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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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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第1/3页)

    曹雪芹封笔归离恨

    大观园兴废警世人

    乾隆二十八年冬天,京师、直隶、延庆遭受了一场乾隆朝最大的冰雹灾害。当时圆明园大修工程告峻,皇帝大阅畅春园之西厂,命九卿六部侍郎以上人等侍驾从观。接着又浩浩荡谒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军机大臣傅恒自然要随驾左右。

    傅恒早就想去看看曹雪芹,听说曹雪芹一家从西山黄叶村,搬到了通州的张家湾,家庭境况越来越不济,且《红楼梦》一书不知写得怎样,他很想亲自去曹家看看,给这位少年时的朋友一些帮助。

    身为一朝宰相大忙人的傅恒,这个念头也实现不了,他只好委托钱度去实现自己的心愿。

    刚从南京回来没两天的钱度,这天接到傅六爷来信,信中慎重其事地说道:

    钱度兄如晤:近闻雪芹搬到了通州张家湾,

    家境窘困,也不知《红楼》是否杀青,本想邀兄

    同去曹府一游,以遂悬念之情,更愿一睹曹兄煌

    煌大著为快。然身不由己,侍驾巡幸不知何日能

    返。特请逍遥君子代去看看雪芹,并转交银票一

    百两略表心意,至嘱。

    乾隆二十八年十一月丁卯  傅恒

    钱度一直在南京办差,也有一两年未见雪芹了,看过傅六爷来信,将那一百两银票揣进衣兜,当即决定立即去通州张家湾看望曹雪芹。

    钱度不再回衙,径乘轿回府,取了三十两散碎银子,见箱子里还有从南京带回的宁绸,也取出一匹,命家人都塞进马褡子里。也不叫随从,自己换了身便衣便帽,只对夫人说了声:

    “我要去看个朋友,天黑前赶回来。”

    说着,便骑了匹走骡出门向北,急匆匆赶往通州张家湾来访故友。走了一气,路过玉皇庙东痘神娘娘庙,在骡子上远远看,人山人海的香客挤拥哄嚷,排开半里多长。在那些卖金银纸箔的,香烛黄裱的摊子前,人头攒动,大多是城里城外远乡近廓的老婆子,有许愿的、还愿的,有愁眉不展的也有眉开眼笑的。嗡嗡嘤嘤的人声,简直要把娘娘庙抬走。忽然,一眼看见曹雪芹夫人从痘神庙那边踉踉跄跄过来,钱度停骡子叫声:

    “芳卿嫂子!”忙下了骡子。

    芳卿冷不防在这种地方会有人招呼她,愣了好一会,抬头见是钱度,问道:

    “是……是钱老爷啊!听您家人说,您去了南京,何时回来了?”说着便蹲了个福儿。

    钱度细细打量,芳卿脸色又青又白,眼泡儿下发淤,仿佛几夜没睡,又像是刚哭过。他搭讪道:

    “我从南京回来没几天。嫂子你瘦了许多,怎么样,雪芹在家吗?孩子们还好?我正要去你家呢!”

    钱度见芳卿形容憔悴,冻得嘴唇乌紫手脚僵硬,忙招手叫过一乘轿子,对曹夫人说道:

    “瞧嫂子身子骨儿这么单弱,走着来了?怎么弄到这份儿?请上轿,我骑牲口,一道儿走。”

    芳卿瞧了瞧轿子,回头对钱度说:

    “我们不会过日子,当家的只顾写他的小说,既不愿当官差,也不愿求朋友,就是卖字卖画也都没工夫。”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委实也是走不动了,忸怩地上了轿,边走边说,“新搬来张家湾,原想靠曹家老族里帮扶,谁知没刁上兔子反丢了鹰。这不,老家上下都得打点,还有左邻右舍的人情南北……欠人家的也就不少。今非昔比,真的是拮据了……”

    “你跑老远地进城做什么?借钱?”

    “唉,”芳卿摇摇头,叹息一声,“我昨个儿就来了……大毛、小毛都出痘儿,透不了疱儿,浑身发热。我……我来痘娘娘这儿许愿……”

    钱度一怔:谁不知大清朝入关后第一个皇帝顺治爷的爱妃董鄂妃就是死于“天花”,这才导致顺治爷放弃皇位去五台山出家当了和尚。当时年仅八岁的玄烨也患上了“天花”,幸得苏麻喇姑用一种草药给他治好,这才有了一代大治的康熙皇帝。顺治出家时,随手写了一首诗给他的好友弘觉禅师,寄托对董鄂妃的思念。诗曰:

    洞房昨夜春风起,

    遥忆美人湘江水。

    枕上片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这已是人尽皆知的掌故,难道曹雪芹没听说过?“天花”在当年是不治之症,他不去想别的法子救人,怎么叫老婆来求菩萨?他在骡背上击掌叹道:

    “祸不单行,黄鼠狼专咬――咳!这个雪芹呀,也真是的,他难道还信这个?叫你一个女人跑这么远的路,弄这种无益的事!”

