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十二)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十二) (第2/3页)

柳月就说:“随便是什么样的一种饭,我不会做!”庄之蝶于是说:“豆腐烩面吧!”下一顿果然就是豆腐烩面。这么吃了几顿,牛月清就每天上班前,在纸上写了下顿饭的单子,压在桌子上。柳月明明看见了,在牛月清换鞋要上班走时,仍大声朝着书房问:“下顿吃什么饭?”庄之蝶说:“你大姐不是写了单儿在桌上吗?”柳月就拿了单子,又说:“米饭炔鸡块!庄老师,我化浅,是炖鸡块还是炔鸡块,火字旁加屯和夬是不是一样了?”庄之蝶在书房说:“你在作家家里连炖字都不会?”柳月说:“不会写嘛!要么我怎么是个保姆?!”气得牛月清一把抓了纸条,来拧柳月的嘴,柳月噗地就笑了。庄之蝶出来看着,说:“好了好了,你们姐妹和好了!”牛月清就又气又笑了说:“柳月呀,我看你真的不是保姆!”柳月也笑了说:“我这人贱哩,你给我个好脸『色』我就跟你来了,我哪里是保姆?!”牛月清说:“往后做饭再问你老师不问我,看我扯了你的嘴!”才出门下楼,却又在楼下喊:“柳月,柳月,你给我抓一把瓜子儿来!”柳月抓了瓜子儿下去,牛月清一边走一边嗑着去了。柳月上来也坐在客厅里嗑了一堆,过来瞧瞧书房,问:“你又写啥了,窗子不会开点吗?烟雾怕要把你罩得没影儿了!”庄之蝶说:“别打搅我,我写答辩书的。”柳月无聊,到她房间拿针线钉褂子上的扣儿,扣子没钉完,就倒在那里睡着了。

    庄之蝶写了个把钟头,写得烦躁。给杂志社拨电话要周敏,周敏接了,就让他把省职评办的谈话情况转告钟主编,一定给钟说,他庄之蝶还要亲自去化厅找领导谈谈的。放下电话,觉得口寡,来厨房找什么吃,见案上一盘梅李,拿一颗吃了,让柳月也来吃。喊了一声,柳月没应,过来卧室见柳月仰面在床上睡着了。柳月解开的褂子上,一只钉好的扣子线并没有断,线头还连着针,『乳』罩下的一片肚皮细腻嫩白。庄之蝶笑了一下,却忍禁不住,轻轻解了『乳』罩,也把那裙带解开,静静地欣赏一具玉体……庄之蝶怕弄醒了她,便拿了梅李在上边轻摩,没想那缝儿竟张开来,半噙了梅李,样子十分好看。庄之蝶无声地笑笑赶忙悄然退出,又去书房里写那答辩。写着写着,不觉把这事就忘了。

    约『摸』十点左右,有人敲门,庄之蝶去开了。进来的是黄厂长,黑水汗流地在说:“哎呀,我担心你不在的;你还在,这太好了!我给你定做了三个博古架,让人用三轮车已拉到楼下了。你待着不要动,我这就给你搬上来!”庄之蝶说:“你怎么给我做博古架?费这心干什么呀!我和柳月都下来帮着拿。”黄厂长已下到楼梯中间,说:“怎么能让你下来?让柳月帮着就行。”

