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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说谣传宫闱惊帝心 探病榻兄弟交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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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回 说谣传宫闱惊帝心 探病榻兄弟交真语 (第2/3页)

的只有王八耻,别人也没这个胆——后来主子追究,他跟几个人放风儿往奴才头上栽!奴才那时候跑大内和圆明园监工差使,不能进东暖阁,内务府有档可查的——奴才敢和王八耻当面对质!”说罢连连叩头:“奴才随主子南巡传错了旨意,主子高天厚地之恩饶了不死,依旧进内当差。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主子只管查,奴才愿意查明了落个清白!”

    这一来乾隆倒犹豫了——再传王八耻?王八耻再扯出什么人,还传不传?查得满宫人心惶惶,就算是查明白了,能不能公然颁旨处分?外臣知道了兴起大狱怎么办?这煌煌天下中枢,“正大光明”匾额之下如此藏污纳垢,老百姓瞧着是怎么回事?……事到临头此刻,他才明白今晚是冒撞了,刘墉是断案能手,若是事前和他有个商量就好了……他蹙着眉头,越想越觉得不妥当,但在太监跟前又万没有怯阵收兵的道理,想着,口气硬硬地问道:“你说得振振有词,就在朕跟前当差侍候,为什么不奏朕?”

    “主子……”卜义不知是气是悲是怕是无奈,头碰在地上砰砰有声,“奴才是您有旨,交王八耻管教的人啊……他那么红,奴才敢说么?……这紫禁城里头几千人,瞒着主子的大事不晓得有多少!奴才这么个小小摇尾巴儿,又是犯过的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靠奴才养活,怎么敢胡言乱语……”他触了心思痛处,眼泪不住地向外涌,面前地上已是湿了一大片。

    乾隆看着眼前这个人没吱声,南巡时有旨捕拿王亶望,他传错了。本是要处死的,因在途中船上,他又哀恳“家有老母”,恕了他,也确有交给王八耻管辖的话,无论如何说这人还是个孝子……此刻不知怎的,他倏然想起自己给和卓氏说过的杨金英一干宫人谋弑明武宗的故事,焉知不是皇帝逼迫宫人太甚,导致杀身之祸?他心中陡起警觉:近在咫尺,人尽敌国,匹夫一怒,五步流血,这么个小道理,自己竟从来也不曾想过!

    一阵啸风掠殿顶而过,隔院咸福宫不知惊了什么鸟,嘎嘎叫着飞起,愁黯阴霾的荒殿中翳草乱榛摇拽相撞,发出幽谷涧水激湍般的声气,偶尔夹着不知名的小动物似猫似鼠的啾啾鸣声,宫垣既浅夜幕深沉夜色迷蒙间隐隐透过来,诡异阴森得令人浑身发噤……乾隆打心底打了个寒颤,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收了怯色,却对王廉一挥手道:“你也退下!”这才对伏在地上的卜义一叹,说道:“你真的是流年不利命中数奇!朕记得你是个孝子呢……家里穷,老母怕有八十多岁了吧?指望你养活……传错了旨意受处置,自然谁都能作践你一下,王八耻狗仗人势作威作福欺负你,朕也信得及……”

    他说着,卜义已经哭得泪人一样,身子拧动着抑着哭声,憋得脖项上的筋胀得老高,磕着头泣不成声道:“万岁爷这话奴才没听过……也从没人这么着体恤过说这话……奴才自己心里苦,也想不出这些话来……主子,您仁德通天,这么待奴才,奴才就是死,也是心甘情愿……有句话要禀主子,说了就是死罪,不说对不起主子。只求奴才死了有人养活我的老娘……”乾隆听着,心中惊疑不定,半晌,说道:“你说就是了,怎么处置朕自有章程。朕若杀你,谁能救你?朕若想保你,谁能害你?”

    “先头娘娘太贤德了,她不该薨得那么早!”卜义叩头说道,仿佛不知该怎样辞气达意,顿了一下又道:“先头娘娘太贤德了。”

    乾隆听就是这么两句,冷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这话要你来告诉朕?她本来的谥号就叫‘孝贤’!你——”他突然悟出了卜义话里套话,语气一转,变得异常犀利:“你是说当今皇后不贤?”

    “……”

    “咹?!”

    “……”

    乾隆“咣”的一声击案而起,虎视眈眈盯死了卜义,案上烛火被风带得忽明忽暗,在他身下映着,面上五官都狰狞可怖,阴森森说道:“你真的是活到头了——她是皇后,是天下之母!”

    卜义身上颤了一下,大祸临头无可回避,他反而镇定下来,他抬起头,白得泛青的脸上犹自带着泪痕,又伏地叩头,说道:“万岁爷这话,正是王八耻背后恫吓奴才的话——王八耻现在就在钟粹宫,皇上可以去看看他是怎样伏侍主子娘娘的!当初皇上收选十三名大太监,仁义礼智信,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王八耻是最末一位,他怎么排到头号太监呢?又是谁荐的?记得皇上还曾笑说‘本来是孝字当头,王八耻有什么好,反而爬到头位!’”

    他一头说,乾隆紧张地思索着,王八耻虽然伶俐,却不甚老成,确是那拉氏几次枕边说项推荐才进养心殿当总管太监,又升六宫副都太监。思及卜义说的“伏侍”,连着又想到宫里太监宫女互结“菜户”,夤缘狎邪奸嬲龌龊种种情事令人作呕,难道……他不敢再沿这个思路想了,且是不愿接着想,只咬牙切齿说道:“你——”呼呼喘两口粗气:“你敢诬蔑皇后,灭你九族!”

