿上侗蛮的衣服来找我们行凶呢?”
“安平卫驻军和你们没有仇怨,可是这侗蛮和你们却有着血海深仇啊!云山屯外五十里,就有好几个侗蛮的寨子,宅子里的侗蛮和你们在镇远卫前些年平乱时镇压的侗蛮,同属一部。不少当年在镇远暴乱的侗蛮侥幸逃脱围捕后,都悄悄地投到了云山屯周边的侗寨里。”
“那就算他们冒充侗蛮挑起了镇远兵和真侗蛮之间的冲突,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安平卫军兵不是全都奉调去往北地平倭乱了吗?现在满安平卫就只剩下云山堡一处,还剩几百军兵没有开拨了吧。”
“是啊,问题是,剩下的这四百军兵,他们不想走……”
“啊!”敏敏突然间恍然大悟!“他们想让镇远兵逼侗蛮叛乱!然后,安平卫一乱,他们就可以借口留下剿匪平乱,不用万里迢迢地去往东北赴援了!”
那人啪地拍了一下手。
“好聪明的姑娘!看来方才是在下把你看扁了,恕罪恕罪,请受在下一拜!”
“这算什么?本姑娘可是看过《三国》的!”那人的夸赞听起来诚挚无比,敏敏不禁微微得意,但马上意识到,这句话貌似并不单纯是夸奖。
“你刚刚是不是一直认为我傻乎乎的?”
“一点都不‘傻夫夫’的。”那人模仿敏敏的蜀地口音说道。“姑娘既熟读《三国》,在东奴粟鞨,便已经可以领兵为将了!”
“读了三国就能领兵?哈哈哈!既然粟鞨兵如此不堪,安平卫守军为何如此畏之如虎?不对,不仅是安平卫,我听我大哥和同袍闲聊时也说过,粟鞨兵,似乎特别特别厉害!”
那人稍一沉默,轻叹一声后说道:
“这两国两军对阵疆场,往往比的不是谁更‘腻害’......”
(敏敏并没有意识到这人在时不时地学自己说话)
“决定胜负的,往往是谁更烂一些……粟鞨兵如果对上大宁开国时的金戈铁马,即使像现在一般占尽天时地利,也会被一往无前的大宁铁骑碾成齑粉。
但是现在,大宁的卫所从里到外已经烂透了,像安平卫驻军这般,又如何能够上阵厮杀?”
“嗯……”敏敏手托下巴,沉思了一下。“安平卫驻军的阴谋,你又是怎生知晓的?”
“我和几名同伴在赶路途中经过云山堡,发现整个屯堡气氛怪异,不似大军出征前的感觉,倒好像是要密谋兵变一般。因此我的伙伴秘密查访,发现几名军校在凌晨时分伏击一名侗蛮,这事就越发地显得蹊跷了。
他们便悄无声息地捉了一名参与伏击的军校。严加拷问后,那人供述说,他们伏击的侗蛮,是一个侗寨的小头人,在云山堡内有一相好的暗娼,他们让暗娼假意约该人于当夜幽会,然后再将其活捉……”
“啊!我刚刚在城门处,看见乱兵杀了一个人,就是这个侗蛮小头人吗?”
“对,杀掉之后再去袭击你们,然后把尸首遗落在现场,就是如山铁证啊……乱兵原计划在你们明日行经十六里铺时动手,那里商旅多些,侗蛮造反的消息传得也就快些,然而现在行动却提前了,看来,是乱兵因我们出手掠人而察觉到了异常,才临时改变了计划。”
好歹毒!敏敏心头泛起了阵阵寒意……这让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对面那人若是普通的差旅行商,为何又会对军兵叛乱之事如此感兴趣呢?
