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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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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第1/3页)

    军机房衡臣惊密报

    雍正帝鞭尸吕留良

    雍正七年五月下旬,年近花甲的张廷玉正在军机房入值,忽地打开一份来自西宁抚远大将军岳钟麒的八百里紧急军报,不看不打紧,一看吓得他浑身哆嗦,差一点栽倒在文案上。他像得了狂魇症似地连连摇头,嘴里咕咕哝哝地自言自语:

    “荒唐!荒唐……又要大兴文狱,又要大杀一批文人学士了!嘿,一个小小秀才,怎么敢千里迢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策动一位大将军倒戈造反呢?还有那个湖南的什么大学问家曾静,这不是明明送肉上砧板,还搞什么反清复明的勾当呢?”

    原来,这是岳钟麒举报湖南学人曾静,派遣弟子张熙从湖南不远数千里赶到西宁军营,妄图策动岳帅起兵反清复明的奏章。

    现在张熙已押在西宁军营,不日将押解京城。张廷玉看过这份急奏,好半天也平静不下来。因为自从西宁抚远大将军年羹尧落马惨遭诛杀,除牵连隆科多伏法禁死,还接二连三牵扯出好几宗文案,早已弄得朝野一日三惊,人心惶惶。

    先是有一个浙江文人汪景祺,在年羹尧军营作幕僚时,写了一部《西征随笔》,其中既有给年羹尧歌功颂德的屁奏章表报,又有讥讽朝廷的大逆不道的文字。年羹尧赐死以后,汪景祺被抓了来,拟叛逆罪斩立决,妻妾家人被充发黑龙江受流刑。

    接着,又查出汪景祺曾受年羹尧指使,与蔡怀玺等人密谋营救囚困在遵化守陵的十四阿哥允禵的大案。两案并为谋逆大罪,株连极广。

    紧接着,从西宁军中,又查出钱名世和陈邦彦、陈邦直“二陈”写赠年羹尧的诗。这是二陈和年羹尧诗,除了吹捧年羹尧,也还有称颂“帝德如天被化外”,“尧天舜地封名将”之句。

    与三阿哥弘时交好的毓庆宫皇子侍讲、京都名士钱名世却不同,皇恩帝宠一概不提,通篇都是吹捧年羹尧和十四阿哥允禵的诗词。如:

    分陕旌旗周如伯,

    从天鼓角汉将军。

    钟鼎名勒山河誓,

    番藏宜刊第二碑。

    吏刑二部和都察院专管磨勘的几个“魔头”,查明钱名世、二陈之案,具折奏上,雍正当时一来身子不适,二来又听了许多闲话,正无从发泄,便草草批了“卑鄙无耻殊堪痛恨”八个字,交部议处。

    当时三阿哥弘时想保师傅钱名世,他去找掌管刑部的王爷允禄。允禄道:

    “这份折子,是先批到了我这里;我一时顾不上,请他们转到军机处去了,请衡臣相公照发回部。里头说的什么,我还不知道。”

    张廷玉也深知弘时与钱名世的关系,他拿到部议奏章后,找过几回主持松韵轩政务的四阿哥弘历。弘历看过部议奏折,从容说道:

    “部议都按‘从逆’定罪,按《大清律》谋逆不分首从,一概是凌迟处死!这似乎太重了。几个读书人,又没有谋反实迹,干嘛下这么重的辣手?”