    柳月在刚才敲门时就『迷』『迷』糊糊醒了,后听见庄之蝶去开门,也就又闭了眼睡,这阵听着让她去抬什么东西,翻身往出跑,已经到门口了,才发觉衣服未扣,『乳』罩和裙子也掉下来,同时下边憋得胀胀地痛,低头一看,噢地就叫起来。庄之蝶猛地才记起刚才的事,忙关了门走过来,柳月偏也不取了梅李,说:“老师就是坏!”庄之蝶佯装不知,说:“老师怎么啦?”接着说:“哟,柳月,你那儿怎么啦,是咸泡梅李罐头吗?”柳月说:“就是的,糖水泡梅李,你吃不?”庄之蝶竟过去,把她压住,要取了梅李,梅李却陷了进去。掰开取了出来,就要放进口去咬,柳月说:“不干净的。”庄之蝶说:“柳月身上没有不干净的地方。”兀自咬了一口,柳月就把那一半夺过也吃了,两人嘻嘻地笑。柳月却说:“你在戏弄我哩,做这恶作剧,是唐宛儿你敢吗?”庄之蝶说:“我让你吃梅李,你睡着了,样子很可爱,就逗你乐乐。”柳月说:“你哪里还爱我?我在你心里还不是个保姆!我和她吵嘴,她给我凶,你回来不说她,倒扇我一个巴掌,我爹我娘也没扇过我的!”庄之蝶赶忙说:“我不打你一下,她能下台吗?也是你做了那些事不好,我回来了你又张狂起来,不打着,让她看出来不知又要怎么对你的!你到忌恨了我?!”柳月说:“那你怎么一声也不吭她?”庄之蝶说:“她毕竟是这里主『妇』。当了你的面没理她,你去了唐宛儿家,你又知道我怎样吵的她?虽没打她,这心却更远了;打了你,心离你更近的。”柳月就说:“柳月傻,你又哄柳月哩!”黄厂长就在门上又敲,柳月忙穿了衣服,两人出来开门,帮着黄厂长和一个人把博古架往家里搬。黄厂长已热得一件衫子全然汗湿,说:“柳月呀,宰相府里的丫环比县官大,你在作家这儿当保姆也是个作家,庄先生不必来帮我,你也不来,我好赖还是个市优秀农民企业家哩!”柳月说:“你没看见我眼里『迷』了东西,只流酸水吗?”便出去下楼帮抬第二个架子了。

    架子全部搬上来,柳月就钻进浴室去洗手,用手巾擦下身,一边擦一边唱,好久不出来。黄厂长说:“柳月,好中听的嗓子,出来让我们听听的。”柳月却不唱了。洗毕出来沏了茶,又拿了案上那盘梅李招待黄厂长。黄厂长说他吃不得酸,见酸牙疼哩。柳月说:“瞧你那口福?!你不吃了庄老师吃,庄老师就爱吃这个!”拣一枚给了庄之蝶,便自个用抹布擦博古架上的灰尘土,指划着这架子怎么个摆放法。黄厂长就说:“庄先生,这架子你还满意吧?像你这么有贡献的人,家里怎么能没个博古架儿,那么多的古董全放在书架上!我是早就给你定做好了的,就是没个空儿来城里,今日用卡车拉了我那女人去医院,才一并运了来的。”庄之蝶就问:“到医院去?你老婆怎么啦?那次我去看她身体蛮好的嘛!”黄厂长说:“你那次怎么就不住下?你要在那里写了一本书,我就要把那房子永远当物保存下来,将来办个展览馆的。我的老婆你是见了,各样都拿不到人前去,就是个嘴功。好那张嘴!多亏是肉长的,若是瓦片儿,早烂成碎渣渣了的!女人家,尤其乡里女人,眼窝浅得很,她不理解我的事业,不理解我的理想,不是个知音!人这一生,没有一个知音老婆,你懒得什么话也不想说的,她却还与我闹,闹得鸡犬不宁,就把农『药』喝了,喝了那一大缸子的,我有啥办法!就得往医院送呀!”庄之蝶惊慌起来:“喝了农『药』,黄厂长,你这真是捅下大烂子,把天戳个窟窿了!那你不在医院,还来给我送架子?”黄厂长说:“一到医院送进抢救室,医生说,两个人闹意见喝的『药』,抢救时男的最好不要在旁边,以免她看见了又生气,就难与医生配合了。我想也是,留下一个女人在那儿支应着,我就来你家了。她要死,就死吧,又不是我拿绳子勒死了她。能送她到医院,我也是尽了一场夫妻的责任了。”柳月听了,倒不擦博古架,拿眼睛一直瞪着黄厂长。黄厂长说:“柳月你怎么老瞪我?”柳月说:“谁瞪你了,我就是这大眼睛!”黄厂长说:“柳月这一对眼睛就是大得好看,像两颗鸡蛋!”柳月说:“脸还白哩,白的是白面哩!”庄之蝶见她恶狠狠的,就说:“柳月,快给我收拾几样东西,我和黄厂长去医院看看老嫂子,上次去,她好热心肠地待承我哩。”黄厂长说:“你也去看?那也好的,让医院里人也瞧瞧我交的是什么朋友!”庄之蝶没有说话,提了柳月装好的礼物包儿就走。黄厂长说:“还拿什么东西?说不准儿连空气都没她吸的了!”庄之蝶低声喝道:“你怎么这样说话!”两人就走了。