“我听他们说,要抓住几个人,放走一些,然后…还要杀掉几个人……”
“这个,我就不晓得咯……”
在这个问题上,他撒了谎,
“掳走指挥同知的家眷,杀掉陈千户的幺妹及几个倒霉蛋,余下的人放掉。”被擒获的军官详细地招出了云山堡乱军的整个计划。
“兄弟,无巧不成书啊!这镇远援兵陈千户的幺妹,和你有莫大干系!弄不好,那小丫头日后会坏了你的大事……看他们这怂样,这么机密的事情够呛能办好,要不要我暗中帮他们一把,把这柄悬在你头上的“项上之刃”除了?”他的同伴一边说,一边用手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一切自有定数,能否脱险,看她自己的造化吧,和我无关。至于她能不能坏了我的事,那就要看我的造化了......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在我身上,凡是认真算计的事情最后反而都走样了。这次,就随缘吧……”
但是,他当时也不会想到,这个未曾谋面却与他干系重大的女人,此刻竟然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真真的造化弄人啊……
“一切看造化吧……不过,你应该不用担心,这帮叛乱的兵丁本事稀松平常,我估计这些人在平日里连血都没见过,你看,连你这样的小婆婆都抓不住,在这深夜里杀人,掳人,又谈何容易?不过,也不怪他们,寻常军兵,当然不知晓这密道的存在,不过,你大哥也是,这般的机密事宜,也敢告诉自家女眷!”
“不许你说我大哥坏话!”
“事实如此嘛~不然你是怎么晓得的……”
“哎,反正和你也不熟,就告诉你吧,那是我很小的时候……”
“嗯,很小很小的时候~先别急着说,喝点竹酒润润喉,你嗓子都哑了。”
“哦,我嗓子本来就容易哑嘛……”敏敏喝了一口竹酒,继续说道:
“你知道吗,我妈妈特别特别凶,家里有一个木盆,里面全是那种又小又圆的石子,这是她特意捡回来惩罚我三个哥哥用的,哥哥们谁要是犯了错,她就让他们去石子上跪着,总之,那些石子在我家是特别特别恐怖的存在……但是,可能是因为我比较乖巧的原因,我妈妈从来没让我去跪过…直到有一次,我把一个小男娃儿的脸给打坏了, 差点伤到他的眼睛……”
“哦…特别特别乖巧的幺妹儿,把男娃儿的脸给打坏了啊……”那人低声笑道……
敏敏轻叹一声,其实那个被她打破脸的男娃儿,就是她的“未婚夫婿”——赵霆,那日赵霆在父亲的带领下来陈家认亲,宴席上,两家人团团围坐把酒言欢,敏敏却与内室中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始终低头猛啃着一支猪脚,赵霆几次想与敏敏搭话而不得后,讪讪地说了一句赵家门风严谨,女人不能没有吃相。敏敏听后大怒,随手拿起酒杯掷去,刚好砸坏了赵霆的眼角。
“我妈妈特别特别生气,哗啦一声把石子全都倒在了地上,让我去跪。我一害怕,撒腿就跑了。
到了晚上,我想悄悄地从猫洞钻回家,以往我离家出走,都是晚上悄悄从猫洞钻回去的......但是那天,妈妈把猫洞也栓住了。到了亥时,天上又飘起了小雪,我冻得浑身发抖,只能钻进谷草堆里取暖。
过了一会,大哥悄悄地来了,给我带了吃的,然后又把我带到这密道里取暖。从此以后,我每次离家出走就都到这千户密道中待着。”
“活该!你给人家小男娃儿破了相,叫人家日后怎生娶媳妇。”
“那个小男娃儿,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在高鲜殉国了……”
“哦...原来是他啊......”那人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沉默良久,那人方才幽幽地吟了一句诗。“你,喜欢他?”
“呵呵,就见过一面的人,怎么能称得上喜欢?但是,他现在变成忠魂了,作为军户家的女儿,我敬重他!”
“哦~~~~~”那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者,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形容更为恰当……
“听我哥说,在高鲜是粟鞨兵临阵变节,才导致咱黔贵军全军覆没的?这粟鞨人当真可恶,朝廷这次调集重兵到东北,是为了征讨东奴,给死难的黔军将士报仇吧?”
