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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路边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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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路边店 (第3/3页)

物。

    上官克明扛着老铳,背着装猎物的篓子。

    他一见到小水,就笑脸相迎:“小水,您回来了?”

    小水也笑笑:“克明,又打猎去了?有什么收获?”

    上官克明把篓子给他看。里面有几只斑鸠。

    “哟,不少嘛。”小水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篓子里的斑鸠,心里突然有了念头,但这念头顷刻就消失了。

    上官克明从篓子里拿出两只斑鸠:“小水,拿去尝尝鲜吧,你这么些年在外面,难得吃到这些东西。”

    “不要,不要。”小水推让道。

    上官克明:“客气什么嘛,又不是外人,拿着吧。”

    小水接过了那两只斑鸠。斑鸠在他手上肉鼓鼓、沉甸甸的,他吞了口口水:“克明,多少钱?”

    “哎,都是自家人,给什么钱嘛。”上官克明说完就快步走了。

    小水站在那里,什么也没说。

    他回到家里,兴冲冲地给斑鸠煺毛,他准备把斑鸠杀好之后炖给母亲吃。母亲太辛苦了,该补一补。

    正在他给斑鸠煺毛时,李大脚回来了。

    她一看到那斑鸠,连忙问:“小水,哪儿来的这东西?”

    他说:“克明送的。”

    大脚:“什么?”

    小水:“克明送的。”

    大脚:“你怎么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呢?”

    小水:“我没要,他非要给我。”

    大脚:“这样也不行,你是干部了,不能随便就要人家的东西。”

    小水:“那我送回去。”

    大脚:“你杀都杀了,还送什么呀。”

    小水:“那怎么办?”

    大脚:“晚上你把钱送到他家里去。”

    小水:“他不会收的。”

    大脚:“你不要说是给他斑鸠的钱,你把钱给他小儿子,就说是给他小儿子的礼钱。”

    小水:“好吧。”

    韩嫲子觉得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只要有一段时间老洪没有从她店门口经过,她心里就空落落的,这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不安。怪了,怎么从前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她想把这感觉对大脚说说,但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自己虽然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但她不能把这话憋在肚里呀,憋在肚里多难受。

    她总是盼望老洪来。老洪一来,听到他的大嗓门说话,她心里就漾着一湖春水了。和上官克亮离婚这么多年来,这湖春水就一直没有荡漾过。她曾经想过,只要李大脚和老应结婚了,她也要找个可人儿。可老应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她的心也和大脚一样,将婚姻埋在了心底。

    老洪勾起了她许多美好的想象。

    通过和老洪的交谈,她大概知道了老洪的一些生活状况。他老婆和他离婚了,嫌他老是跑车不着家,儿子也和老婆过,他是王老五一个,光棍一条。假如老洪老婆没有和他离婚,韩嫲子不敢有非分之想。就是老洪离婚了,她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有一次,她听老洪的徒弟小席说,老洪出车在外,老是念叨她,说厦门的饭菜没有山歌饭店的好吃,说山歌饭店的人好,山歌好,饭菜也好。听了小席的话,韩嫲子内心的那湖春水就荡漾了。

    李大脚似乎看出了韩嫲子内心的那种波动,她私下问韩嫲子:“韩嫲子,是不是思春了?”

    “鬼话。”韩嫲子的脸红了。

    “真的,”李大脚质问她,“我们多少年的老姐妹了,看上谁了,你就说,只要是没老婆的,我一定给你保媒,搞不成的话,我这村长就不当了。”

    韩嫲子说:“唉,别提这种事了,没有,真的没有。大脚,你还不了解我么,上官火都要讨老婆了,我还要什么想头呀。”

    看韩嫲子不肯说,大脚也就作罢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

    是三声,没错,每次老洪来都是按三下的。韩嫲子撇下大脚,冲了出去。

    大脚愣愣地看着冲出店门的韩嫲子。

    她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来的果然是老洪。老洪大大咧咧地说:“来一个白斩鸡,来一个酿豆腐,来一盘青菜。再加一瓶小角楼。”

    大脚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这韩嫲子看不出来,还真有眼光哪。

    接着,大脚来了一支山歌:

    上盈盈来闹盈盈,

    情郎对妹介有心,

    情郎对妹心介好,

    路头再远行得近哎——

    大脚这几日犯了愁。

    路边店开了是好事,可那毕竟只是解决了少数人的问题。野猪坳乡村里还有那么多的贫苦群众,她想起来心里都发寒。

    小水整天愁眉苦脸的,她看了心里也不舒服。她知道,支书一天到晚不管事,没事就在家里喝酒,一天到晚醉公一个,她拿他也没办法,其他的村干部有事了来一下,没事了就在自己田里干自家的活,集体的概念早就没有了。小水也没办法找他们商议什么事,只有和母亲李大脚商议事情。

    小水知道,自己给母亲增加了麻烦。

    他一想,唉,算了,不干就行了,反正下来扶贫也是一阵的,在这里蹲个一年半载,人一走也就算了。虽然这样想,但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儿,自己是大学生,大学生在镇里头不多,是个宝贝,以后升迁的事很难说的,真的干不出一点成绩,也会被人笑话的,就是人家不笑话你,心里也会说,这个小水真没用,大学的书是白念了,还不如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咧。

    大脚对儿子的心思了如指掌,儿子想什么,她心里也明白。但大脚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她只有考虑周全了,才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想了许久,才理出一点头绪。

    那天,她到了支书家。

    大脚:“支书,我有一个想法。”

    支书:“大脚,你说吧,我听着咧。”

    大脚:“我想办厂。”

    支书:“办厂?”

