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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 (第3/3页)

    吴嫂进了门,接过漏勺子,脸上喜滋滋的,刚要说啥,眼睛,忽地让顾九儿捉住了。愣住神盯半天,不敢相信地问:“你是土门子顾家的?”

    顾九儿赶忙起身,嗯了一声。

    “顾勺勺家的?”

    “嗯。”

    “你爷爷是老勺子?”

    “嗯。”

    顾九儿连嗯几声,脸,已被这陌生女人问得红彤彤的。

    “你娘是……红香?”

    “嗯。”

    “天呀,红香,你真是红香的儿子?”说着,吴嫂扔掉漏勺子,扑过去,一把将顾九儿揽进怀里。我是水兰花,你娘打凉州城嫁过来的第二年,我去的草窑沟。

    屋里的人都让吴嫂的举动弄傻了,谁也不明白,这个红香跟她有啥关系,值得她这么激动。

    “娃,你不知道,我跟你娘,是结拜姊妹哩。”说着,一把鼻子一把泪,竟哭了起来。水二爷大张了半天嘴,一听是这么回事,败兴地道:“你个老妖,想娘家想疯了。”

    “就疯了,女人不想娘家,还想啥?”争道了一句,也觉自个有点失态,拉过顾九儿,问他是老几。顾九儿说是老九,吴嫂又惊乍乍道:“天呀,我说她能生,她还真能生,一肚子,生了九个。”

    水二爷骂:“真是个糊涂鬼,一肚子,你给我生?”

    吴嫂破涕为笑,但对顾九儿,却是左看看,右望望,仿佛自个多年走散的儿子。一听红香还活着,身子骨还硬朗,马上嚷着要回娘家,去看红香。气得水二爷直骂:“你今儿吃啥了,莫不是也吃了花样子草?”

    “你才吃了花样子草哩,你哪个知道,当年我过门,身上穿的,头上顶的,尽是红香一针一线做的呢。”那神情,好像一下又回到出嫁前的那个晚上。水二爷自然不能理解,当年土门子顾家那间厢房里,两个好得跟亲姊妹一样的粉红女儿,度过了怎样一段亲亲热热的日子。可惜,一头毛驴儿将水兰花驮到草窑沟后,两人就再也没见面。若不是顾九儿那眼睛和嘴巴跟他娘一模一样,猛一看就是当年的红香转了男儿身,她才不敢这么大着胆子问哩。

    “缘,真是缘哩,想不到,打死我也想不到,三十多年了,原本想说啥也见不着了,谁知,谁知老天爷送来了她儿子。”吴嫂絮絮叨叨,一时半会,打往事里醒不过来。也难怪,十六岁上离开娘家,她的脚步,就再也没踏进土门子一步。爹遭土匪娘饿死,也是时隔多年后才听说的。如今,对娘家的惟一记忆,就剩了红香。

    第二天,水二爷要撵顾九儿回去时,吴嫂站出来说话了:“不回去,娃有了难,你不留,我留。”

    “留,留,见谁也留,这院里,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谁说了也是闲的,娃留,我留;娃走,我走。”

    “走?你还能走到天上去?”

    “天上去不了,姊妹河开着哩,崖头上的路认得哩,你甭吓唬我,说不准,逼急了也一头栽下去,省得你见谁也不顺眼。”

    “谁逼你哩,你听听,里反面正尽是她的理了。”水二爷虽是气着,话,显然没刚才硬了。一旁的二梅憋着劲儿,不敢笑出声。原来,一向天管不着地管不着的爹,竟也有个怕的人。果然,嚷了没几句,水二爷沮丧地败下阵来:“好,好,你留,你留,家是你的家,业是你的业,我水老二回我的万忠台总行了吧?”