“在粟鞨人看来,真正可恶的恰恰是关内的大宁朝廷!开国近二百年来,朝廷在东北的政策历来就是拉一部,打一部,那关外之地,有二十余个黔贵那么大,大大小小的部落根本数不过来,但名义上,他们全都受大宁的管辖。
离辽东比较近的,有三个部落联盟,闲州粟鞨、野鹤粟鞨、还有宁公特粟鞨。
历任东北边将看哪个部落壮大了,就带领其他部落寻个由头去给他打弱了,看哪个部落太弱了,就进忙着再赏赐点贸易敕书扶持一下。这样一来,不仅这三大部落联盟之间战和不定,每个联盟内部也是时聚时散。在辽镇边军的挑唆下,这些部落之间互相征伐,抢敕书,抢人口,抢地盘......总之,在朝廷看来,粟鞨各部之间的关系越乱、仇恨越大,大宁的东北边疆也就越稳固!
但是,这个把戏已经连续玩了快二百年,粟鞨人就算再不开化,也能从中窥得端倪。各部以往积累的那些仇恨,渐渐地,已经全都转移到了大宁的身上。”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嘛…武人吧…很颠沛的那种!”
“哦,原来是家丁啊。”
大宁朝承平日久,卫所兵制渐渐废弛,各卫所丁数普遍缺额,为了多吃空饷,卫所官长对缺额一事普遍听之任之。即使是在籍军兵,平日里或耕田、或经商,早已与寻常百姓无异。偶尔出征之时,根本不堪一战。
为此,边地各级军官为了提升麾下军队战斗力,率先开创了私蓄家丁之策—— 用所吃空饷所得的银钱,重金募集强悍的敢战之士作为私兵。这些家丁不在兵籍战策之中,平日专精武事,战时作为全军的锋矢,引领卫所军兵冲锋陷阵。
刚开始,各级边将对私蓄家丁一事往往还要想方设法地遮掩一番。可是到了近几十年,家丁已经渐渐成为了边军中的标准配置,从而得到了朝廷的默许。就连圣旨之中,对“家丁”二字也时有提及。传说中,家丁尽是些穷凶极恶、冷血强悍之徒,那粟鞨之首“野牛皮”年轻之时就是辽东总兵蔺成栋麾下的一员亲信家丁。
当世时,评判一支军队战斗力高下的标准就是将领麾下家丁的多寡及勇悍程度,如此一来,各级将官空饷吃得越发凶狠,而卫所兵的战斗力也就越发低下……不过,私蓄家丁之风在西南驻军之中倒不似北地那般繁盛,或者说,因为西南无战事,家丁也就少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可是,塌方后的那个人,虽然未曾见面,但无论如何敏敏也不会将他与家丁那种刀头舔血的敢死之士联系在一起…想到这里,敏敏心中充满了好奇。
“你……去过辽东?”
“去过。”简简单单的两字,却似乎包含着难以名状的惆怅与追忆。
“哦……”敏敏不想继续追问,一时间,密道内一阵沉寂。
良久,石缝之中又传来了窸窣声,这次刀鞘推过来的,是一件卷成一卷的披风。
“夜深了,早点睡吧……想听边关外东北的事情?我明天再给你慢慢讲吧!”那人轻轻地说道。
“有点睡不着…但是,还是睡吧…”
披风好大,足够将敏敏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想必,那人的身材也一定很高吧。披风上似乎还留有那人的余温,想到这里,敏敏的小脸微微地红了——还好有这堵塌方形成的石壁……
“睡不着,就听我唱首歌吧!”
那人好像又一次猜到了敏敏的心思......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首本该清扬婉转的越人歌,却被那人唱得疏阔苍凉。低沉悠远的声音将敏敏周身包裹,从毛孔中钻进了她的身体,让她的心里有些热、有些痒。
余悸慢慢退去,莫名的安稳重回心头。敏敏的脑海中出现了幼时的画面——夏夜,小敏敏从邻居老婆婆那里听了“老变婆”的故事后心惊胆颤地逃回家中,看见四个哥哥正围坐在通红的火塘旁,心中的惊恐瞬间消散……敏敏走近四哥的身边坐下,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却怎么也无法如愿。嗯?我不是只有三个哥哥吗?这四哥又是从哪里来的?哦,原来,这已经是在梦里了……
“看来,老天待我还不错,余生……哎,想那么远干什么……”
——石墙另一端,在敏敏轻轻打起的小呼噜声中。那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阳光从密道的缝隙间照进,洒在敏敏的脸上,暖暖地拂去了清宵的残梦。
“还有两夜,就能出去了!”清晨被阳光叫醒,这一天都会有不错的运气!她这样想着。
“姑娘可算醒了……”
“嗯?”