    一到医院门口,那老婆却坐在一家凉粉摊上吃凉粉,黄厂长惊得瞠目结舌:“你好好的?还吃凉粉啦?”老婆一碗凉粉照面摔过来,黄厂长闪身躲了,凉粉连碗碎在地上,骂道:“你盼我死哩吗?老娘才没死的!老娘不吃着咋,剩下万贯家产给那x上长花的人吗?!”黄厂长给庄之蝶说:“她是瞧你也来了就张狂了,真是土地爷不能当神,婆娘家不能当人!”说毕急去急诊室问怎么回事,老婆就拉了庄之蝶坐下,嚷道再给她碗凉粉,给庄先生一碗凉粉。庄之蝶硬不吃,问道:“这么快就治好了,医生是洗肠了?才洗了肠可不敢吃东西的!”老婆说:“哪里洗肠?!我只说我要死了昏昏沉沉,可一睡到病床上,觉得没事的,真的就没事了,只害肚饥。”庄之蝶说:“我知道了,你在吓黄厂长,喝的不是农『药』。”老婆说:“医生也这样训我,说喝的不是农『药』你就不让送医院么,送到这里若不是你这阵坐起来说没事,我们就得洗肠,说不定开了刀!我哪里是在吓他,我真的要死,他竟敢把破女人引了在家里睡觉,睡过了又怕人家和别人睡,就用刀子剃人家的『毛』,还说:‘把『毛』剃了,你就是找别人,别人一看是剃过的他就不会和你再好的。’正剃着我撞见了,他不要脸的说:我要请她做我的私人秘书的,你来比比,你能写?你能算?你有她这一身白津津的肉?我一气就把一茶缸农『药』喝了!”庄之蝶说:“这是何苦呢,你死了还不是白死吗?这也奇了,喝了那么多的农『药』倒没事,真是天生你该是做他的老婆!”老婆说:“我也不知道这怎么啦?是不是我这胃和别人不一样?医生也怀疑我这肠胃功能的,就让陪我的那人去家拿了那农『药』缸子,先化验化验农『药』的成分。缸子已经去化验了。”

    过了一会儿,黄厂长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庄之蝶问怎么啦?黄厂长不言语,只督催陪同的那人开了车把老婆拉回去。老婆不走,他过去一把抱了,硬塞进卡车里,车就开走了。庄之蝶看得莫名其妙,黄厂长拉他去到一个角落,突然流了眼泪,说:“庄先生,现在我倒真的要求求你了!”就跪下来。庄之蝶忙往起拉,拉不起,黄厂长说:“你不帮我,我就不起来。”庄之蝶说:“你这是干什么吗,有话说你的话,能帮的怎不帮你。这么大个人跪着像什么样子?!”黄厂长就站了起来,说:“你说话一定要算数,要不,死的不是我那老婆,死的该是我了!”庄之蝶说:“到底是什么事呀?”黄厂长说:“我去急诊室问我老婆怎么一下子就没事了?一个医生就说,她喝的是什么农『药』?我说我就是黄鸿宝,她喝的就是‘101’,农『药』厂的101号农『药』。我把名片也递他了一张,他看了看,又问这农『药』销量如何?我说销量大得很!他说,好,好,却领我到一个大办公室去,那是院长的办公室,院长正写什么,一见我就说:‘经过化验,你老婆喝的农『药』里根本没有毒『性』。我们给市里有关部门反映这件事,宣传得那么厉害的’101‘农『药』原来是假农『药』,不能让农民再上当受害了。’