    土门子顾勺勺家的顾九儿,就这样留在了青石岭水家大院。吴嫂最后的理由是,顾勺勺是有名的厨子,他的后人手艺肯定错不了。“我还不是替你着想哩,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让九儿好好侍候你几年,怕是吃了头一顿,你就再也舍不得撵了。”

    43

    冯传五隐隐感觉到,这个顾九儿,来者不善。

    自然,顾九儿做饭的手艺,堪称一流。吃了头一顿,一院的人就都知道,啥叫个饭了。饭决不只是吴嫂跟狗狗这样的女人随便糊弄出来填肚子的,饭还有另种做法,就是顾九儿这样的做法。在凉州城吃喝多年的冯传五,不是没听过土门子的顾勺勺,但仅仅也限于听,亲口尝一口顾勺勺的饭,他还没那个资格。顾勺勺活着的时候,凉州城每天拿着帖子排队请他的人,怕不下二十,其中一大半,都是富得流油的大户,可惜顾勺勺名声太大,后来青海马家派人来请,让他改行做清真,他厉言相拒,结果,让马家的二管家一枪打穿了双手。

    冯传五怀疑,顾九儿来青石岭之前,绝不是在仁义河当伙计。一个完美继承了祖上手艺的勺勺客,是不会屈尊给别人家当伙计的,水家二女子水二梅肯定撒了谎。他将凉州城关于仁义河及平阳川仇家的种种传言跟顾九儿联系起来,对此人的身份,就判断出八九分。不过,他装,没有抓到具体的把柄前,他还不想揭穿这个年轻人。他想起这次临行前司徒雪儿再三叮嘱过的话:“眼下虽说日本人是赶出去了,可真正的对手,还是共产党。日本人在明处,好打,共产党在暗处,怕是你还没找到,命已丢他手里了。所以这次回青石岭,你务必要防范每一个人,特别是将要出现的新面孔。”

    冯传五站在药地里,目光,死死盯住嚷着要跟拾粮学种药的顾九儿。

    而另一双眼睛,却躲在很远处,一动不动地恨住他。

    八月的天空里,久不露面的鹏再次飞起来,旋在湛蓝湛蓝的碧空里,仿佛,只要主人一声口哨,它就会俯冲而下,直取恶人的眼睛。

    水英英孤独地收回目光,掉转身子往岭下走时,辽阔的大草滩上,闪出一行人来。县长孔杰玺刚刚办完东沟的公事,转道青石岭,他带着国民**最新的政令,还有筹建青石岭保公所的任务,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水二爷头摇得格巴响,跟县长孔杰玺预想的一模一样,水二爷坚决不同意在岭上设保公所,更不想当什么保长。“孔亲家,不,孔县长,你快收起那些个歪主意,当年你一句话,我水老二瘸了一条腿,如今,我青石岭刚刚缓过一口气,你又跑来折腾了。”

    “二爷,这不是折腾,保障所改保公所,这是上头的令,东沟那边刚改了,还增了不少甲。这青石岭啥地儿,你心里还不清楚?不行,所得设,这个保长,说啥也得你当。”

    “上头,你有几个上头?这三天五天的,吃饱了没事干,胡捣腾个啥?再说了,就我这巴掌大的个山头,犯得着你左一趟右一趟跑?”

    情况跟东沟惊人的相似,县长孔杰玺这一路,可谓吃尽了苦头,听够了风凉话。新的保甲制度是国民**驱走日本倭寇后,在乡村新推行的一种建制,其用意,县长孔杰玺自是明白不过。孰料,除少数几个村子的人争抢着当保甲长外,大多村子,人们表现出惊人的冷漠。东沟一开始也是这样,财主何大鹍一听要选他当保长,一个蹦子跳起来:“你走,你立马给我走,我要是再认你这个亲家,我何大鹍不是人!”何家父子拒不出任保长的行为令整个东沟对新的保公所产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恐慌。将近十天时间,孔杰玺在东沟一无所获,最后,不得不在少数几个人的推举下,将新的保长任给了行动越来越诡异的冷中医。

    这青石岭原本是不用设保的,顶多设个甲就行,无奈上头非要设保,而且再三申明,要水二爷出任保长。县长孔杰玺琢磨半天,用商量的口吻道:“二爷,你也甭把话说太绝,你要实在嫌这个保长小,我举荐你当青风峡的联保主任,这青石岭,保还是要设,至于保长么,我找你女婿去。”