    弘历也未请旨,就驳了部议,叫他们重拟。后来又拟成斩立决,宝亲王还是觉得太重,改成绞立决呈送皇上。弘历还对雍正说,眼下京师谣言惑众,不如从轻发落,堵一堵那些小人的嘴。当时张廷玉和十六爷允禄在场,雍正说,谣言说我刻薄,我才不在乎呢,要堵谣言只有杀,杀掉这些无君无父之徒,谣言不改自灭。

    张廷玉和允禄连连劝谏,雍正的脸色才松弛下来,说了声“再等等看吧”,不了了之。

    这一等,等出了雍正关于钱名世“名教罪人”的著名朱批,使钱名世欲死不能,欲活无颜,受尽了文人学士最难忍受的人格侮辱。

    那是在刑部几驳几议的奏折的“敬空”里,一笔鲜血淋漓的朱砂草书,写着雍正的“愤怒”:

    部议拟罪不当。若依“从逆”之罪,钱名世岂得仅

    以“绞立决”草草处置?钱名世实文人败类之尤,

    名教罪人之首也。朕在藩邸,其劣迹即稍有闻之。

    前奉大行皇帝御批,钱名世于修纂明史,将万斯同

    数篇传稿攘为已有,为高士奇所觉,恬然无耻毫不

    在意,着降两级逐回原班。此圣祖已早查此人奸佞

    之心矣!朕素以为不过文人无行,偶有贪念而已,

    乃以翰林清望之官,置君父于莫如,奉迎跋扈奸恶

    之边将,朕实不知其所读何书,所养何性。实名教

    之罪人,文士之匪类也!曷足以污朕之刀斧?彼既

    以文词谄媚奸恶,为名教所不容,朕即以文词为国

    法,赐以“名教罪人”四字匾额,示人臣之炯戒。

    至若陈邦彦、陈邦直,吠声之犬耳,革职回籍可也,

    钦此!

    张廷玉看过朱批,一股冷气直透脚底。“名教罪人”的匾额太重太重――士可杀不可侮,雍正对钱名世之流的文人恨到极处了。堂堂江南才子,武进书香世家,两榜进士名列一甲二名的“探花郎”,要在自己祖宅门前,高悬一块“名教罪人”的匾额,不但辱没祖宗,本人无脸做人,就是子子孙孙都会抬不起头。受此奇耻大辱,换了谁都宁肯去菜市口挨上一刀痛快!

    杀了汪景祺,辱了钱名世,雍正对文人恨到了极处,对下面报来的文案也就特别敏感而多疑。

    江西主考查嗣廷在乡试时,出的题目是“维民所止”四个字,这是《大学》里的一句话。有人望文生义添油加醋,硬说考题“维”与“止”二字之意,就是砍了“雍正”的头。一份诬陷折子递了上来,雍正一看那还了得,定了查嗣廷“存心忤逆”之罪,立即押解京城,打入死牢。查嗣廷有口难辩,含冤负屈,在大牢里气愤而亡。

    雍正还不肯放手,将他戮尸示众,长子枭首弃市,其余家属充军边陲。

    另有一致仕御史谢世济,在家闲居无事,注释《大学》籍作消遣。不料又有大臣参奏,说他谤毁程、朱,怨恨朝廷。雍正不由分说,将他发往新疆军台效力。后来也死在边陲,未能生还。

    一时间,朝廷内外,凡是戴着顶乌纱的百官,无不栗栗危惧,做一天和尚撞天钟,能得一日平安无事,就要相互弹冠庆贺了。

    张廷玉想到这里,手中拿着的西宁岳钟麒的奏折,便如一团火揣在怀里。他急令军机处章京备车,赶往畅春园晋见雍正。

    斯时,北京城里谣言四起。有的说曾静在湖南已聚兵  十万,专派弟子张熙从湖南不远数千里赶到西宁军营,联络岳飞的二十一代孙岳钟麒在西宁起兵,南路、西路互为犄角进攻中原,直取北京。还有的说岳钟麒的奏折是试探性的,如果朝廷还信任,那就押送张熙进京;否则,依旧造反杀进京师,灭清复明。甚至有的说得更玄乎,说朱三太子从吕宋国启程回国了,他将主持讨清复明大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谣言像一股瘟疫,在茶楼酒肆秦阁楚馆中漫延开来,闹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这些谣言,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其实张熙在去西宁之前,他就到过京城。而且与三阿哥弘时,有过一次非常偶然的接触。他来北京本来是看望老师曾静的一个亲戚旷师爷的,顺便打探京城情况。