    庄先生,我哪里知道‘101’是假的,配料的时候,我还真以为它是有毒『性』的,要不,我自己的老婆『自杀』就不会喝这东西的,我也不会紧张地送她到医院的!现在出了这事,反映到市上,我就完了,‘101’也完了!这你一定要救我,你是不是再写一篇章,说说我这农『药』的作用,让我再赚一些钱了,我就不干了,你写千把字也行,只要在报上发发作个宣传,我给你一万元。我不食言,一万元!”颠三倒四说了半天,庄之蝶是听明白了。庄之蝶先是哭不得笑不得,后来却心慌了:如果证实是假农『药』,那他以前所写的那篇章算什么?领导会怎么看?社会上又该怎么唾骂?庄之蝶一掌就把他又推倒在地上,骂道:“你活该!你只图挣你的钱么,发你的家么,你还怕什么市长?怕什么王法?你什么作不了假,偏弄假农『药』,你这要误多少事,多少人?农民买『药』杀害虫哩,原来你才是害虫!大害虫!”庄之蝶骂得凶,骂得难听,黄厂长竟一声不吭,只让他骂。骂毕了,庄之蝶也累起来,说:“现在骂你有什么用,怪我眼瞎了认识你。这样吧,章我是不会写的了,你赶快去市上找领导说明情况,该检讨的就检讨,也别当什么优秀企业家不企业家的,能保住『药』厂不被查封就烧了高香啦!”黄厂长说:“你这么说,我一定去办的,优秀企业家称号我不要了,可我老婆喝『药』这事传出去,『药』厂即便不被查封,谁还来买‘101’呢,‘101’没了用户,那我还办什么厂?

    还赚什么钱?连积攒的大批存『药』也是废水儿了!你说这咋办呀吗?!”庄之蝶说:“你问我,我问谁去?!”黄厂长说:“可我是你的董事会成员呀,庄先生!”庄之蝶说:“你是我的什么成员?给你写了一篇章,倒真是让你溺死鬼拉住脚了?!”黄厂长说:“我是出了四千元入的画廊董事会呀!这你让洪江来办的事,你这阵也不认啦?”庄之蝶心里又骂洪江,说:“哼,洪江!你骗别人,没想还有洪江骗你呀?你去告他洪江去嘛,拿这块砖倒来垫我的脖子!?”黄厂长说:“我哪儿有这个意思?我人在难处,只是讨你个主意的。”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庄之蝶便不言传了,勾了头只是吸烟,突然就哼地笑了一声。黄厂长说:“你有主意啦?”庄之蝶说:“这事是你老婆惹出的事,你就让她跑出去宣传去。”