    “拾粮?”水二爷差点要笑得喷饭了。

    县长孔杰玺走出那半边院子,琢磨着怎么跟拾粮开口。一旁的冯传五不耐烦了:“还跟他商量个啥,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绳子下去,他乖乖儿的。”县长孔杰玺没理他,步子,带着几份孤独地站在了草滩上。今年的青石岭,已远非当年他来时的青石岭,这一岭的药,怕是到了谁眼里,也恨不得……

    第二个后晌,县长孔杰玺打发开所有人,单独将拾粮留在了小院里。冯传五奉命把守小院门。县长孔杰玺跟拾粮谈了足足一个下午,其间,只有厨房的顾九儿隔空不隙端个小菜进去,说是县长要跟拾粮喝小酒。冯传五满脸狐疑地盯住进进出出的顾九儿,但是从他脸上,真的看不出什么。

    青石岭设保的事因为水家翁婿俩的坚决拒绝,不得不先搁浅下来。县长孔杰玺走后若干天的一个下午,冯传五一脸困惑地站在了二道岘子上。药已前前后后采收了不少,剩下的,怕都要等到来年再采。要说今年的药,比往年都强。可凉州那边既不说运也不说不运,只让他严加看护。冯传五就有些吃不准了,到底,上头玩啥花样?这药放在他眼皮下,真是令他睡不着。冯传五想的是,尽快装车拉走,只要离开青石岭,离开大草滩,哪怕在峡里被人抢了,也不关他的事。放在这儿,等于把他的命系在了药上啊。

    更令他奇怪的是,峡里静悄悄的,黄羊和尕大都没一点动静,仿佛消失了般。这种时候,怎么能如此安静呢?

    冯传五感觉到,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绝不是。

    正忧心忡忡着,身后,突地响起三才板:“不闻你的声,不看你的面,单凭你脚下把狼粪踩,就知你命里有大灾。”

    冯传五头里轰一声,低头一看,脚下,真就踩着一泡干狼屎。心里那个憋气哟,掉头就吼:“蛮婆子,你有吐吣的没?”

    叫眼官的蛮婆子绝绝无意拿冯传五开涮,这是她的习惯,路上逢着人,不由得就要给人家观相算命。听见冯传五骂她,心想这人,大难临头了还不醒悟,便又唱:“左眼睁来右眼闭,左肩高来右肩低,胆敢往前走五步,你的生死你便知。”

    冯传五本来就对前途把握不定,深觉命运凶险难测,一听蛮婆子准确唱出了他的生理缺陷,心,就扑腾得不成样儿了。但,他偏又是个耿性子人,我就不信,往前走五步就能死掉!想着,脚步已迈起来,大踏着步子,往前走。就在第五步即将落下的瞬间,冯传五的眼直了,愣了,呆了,心里,再也没有一点耿劲儿。右脚悬空,说啥也不敢踩下去。僵了足足有五分钟,冯传五妈呀一声,掉转身子就往岭下跑。

    脚底下,草丛里,竟是一窝被蛇咬烂的死老鼠。

    冯传五大病一场,等拾粮耐上性子将他调养得能起身时,岭上,已是另番样子。

    秋来了。

    第一趟药走得相当平安。尽管事前司徒雪儿和古浪方面都做了最坏的打算,也做了最周密的部署,但,担心的事儿一件也没发生。黄羊销声匿迹,尕大也像是让秋风卷到了峡外,青风峡以出奇的友好和宁静,为送药的马队道了平安。紧跟着要送第二趟时,平阳川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黄羊和尕大过了黄河,投奔延安去了。司徒雪儿自然不敢松懈,命令冯传五他们严加看护。

    月明星稀,这样的夜晚是很不适合往外送药的,司徒雪儿却赌了一把,越是不能的事,她越想成功,这跟她的爱情一样。到现在人们还很少知道,司徒雪儿是一个拥有爱情的女人,只不过,这份爱情,死在了过去某个日子里,埋葬在一个叫黄花岗的地方。司徒雪儿所以到凉州来,说穿了,还是寻着这份爱情。当然,这是她内心极为隐蔽的秘密,外人是很难知晓的。