    “皇上,知道这事的不止是我。卜信、王礼、卜廉,圆明园那边罗刹莫斯科殿的侍候宫女——都比我还清楚底细!”卜义直挺挺跪着,一点也不回避乾隆凶恶的目光,“奴才既死定了,剥皮也是死,油炸也是死,索性都说了,凭着主子杀!您今个上午在御花园见着那个老疯子是先头富察皇后娘娘宫里的老人,也是端慧太子爷奶妈子的哥子。好端端活蹦乱跳的太子爷,千珍重万小心护持着,换了件百衲衣就染天花薨了!这事儿万岁爷查过,奶妈子就中风哑了,他哥也疯了!”他突然伏地大哭,头在地上不住个儿死命地碰,“……万岁爷呀!您英明一世,没听人说过‘灯下黑’……真是黑得没有底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啊……”

    乾隆“呼腾”软坐回椅中,一阵晕眩接着便是焦心的耳鸣。他想再站起来,双腿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伸手端杯子,手指手臂都在剧烈地颤抖,茶水洒得袍襟上都是。那茶已经凉透了,从来不喝凉茶的他竟大喝了一口,清凉的茶水镇住了心,才清醒过来:天哪……这都是真的?后宫嫔妃给他生过二十多个儿子,除了产下就死的,有名有姓的是十七个,只活下来六个!那十一个阿哥多半都是“出天花”,一个一个默不言声死在这紫禁城里!这里头有被人暗算的,他早就隐隐约约觉得了,但万万也没有想到那拉氏会下此毒手……这是那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人做得出的?那拉氏妒忌,这他知道,争房争宠是人之常情,可这是他爱新觉罗·弘历的子胤,万世基业的根苗,人伦嗣兆社稷宗庙的绵绪呀……他突然想起高疯子画的画儿,有殿堂有人物,有箱笼床桌,有衣物——有百衲衣!一个画面闪电似的一跃划过,乾隆目光幽的一暗,觉得浑身毛发根都森树起来,果真是个狐狸精,在自己身边睡了几十年!他双手抓着桌子边,十指都捏得发白,雍正晚年他的哥哥弘时暗地布置,在出巡途中千里追杀他,滔天的黄河中流被水贼劫杀,他都没有现在这样透骨的恐怖……这样的为难:那拉氏现就是正位六宫的皇后,犯这样的恶逆之罪,又该怎样料理?追究下去再翻出别的案子,甚至直追到前朝的陈案,这些人怎么办?又如何向天下臣民解释?杀了这个卜义灭口倒是省事,但还能再和这个淫邪凶狠的皇后再“夫妻”下去么?翻了脸又没有证据,太后出来干预,朝臣叩门吁请,又何词以对?乾隆一节一节左右思量,因思虑过深,眼睛像猫一样泛着碧幽幽的光。卜义从没见过乾隆这般形容,本来挺着脖子等死的,倒露出了怯色。

    “事情是真是假现在还不清白。你一个撮尔猥琐太监诋毁皇后,已经是罪无可赦。”乾隆终于想定了主意,他极力按捺着自己,下颏向回收着,像是齿缝间向外艰难的吐字,斟酌着言语说道,“但朕有好生之德,暂留你一条狗命。明日,你带你的老娘到——喀喇沁左旗皇庄上去安置,卜信卜廉王礼王廉,还有罗刹宫所有宫监都另有发落。你到那里是皇庄副都管,只是把你养起来,有事去见图里琛将军禀报。你听着——”他压低了本来就已经很低的声音,语气里带着金属擦撞的丝丝声,“生死存亡只在你这一张嘴上。明洪武朱皇帝章法,九族之外另加一族,就是亲朋故旧也算在内,朕朱笔轻轻一摇,统都叫他灰飞烟灭!”不待卜义说话,乾隆一挥手道:“滚出去——叫王廉进来!”

    卜义像个梦游人,徜徉着出去了。王廉双手低垂,撅着屁股躬着腰进来,肩膊抽风一样搐动着,结结巴巴说道:“奴——奴才在——奴才在……”

    “方才卜义的话你都听见了?”乾隆问道。

    “没有。”王廉战兢兢说道,“奴才也在照壁那边。偷听主子说话是死罪,奴才懂规矩。”

    乾隆隔玻璃窗向外看了看,夜已经深了,除了西厢配殿两间房灯还亮着,其余殿房都是黑沉沉一片,只有远处高墙上照太平缸的黄西瓜灯,影影绰绰在风中晃荡,明灭不定地闪烁。他嘘了一口气,问道:“陈氏和二十四福晋她们睡了没有?”王廉头也不敢抬,说道:“没呢——陈主儿叫人过照壁那边耍纸牌,她们开牌[1]

    玩儿呢!”

    “懂规矩就好。”乾隆冷冷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养心殿总管,高云从进殿侍候,是副总管太监。好生小心侍候,六宫都太监、副都太监的位儿在空着呢!”

    王廉一下子抬起头来,惊慌不定的目光只看了一眼乾隆,又忙低下头去。他进来时预备着乾隆踹自己一脚或者是掴自己一个耳光的,万料不及一句话就提拔了自己!六宫都太监是八十多岁的高大庸,侍候过三代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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