    黄厂长说:“还让她宣传?我这次不和她离了婚,我姓黄的就是十七十的姑姑子生下的!”庄之蝶说:“你要那样,咱俩就不必谈了。”黄厂长疑『惑』不解,说:“你的意思是……”庄之蝶说:“既然外界知道了你老婆『自杀』没死,你不妨借题发挥,也这么个宣传,宣传得面越广越好。你一边在外这么宣传着一边在『药』中再加些什么成分,宣布你老婆喝的不是‘101’,是新生产的‘102’或‘202’什么号的『药』,这种『药』是专门为世上的家庭生产的。现在的家庭百分之九十是凑合哩,尤其这些年发了财的人,在外蓄小老婆,嫖娼找『妓』,就是没有钱的,哪个又多少没有找个情人呢?外遇人人有,不『露』是高手,可即使是高手,这日子能过得平静?人常说要一天不安宁就去待客;要一年不安宁就去盖房;要一生不安宁就去找情人的。这样,夫妻一方势必要闹,这『药』就有用场了,喝了能镇吓住对方,喝下人又不死,这社会上的需求量会少吗?”黄厂长终于从『迷』雾中走出,眉开眼笑,说:“庄先生真是有知识的人!这你第二次救了我,可怎么个宣传呢,如果把‘102’号用途公开了,男女老幼都知道是故意吓人的『药』,谁还买?”庄之蝶说:“这就看你怎么推销了!你要秘密推销,给男的说了,就不能给女的说;给女的说了,就不能给男的说。要亲自去单位推销,哪里有多少是夫妻同一个单位?且哪个单位都有个民间的‘怕老婆协会’,你不会找去?”黄厂长握住了庄之蝶的手,硬要请着吃饭去,庄之蝶不去,黄厂长就叫了出租车,扔给司机一卷钱,把庄之蝶送回了家。

    夜里,庄之蝶在书房写答辩书,到了十一点,照例要在书房的沙发上睡,毯子却白天收拾时柳月放回了卧室,怕牛月清睡时把门关了,就过来取。牛月清已经脱了裤子,灯下坐在被窝翻一本画报,见他又拿毯子,说:“你还要睡到书房?”庄之蝶说:“我要加班写答辩。写晚了不打扰你。”牛月清说:“哼,不打扰我,是我把你赶睡到沙发上了?!”庄之蝶说:“我没这样说。你怎么还不睡?”牛月清说:“你还管我睡不睡?我是有男人还是没男人,夜夜这么守空房的。”庄之蝶说:“谁不是和你一样?”牛月清说:“你能写么!谁知道你写什么?我有什么能和你一样?”庄之蝶说:“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写答辩书。”牛月清说:“那你回忆着当年你和景雪荫的事,精神上能受活嘛!”庄之蝶说:“你甭胡说,我拿来你看。”过去取了未完成的答辩书,牛月清看了几页,说:“你睡去吧。”庄之蝶怀里一直抱了那毯子,就丢在了一边,说:“我为啥不能在这里睡?我就睡床上!”牛月清没理,也没反对,任他一件一件脱衣服钻进来,拿指头戳男人的额头,说:“我真恨死你,想永世不理你!我就是多么难看,多么不吸引你了,你要离婚你就明说,别拿了这软刀子杀我!”

    庄之蝶说:“不要说这些,睡觉就是睡觉,你不会说些让人高兴的事吗?”就爬上去……牛月清摆着头,说:“甭亲我,一口的烟臭!”庄之蝶就不动了。牛月清说:“你是不是在应酬我?”庄之蝶说:“你就会败人的情绪!”牛月清不言语了,但嘴还是紧闭,接着就说疼,脸上皱着,庄之蝶就伸手拉了电灯绳儿。牛月清说:“你把灯拉灭干啥?以前我让拉灯你不让,说看着有刺激,现在却拉灯,是我没刺激了?”庄之蝶没做声把电灯又拉开。才感觉有了好时,牛月清突然说:“你洗了吗?你不洗就上来了?!”庄之蝶爬起来去浴室擦洗,重新过来,却怎么也不中用。庄之蝶要牛月清换个姿势,牛月清说哪儿得这花样?庄之蝶只得原样进行,可百般努力,还是不行。牛月清就说一句:“算了!”一脸的苦愁。庄之蝶这时倒有些遗憾,觉得过意不去,嘟囔着:“我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牛月清说:“这好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行过?勉勉强强哄我个不饥不饱的。