    司徒雪儿这次没能赌赢。

    就在马队走出青石岭正要大踏步地东去时,从姊妹河拐弯处,黑压压的森林里,突然杀出来两股人马。这两股人马杀的真是时候,当时护送马队的国民军刚刚掉转头,冯传五的人也返身进了青风峡,跟随马队前行的,剩下不到十人。因为一出了峡口,就是明堂堂的大道,也就是司徒雪儿所说的绝对安全地带,这样的地带,黄羊和尕大是断然不敢出没的。

    但他就给出没了,而且,不费一枪一炮,连马带药,全到了人家手里。

    司徒雪儿还没来得及叫嚣,更让她气绝的消息到了。

    青石岭让尕大掠了!

    冯传五带着人马回到青石岭,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映红着整个山岭,平静的山岭令冯传五内心里生出一种接近自豪的东西,想想在岭上的这些年,他也为党国建了不少功。可随着脚步越来越接近水家大院,他的不安便渐渐浓起来。等进了院,冯传五就惊得不只是想喊了。

    院里,空空如也。已经打了包准备随后运走的中药不见了,藏在后院草棚里的珍贵的药材也不见了,不只如此,留守在院里的四个兵娃也不见了。冯传五正在大呼小喝地四下找寻,厨房里突然奔出拴五子,一条坏了的胳膊垂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司令,司令呀……尕大……尕大……”

    “尕大咋了?”

    “掠了,全掠了!”

    “人呢,院里的人呢?”

    “全捆了。”拴五子抬起左胳膊,指着后院两间柴房说。

    冯传五奔进柴房,就见水二爷、水英英还有拾粮他们,全让绳子捆着,嘴里塞了棉套,脚上拿一根细草绳相互拴着。一看没自己的人,冯传五奔出来:“我的人呢,我的四个人呢?!”

    拴五子猛地跌坐在地上,一条胳膊捶着双腿:“司令啊,没了,没了啊——”哭喊中,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手臂慢慢垂下来,指住岭上的窟井。冯传五带人奔向窟井,就见,四具没头的尸体横陈在里面,血,差点打窟井里溢出来。

    这可是他四个最忠心的弟兄呀,其中,就有不久前才打老家过来的堂弟。

    “头呢,头走了哪?!”冯传五一把撕住拴五子,仿佛,是拴五子害了他们。

    “提……提走了,说……说是要……示众。”

    “啪!”冯传五狠狠搧了拴五子一耳光,抱住头,号啕在山野上。

    等把水二爷他们放出来,更响的骂,就炸在院里。“冯传五,你个王八羔子,不是说有你的保护,青石岭就是太平的么?冯传五,老子一年的药,白种了,全让抢了,抢了呀,你狗日的咋个说?!”

    水二爷的骂声中,狗狗吴嫂搂成一团,哭了个恓惶。这一场惊,差点把月月给吓死。等哭完,狗狗猛地跳起来,不容分说就给了拴五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猛就给绝望和恐惧中脑子接近一片空白的冯传五搧出一点点思维来。他睁大眼睛,傻傻地盯住拴五子。

    拴五子被他盯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就做出一个想跑的动作。

    拴五子自打右胳膊被一枪废掉后,就成了闲人。护药队自然再没他的份,一条胳膊坏了,还能拿枪?冯传五说不能。念他是为自个废的胳膊,冯传五又说:“往后,你就在院里岭上的转转,能做点啥,就做点啥。”

    拴五子啥也做不了,也不想做,整天,就在怀念他的胳膊。一看见两条胳膊健在的人,他就来气,可院里都是两条胳膊健全的人,拴五子这气,就大得不得了。水二爷怕他气出病,有一天就冲他说:“拴五子啊,人不能老在气中活,俗话说,人比人,活不成,驴比骡子驮不成。这样吧,你去藏区,替院里看看白牦牛,工钱,照给你算。”