    临离开湖南时,曾静把他新校刻出来的《知新录》《知几录》送给张熙这个得意弟子,说道:

    “你拿去读读――旷士臣在京城辅佐三阿哥弘时,走的是赵高毁秦之路,我学的是张良,走义兵揭竿,天下景从的路,其行不一其心无二,如此而已。”

    张熙接过书,贪婪地看着,曾静拈须长叹道:

    “大清气数将尽,已显出了天意。凡将亡国之时,必定要出荒淫暴虐之君。你来瞧瞧这个雍正,篡皇位,屠兄弟,逼母后,杀功臣,无所不用其极。自登基以来,栽培重用李卫、田文镜、鄂尔泰这样的酪吏,而对杨名时、孙嘉淦这类敢言清官正臣,百般打击压制。乡间士绅要一体完粮应差,小民百姓却又被逼背井离乡垦荒。他自己锦衣玉食,美女如云,还要聚敛天下钱财,无分贵贱良莠一网打尽,对文人学士更恨不能斩尽杀绝!纵观历史,横看民心,他不是暴君抑或还有谁?”

    曾静吧了几口水烟,把烟鼓里的水捣鼓得嗬罗嗬罗响着,深谋远虑地说道: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要成大事,必得文武结合,要联络丘八一同反了才成。西宁岳钟麒是抗击异族名将岳飞的后裔,血液里自然还流着叛逆扶正的绵绵温热。年羹尧是他的老上司,又是前任,功勋卓著,却被雍正贬为庶民,羞辱赐死,岳钟麒能无疑无惧乎?”

    “师傅所说,学生明白了!”张熙振奋昂扬地说,“让弟子去北京见过旷师爷后,去西宁游说岳钟麒将军举义旗反清复明!”

    “你小小年纪,倒有志气。”

    “独夫民贼雍正,已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学生这样做,也只是为实现师傅的教诲和理想,替天行道。”

    “你这一去,犹如荆轲西行,凶多吉少。”曾静说到此已脸色潮红,用亲切的目光瞅着张熙道,“老夫已经老了,什么都置之度外。你可是上有老母,下有弟妹,你,你得自己想清楚。”

    张熙就是怀着这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心情,踏上征程,先来到北京的。当时北京城里也正是大兴文案,诛杀无辜,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的时候。背后对雍正的咒骂,讥谤犹胜于民间。

    张熙二十几岁,虽饱读圣贤之书,但毕竟生长于湖南农村,第一次出远门。他来到北京,好不容易打听到师傅的亲戚旷师爷所在的三阿哥弘时的王府,懵懵懂懂必恭必敬把名剌儿递了进去,老半天也不见门官回话。眼看到太阳西沉的申酉时分,肚子饿得咕咕叫,还没有音讯,正在焦躁,却见一乘四抬大轿吱嘎吱嘎作响了落轿。从轿里走出来的正好是他要找的旷师爷。

    张熙将曾静的亲笔书信呈上,旷师爷一见,打量着张熙,点头说道:

    “好,好,曾静兄还好吗?”

    “很好。”张熙说,“老师特地要学生来京拜望旷先生的,还给先生带来了湖南土产。”

    “多礼了,这个曾静!”

    旷士臣把张熙领进三阿哥王府,用好酒好菜招待,自不必待言。

    旷士臣住在王府正院厢房,吃过饭,张熙正与旷师傅一边喝茶一边谈论家长里短。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懒懒散散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叫了声:

    “师傅,来客啦!”便兀自坐了首位。

    旷士臣立时躬身道:

    “不知三王爷来此,怠慢了!快快上茶。”待丫环上过茶,他才给三王爷介绍说,“这是我湖南来的亲戚的学生张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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