“劳姑娘莲步轻移,在下要出恭……”
“嗨……你这人真是!”
敏敏站起身往下寨方向走了十余丈,其实,她也刚好想出恭呢。
“好了!姑娘请回吧!”那人遥遥地呼喊着!
敏敏微微一笑,又走回了石壁旁。
“有劳姑娘了,在下身上有点小伤,断骨处打着夹板,移动起来有些费力。这伤再过得几天便可以痊愈了,哎,我已经打了将近二百天夹板了!”
“昨天夜里听你说话,很有些登徒浪子的味道,怎么只隔了一夜,就变成谦谦君子了呢?”敏敏饶有兴致地调侃着对方。
“当时你初逢大变,心绪难平,我若是摆起一副道学先生的嘴脸,你这只小小的惊弓之鸟必定会整夜惊惧,扰我春睡。所以,才不得不做出一副登徒浪子的样子逗你开心。不过......昨夜虽逃过了哭声,却终是没能躲得过鼾声......到头来,我还是失算了,……嗯,不愧是军户家的女儿!哈哈哈”
“人家是淑女,淑女睡觉才不打鼾呢!你一定是做梦梦见有人打鼾了!”关于自己这个打鼾的毛病敏敏其实是心知肚明的,但越是这样,她便越是要赖上一赖。
“说到做梦,你昨天夜里说梦话了,具体说什么我没听清,仿佛呢喃着什么四哥之类的……你有这么多哥哥?”
此时,昨晚的梦境仍旧依稀可忆,听到“四哥”二字,敏敏的心弦不禁又是微微一乱。好在那人对于此事只是偶然一提,并没有继续说起。
“虽然这密道之中晦暗难辨,但早膳还是要按时吃的。”随着他的话音,各种包裹着油纸的食物被狭长的刀鞘推着,沿石壁上的缝隙源源不断地掉到敏敏身边。
“竹筒给我,我给你兑些水,酒就只剩下一竹筒了,留到咱俩离开密道后月下对酌一番如何?”
“呵呵。怕是要扫公子的雅兴了,我的容貌,就如我这嗓音一般粗陋。”敏敏的嗓子特别容易哑,这点一直让她很是不爽——自己虽然谈不上闭月羞花,但每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之时,也总会感觉镜中之人明眸皓齿,肌如霜雪, 眼波流转之下,颇有几分顾盼生辉之媚。
虽然,嘴巴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点大......但每当笑容从她的嘴角处绽开时,这张“蟠桃小口”反而让她越发妩媚!虽然,他的脸颊上微微有些棱角,但是作为千户的女儿,不就是应该比寻常女子再多几分英气吗?
唯独这嗓音……
“嘿嘿,嗓音可当不得真!就像我,嗓音还说得过去,但是我的这副尊容,可就说不过去了!再者说,什么眼耳鼻舌身意、什么色声香味触法,全都是空,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哈哈哈,你还会背佛经?也好,像你这样的人,闲时多念念佛,也许真能够消解一下身上的杀孽。”
敏敏依言将刀鞘从石缝中拽出,准备用它把自己身边的那段竹筒推还给男人。
“你这刀鞘长得好奇怪啊!”
这是一把黑陈陈的木鞘,上面并没有包裹用作点缀的鲨鱼皮。刀鞘在用料上看起来也是朴实无华,其真正的怪异之处,全在于刀鞘的形制。
“把你的刀推过来给我看看!”敏敏边说边用刀鞘将竹筒推了回去。她自幼见惯了刀枪一类的兵刃,但是实在想不出这怪异的刀鞘中,究竟装着一把什么样的刀。
“刀很锋利,小心别划伤自己哦!”