    水二爷这样安排,是真心替拴五子着想。一个人老是怀念自己失去的东西,是很容易怀念出病来的,这点上水二爷有教训,教训大得很。你看他现在,压根就不再想让冯传五和曾子航拿走的银子,也不想自个那条瘸腿。人嘛,啥时节啥活法,房上也能活,地下也能活,不见得非要活得比人高,关键,自己得活出心劲来。拴五子没的,正是这心劲。

    要说,院里的白牦牛,压根不用人专门去放。青石岭的白牦牛,平日都是赶到深山里,也就是藏区,跟藏民们的牦牛伙在一起。藏区草好,再说有成片的森林,还有马牙雪山,那才是白牦牛真正的家。年头赶出去,年末,想看了赶回来看一眼,让它们认认家,不赶也无所谓,反正,不会少掉一头。有时,赶出去二十头,能给你回来三十头。水二爷让拴五子去放,内心里,还是想给他一条活路,人不能自个把自个困死,到雪山高原去转转,对他有好处。

    谁知,转了不到半年,出事了。

    他把两头白牦牛卖了!

    他还厚着脸皮跟水二爷说,两头牦牛摔死了。

    “摔死了,肉呢?”

    “我哪能背回来,让鹰雀老鸦吃了。”

    “吃了。哦,吃了。”水二爷喃喃的,好像信了他的话。水二爷啥人呀,就算他睡着,也比十个醒着的拴五子精明。果然,半个月后,藏区的人带来信,拴五子把两头最好的白牦牛卖了,卖的钱,赌了。

    两头白牦牛啊,赶到西沟能换五个丫头,就是换东沟的,也少不下三个,他竟给卖了!本来,水二爷还想着,给他说个媳妇,也学小伍子的置块地,打发出去,毕竟,是在自家院里长大的。这一回,水二爷心死了,彻底死了。此后,他再也不管拴五子,哪怕一天到晚把头睡烂,也不问一句,绝不问。

    拴五子就在浑浑噩噩中,睡走不少岁月,到现在,院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有个他了。

    “捆起来!”冯传五终于从拴五子脸上望出点名堂,也为自个,望出一条路。

    “给我搜!”冯传五又吼。

    手下一时没明白,搜啥?等明白过来,对拴五子的态度,就不那么好了。

    还真让冯传五搜出不少东西。

    拴五子猪窝一样的屋子里,居然搜出一袋银子,还有尕大留下的一封信。信中说,很感谢他,后面还有下次联络的地点和时间。

    “司令,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冤枉,哈哈,冤枉?”冯传五的声音已经变了形。

    “他们拿着枪,把我逼到厨房里,让我把那一锅山药吃了,我,我,我冤枉啊,司令——”

    拴五子被五花大绑押到凉州城的这天,东沟保长冷中医来到了青石岭。按峡里最后确定的管辖权限,青石岭由冷保长管。冷保长先是将国民**新颁布的条令在院里宣读一遍,然后又将新征税银的事做了一番安排。最后,他跟水二爷单独进了南院。

    一进屋,冷保长便掏出一张单子,水二爷以为冷保长要逼他交税银,正要黑上脸骂,就听冷保长说:“二爷,受惊了,我是专程向你赔礼来的。”

    “啥?”

    “甭急,你先看看,看看再说。”

    水二爷接了单子,脸,就困惑得不成了。“我说冷家的,你一天到晚,到底在玩啥鬼名堂?”冷保长窃笑道:“二爷,有些事,你不必问得太清,你只管看看,单子上的药,跟拿走的,相符不?”

    水二爷没吭声,他真是不知该咋吭声。单子上的药,一根也不少,给出的银两,更让他伸舌头。但,他不是被这大把的银两弄傻的,他是不懂冷中医这个人,还有这看不清的世道。

    “姓冷的,你是个人精啊,哪条道上都跑,哪条道上也有你的好处,这么走下去,你不怕崴了自个的脚?”最后,他扔给冷中医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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