    大脚:“对,我想办一个厂。”

    支书:“你没搞错吧,我们野猪坳这地方穷得兔子都不拉屎,办什么鸟厂呀。”

    大脚:“正因为我们野猪坳穷得兔子都不拉屎,我才要办厂。”

    支书:“那你说,办什么厂?”

    大脚:“我想办一个编织厂。”

    支书:“编织厂?”

    大脚:“对,我们村管的几座山上有不少竹林,我想就地取材,办一个竹器编织厂。”

    支书:“自己家里编些竹篮子还能销得出去,可大量的生产,销路就成问题了。”

    大脚:“我想,这不成问题。”

    支书:“那,那你考虑好了就去干吧。我支持,到时开个村委会,定一下。”

    大脚:“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支书:“这是谁的主意?”

    大脚:“是小水的主意。”

    支书:“哦,小水还真出息了。”

    大脚:“那可不。”

    小水高兴极了。没想到在他最苦恼的时候,母亲李大脚帮了他一把。办厂的事一定下来,他就忙碌起来了。他三天两头地往镇里县里跑,通过同学的关系去跑销路的事。他还把县里工艺美术厂的师傅请来了,教村里人编一些能够出口的观赏性实用性强的竹篮子。等厂办起来时,万事齐备了,他还把在省报当记者的同学黄四眼也请来了。黄四眼走马观花看了看,拍了一些编竹篮的照片,就回省城去了。不久,省报发了特写,写的是小水如何一心扑在基层搞扶贫的故事。小水一下子出了名。厂里编的竹篮一个还没卖出去,地区和县里的报纸电台的记者们便一拨一拨地来采访小水了,活生生把小水弄成了一个典型。

    就在小水大红大紫的时候,山歌饭店的韩嫲子病倒了。

    好好的韩嫲子怎么说病就病了?这还得从老洪说起。

    那天老洪来了。他从厦门回江西,在山歌饭店喝了不少酒。韩嫲子劝他,不要喝那么多,喝多了伤身体。老洪乐哈哈地说,喝不醉的喝不醉,只有在你们这里喝酒才痛快。韩嫲子劝不住他,但心里疼他。喝得差不多了,韩嫲子被小席叫出了门。韩嫲子问他:“小席,什么事?”小席说:“师傅说了,谁能娶你,是他的福分。”韩嫲子脸一红:“他还说什么了?”小席悄悄地说:“师傅可想你了,他说,他一天见不到你就烦。”韩嫲子啐了小席一口:“小席,你胡说八道。”小席笑着说:“你要不信,可以当面问我师傅,师傅说了,他要请个媒人和你说呢。”韩嫲子的心扑通扑通跳着,乱极了。

    那天老洪走时,她唱了一段山歌:

    行路要行路中心,

    两边大树好遮阴,

    保佑大树不会倒,

    保佑哥哥不断情哎——

    老洪听到那歌声,心里满意极了,兴冲冲地开车走了。

    韩嫲子终于把她的心事向大脚吐露了。

    大脚笑得弯了腰:“没想到韩嫲子也搞什么黄昏恋。”这个词是她从文书上官火口里得知的,说城里头流行黄昏恋。大脚问上官火,什么叫黄昏恋呀?上官火就说,老人和老人结婚就叫黄昏恋。大脚说,老人老人有什么搞头?上官火说,你们不懂。

    韩嫲子也问大脚,什么叫黄昏恋?

    大脚说,就是老人和老人搞在一起。

    韩嫲子捶着大脚笑。

    大脚也笑,还不承认自己老了,儿子都快要结婚了。

    韩嫲子不言语了,面上突然露出为难的样子。大脚问她怎么啦,她不言语。大脚是个聪明人,她一下猜到了大脚的心事。大脚拍着胸脯说,你不用担心,我负责做上官火的工作,没问题的,上官火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后生。韩嫲子点了点头。

    等李大脚做通了上官火的工作,却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事。

    这件预想不到的事让韩嫲子大病了一场。

    有一段时间,韩嫲子没有等到老洪。本来,她是想在老洪再来时,她让李大脚和他挑明她心中所想之事的,可老洪一直没有出现在山歌饭店门口。

    有那么一天,韩嫲子听到了店门口的三声喇叭声。

    她是冲出店门的。

    她很失望,老洪没来。来的是老洪的徒弟小席和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韩嫲子问:“老洪呢?”

    小席很为难,他不知怎么回答韩嫲子,老洪吩咐过他的,让他千万不要告诉韩嫲子有关他的事。

    韩嫲子追得紧:“小席,你告诉我,老洪究竟怎么啦?”

    小席看着韩嫲子焦虑的脸色,心里打起了鼓:不告诉她嘛,他又于心不忍;告诉她嘛,他又怕师傅责怪他。但他内心还是想告诉她的。小席的神色告诉了韩嫲子,老洪肯定碰到了什么不妙的事。

    她很着急:“小席,你无论如何也要告诉我,老洪究竟出什么事啦?”

    小席看隐瞒不住了,只好说:“师傅他,他残疾了。”

    原来,老洪上次在山歌饭店喝了酒,在回去的途中出了车祸。他的两条腿给弄残了。

    小席也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韩嫲子一口气背过去,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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