    凭你这个样,还弹嫌我这样不好了那样不是,谋算着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可没我宽容你,早一脚踹你下床去了!”庄之蝶不做语,只出气,把身子转过去。牛月清却扳了他过来说:“你甭就这么睡去,我还有些话要给你说的。”庄之蝶说:“什么话?”牛月清说:“你觉得柳月怎样?”庄之蝶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敢贸然接话,只说:“你说呢?”牛月清说:“咱这家请不成保姆的,请一个来,开头却不错,百说百依,慢慢就不行了。你瞧她一天像公主一样打扮,又爱上街去逛,饭也不好好做了,动不动还跟我上劲儿,是不是该让她走了?”庄之蝶说:“你要辞她?”牛月清说:“倒不是辞,辞了外边人还说咱怎么啦,才请了不久就辞了!我想给她找个人家的,前几日干表姐来看娘,我说起柳月,干表姐说,把柳月给我儿子做个媳『妇』呀!这话倒提醒了我。这几日我想,柳月是比干表姐那儿子大三岁,女大三,赛金砖,这也是合适的年龄。一个陕北山里人,能嫁到郊区也是跌到了福窝,我估计她也盼不得的。外人也会说咱关心柳月,能为一个保姆解决了后半生的事。”庄之蝶听了牛月清的话,心里踏实下来,便说:“你别张罗,她到郊区去干啥?凭她这模样,城里也能寻个家儿的。再说与你那干表姐儿子定婚,那儿子小『毛』猴猴的,我都看不上眼的,而且乡里一订了婚就急着要结婚,她一走,咱一时到哪儿再去找像她这样模样的又干净又勤快的保姆去?请一个丑怪,木头人,我丢不起人的,那你就什么都干吧!”牛月清说:“你是舍不得这个保姆哩,还是舍不得她那一张脸?今日又买了件牛仔裤,你瞧她把上衣塞装在裤子里,走路挺胸撅『臀』,是故意显派那细腰和肉屁股哩!”庄之蝶听她说着,下边就勃起了,爬上来就进,牛月清说:“一说到柳月,你倒来了劲儿?!”也让进去,就不言语了。庄之蝶就又让她变个姿势,她不肯;让她狂一点,她说:“我又不是『荡』『妇』!”庄之蝶一下子从上边翻下来,说:“我这是『奸』尸嘛!”两人皆没了声音和响动。过了一会儿,牛月清靠近来却在动他说:“你来吧。”庄之蝶再没有动,牛月清打嗝儿的『毛』病就又犯了。

    转眼间,开庭日期将近,被告的各人将答辩词交换看了,再与律师一起研究了答辩中对方可能突然提出的问题,一一又作了应付的准备。直到了开庭的前一天,钟唯贤还是让周敏带来了他的四次修改后的答辩书,让庄之蝶过目。庄之蝶就让捎一瓶镇静『药』过去,要老头什么都不再想,吃两片好好去睡。周敏说老头有的是安眠『药』,一年多来,总说他睡眠不好,全靠安眠『药』片哩!这几天脸『色』不好,上一次楼虚汗淋漓,要歇几次的。牛月清就走过来说:“周敏,明日收拾精神些,把胡子也刮了,气势上先把对方镇住才是。”周敏说:“你给庄老师穿什么?”

    牛月清说:“他有件新西服,没新领带,下午我让柳月去买来一条大红『色』的。”庄之蝶说:“得了,去受诺贝尔奖呀?”牛月清说:“你权当去受奖!让姓景的瞧瞧,当年没嫁了你是一个遗憾!我明日去,柳月和唐宛儿都说要去陪听。我还通知了汪希眠老婆和夏捷,我们都去,把最好的衣裳穿上,一是给你们壮胆儿,二是让法官也看看,庄之蝶的老婆、朋友都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哪一个也比过了她姓景的,她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她就是一朵花,你与她好过就贱看了你!”庄之蝶就烦了,挥手让周敏去歇了,让牛月清也睡去,就拨通孟云房电话,说要孟云房来给卜一卦的。