敏敏取下推回来的竹筒,再次伸手握住了刀鞘,这一次从石缝中拽出的,是一把完整的刀。
从细长的刀柄上看,这是一把需用双手握持的砍刀,刀的护手也很小,仅仅是一个椭圆形的铁片。
“出鞘时要小心!”那人殷殷地叮嘱道,他似乎总是担心敏敏被这把狭长的刀划伤。
敏敏握住刀柄,却只将刀拔出一半——这刀对于她来说有点长,她把拔出一半的刀横放在身前,左手缓缓将刀鞘从刀身上褪下。
“哇!”看到这把刀的全貌后,敏敏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这把刀与平日里常见的雁翎刀、手刀、牛尾刀均不类似。窄窄的刀身上密布着雪花一样的斑点,刀背宽厚,刀刃处则散发着阵阵寒气。与其说是刀,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把带着弧度的单刃剑。大哥常说,武器也有自己的性子,端详了半晌后,敏敏方才在心中给这把刀下出了考语——朴素中带着几分傲骨、磊落中又透着些许阴寒……
“这刀是……”
“倭刀!”
敏敏曾听二哥说过,大约在五十年前,闽浙一代的渔民与敷州国的匪兵互相勾结,在漫长的海岸线上专寻官军防守薄弱之处登陆,时时冲州过县,四处劫掠。朝廷募兵与其苦战多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这些被时人冠以“倭寇”之名的凶徒渐次荡平。
“你这人好怪,堂堂大宁子民,竟然使用倭寇的器物!”
“姑娘此言差矣!‘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降妖凶’!历朝的风雅之士,向来就有佩用倭刀的传统。昔年间,大文豪欧阳文忠公还专门为倭刀写过一首诗呢!
依我看,倭刀刀身轻利,不堪破甲,却善切肉。两军对阵时虽不好用,但在行路时却不妨带上一把防防身!”
“刀柄这么长,用起来怪怪的!你能用好吗?”敏敏试着轻轻挥砍了几下,虽觉柄长碍事,但刀刃破空之声却甚是悦耳,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使倭刀,有专门的倭刀术,和大宁的刀法相比,的确有些差异。”
“你懂倭刀术?”
“幼时,我家邻居的家仆中,有一个怪人,身材不高,沉默寡言,说话口音语调都很奇怪,我家附近的小孩儿都喜欢欺负他,远远看见他,就往他身上扔石子。见他来了,还会唱一些奇怪的童谣讽刺他。有一次, 我和家父偶有纷争,便一个人中夜外出,踏月游荡……”
“哈哈,原来你也离家出走过!”
“切,我那叫身沐月色,聊以遣怀!和某人被母亲责罚后离家出走钻猫洞完全是两回事!咳咳,那夜,我在一条小溪边,看见这个人在捕鱼剖鱼,他把鱼肉切成薄薄的肉片,然后用米醋之类的调料蘸着直接生吃,当时我肚子也饿了,看他吃生鱼片吃得特别香,就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看他吃……”
“哎呦~本小姐素闻雅士高人喜用月色佐酒,公子你月下抒怀却依旧感到肚饿难耐,啧啧,真是笑死人了~~”
“本公子当时年少,正在长身体,所以饭量有些大嘛!那人见我在旁边看着,就邀我过去一起吃,我试着一尝,味道果然还不错!当下就坐在青石上和他一起吃了一会。
他说,这生鱼片要和酒配在一起味道才更好,我那时正是‘年少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看书中写文人雅士都喜饮善饮,以为只有饮酒之后方能将世间万种风情化为诗书中的种种情思。因此也时常会饮些酒。听他这么说,便和那人定了约。第二日也是在那条小溪边,我带着酒,他则继续做生鱼片,二人又是饕餮了一番。连续几次后,我便与他渐渐熟络了起来,闲坐无聊,他就将自己之前的经历,全都告诉了我。”
“嗯,你当时就想着,要好好将这些故事记下,日后若是在机缘巧合之间遇见了惊惶失措的小女孩,便可以用这些故事哄她开心。然后,给小女孩讲故事的经历,慢慢地也会变成新的故事,可以留着再讲给新的小女孩听……”
不知为何,敏敏本来只打算说一句打趣的玩笑话,可是说出口后,却透出了一丝幽怨之情......这种变化,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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