    “他不叫我来,”芳卿在轿上偏过头道,“我说进城找朋友借钱抓药,这才出来……”

    “噢,别说了,”钱度对两个抬轿的师傅道:“你们脚下赶紧点,咱们赶紧儿走!”

    一轿一骡紧追慢赶着往通州张家湾而来,钱度原以为不过四五十里,谁知过了通州一问芳卿,还有二十里。眼看淡白的日头已经西斜,快速向西天边滑去。钱度暗自忖度,怕天黑前坐轿赶不到,便打发轿子回去,另觅一匹马自己骑了,把走骡让芳卿骑着。

    四条腿比两条腿走得快多了,紧巴巴儿的赶,总算酉初时牌赶到了张家湾。

    芳卿在骡背上,用手一指村北道:

    “钱爷,那就是了!”说着下了骡子。

    钱度算了马脚钱,紧追着过来,原来冻得镜面一样的通惠河汊上架着一座小石桥,桥面不宽,且已上凌,那骡马过桥是很危险的,所以芳卿在桥这头先下来了。她兀自脚步登登往桥那头村北走去。

    钱度紧跟其后。

    走近了,桦树林畔,孤零零地立着三间草房,柴门紧闭着,矮低的草檐下开着个黑洞洞的窗门,房顶上枯干的苫草在风中瑟瑟发抖。鸡不鸣、狗不叫,更无人声,一片死寂。蓦地,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袭上钱度的心头,看芳卿时,也似有了某种通灵之感,只见她踉踉跄呛一溜小跑地哭着,喊着:

    “大毛……小毛!”

    钱度把骡子拴在一棵桦树上,也赶急往里跑。刚跨进院子,便见芳卿“哇”地一声啜泣,手把着门框软溜溜瘫在地上。急赶着进来,钱度也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怎样的惨景啊!

    冷冰冰三间小茅屋连隔墙也没有,活脱脱就是一个大草棚,烟熏了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去年的财神菩萨,那白眼珠子仿佛吃惊地、永久不动地凝视着这个昔日的纨绔今日乞丐不如的家庭:

    裂着隙缝的四壁,一股股冷风灌了进来,在这空荡荡一无长物的“家”里肆虐呼啸,把北墙下两口酸菜缸,缸盖上扣着剩饭的老瓷碗,几只空碗,碰得叮当作响。从缸里散发的酸味里还微带着一股霉臭。在那张破板床上,靠墙痴坐着五十七八岁的曹雪芹,短短的花白胡须满腮,发辫蓬乱如鬃毛,泥塑木雕般一动不动。

    更有令人不忍猝看的是,床靠窗一头,并排躺着一大一小两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脸上已经盖了黄纸。小脚趾僵硬地挺翘着……火盆里的炭早已熄灭,除了床头两盏悠忽闪动的长明灯,半点烟火气也没有。

    还有一个身穿补丁衣服的女人,一言不语在床边小凳子上坐着,叠纸箔元宝。她目光呆滞地抬头看了看钱度,便又埋头作自己的事。

    “雪芹,雪芹……”

    钱度猛地恍惚从噩梦中醒了过来,又似乎在荒坟野冢间跌跌撞撞喊叫――像是呼喊曹雪芹的游魂,又像想把自己从地狱中唤回,连喊了几声:

    “雪芹!雪芹……我是钱度,钱度,钱老衡!上天呀,你……你这是怎么了?”

    一边喊,一边拖着半瘫的芳卿来到床边。钱度对那穿补丁衣服的女人道:

    “那位大嫂,是来帮忙的吧?快……想办法烧一堆火,弄点热开水……这屋里太冷,活人也受不……”

    话未说完便止住了。他认了出来,这个衣着褴褛的中年女人是张玉儿!家住在前门外,当年钱度不知踏过多少次她家门槛,吃猪头肉,和敦敏、曹雪芹就猪肝下酒。敦敏和玉儿失意分手,钱度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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