    孟云房来后,两人就关在书房里叽叽咕咕说话,牛月清和柳月等着他们出来问结果,等到十一点三十分了,还不出来,就说:“咱睡吧!”分头睡去。孟云房在书房看表到了十二点整,阴阳二气相交之时,燃了一炷香,让庄之蝶屏息静气,将一撮蓍草双手合掌地握了一会儿,就一堆一堆分离着计算出六个爻来,组成一个地水师之坤卦,遂念念有词地写来画去。庄之蝶看时,上面写道:

    丙寅、丙申、丁酉、庚子时

    六神

    ··父母酉金——应··子孙酉金——世青龙

    ··兄弟亥水——··妻财亥水——玄武

    ··官鬼丑土——··兄弟丑土——白虎

    ··妻财午火——世··官鬼卯木——应腾蛇

    官鬼辰土——动··父母巳火——勾陈

    ··子孙寅木——··兄弟未土——朱雀

    孟云房说:“这卦真有些蹊跷。”庄之蝶问:“好还是不好?”孟云房说:“好是好着的。地水师卦以‘一阳绕于五阴,有大将帅帅之象’,因此有相争之患,被告这方虽你是第二被告,但却需你出面执旗。五爻君位,兄弟亥水居之,又为妻财,故有耗财之虑。这当然了,打官司必是耗财耗神的事。二爻官鬼,应是多灾之意。这是说你这一段多灾难呢,还是灾仍在继续,让我再看看。为章之事引起官司,章为火,阳气过盛。多是还要费力的。坤卦为阴,为小人,为女人,为西南,四柱又劫枭相生,恐西南方向还有忧心的事未息。”庄之蝶说:“这么说明日这开庭还麻烦的?”孟云房说:“坤是伸的意思,也有顺的会意,正如同母马,喜欢逆风奔驰,却又『性』情柔顺,只要安详地执着于正道,就会吉祥。这么看,明日开庭,虽不能完全消除灾祸,但只要坚持纯正又能通权达变,就能一切顺通而获胜的。”

    说罢,记起了什么,就在口袋里掏。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边是一小片红的血纸,要庄之蝶装在贴身口袋。庄之蝶不解,问是什么,他才说西京市民里有个讲究,遇事时身上装有处女经血纸片就会避邪的,他特意为庄之蝶准备的。庄之蝶说:“我不要的,你又去害了哪一个女人?你能得到这血纸,哪儿又能还是处女的经血?”孟云房说:“这你把我冤枉了!现在没结婚的姑娘谁也不敢保证就是处女,但这血却是处女的。实给你说,昨日我去清虚庵找慧明,她出去打水,我发现床下有一团血纸,知是她在家正换经期垫纸,见我来了,来不及去扔掉,而扔在床下的,当时就想到了你快要上法庭,偷偷撕了一片拿来的。别的女人纯不纯不敢保证,慧明却纯洁率更大些吧,我虽怀疑她和黄德复好,但也不至于就让黄德复坏了她的佛身?何况慧明是温香紧箍津一类的女人,她这血纸只有好的气息没坏的气息。”庄之蝶说:“温香紧箍津?这词儿作得好。”孟云房说:“女人分类多了,有硬格楞噌脆类的,有粉白细嫩润类的,有黄胖虚肿泡类的,有黑瘦墩粗臭类的。唐宛儿是粉白细嫩润,若果她是处女,这血纸是她的就好了。”庄之蝶顺手便把那血纸装在口袋里。

    孟云房又说:“你没上过法庭,看电影上的法庭挺瘆人的,其实地方法庭简单得多,民事庭更简单。一个小房间里,前边三个桌子,中间坐了庭长和审判员,两边桌上坐了书记员;下来是竖着的桌子,坐律师;然后房里摆两排木条椅,被告这边坐了,原告那边坐了,像一般开会,并没什么可怕的。你明白放心去,我在家用意念给你发气功。”庄之蝶说:“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去。我找你来,主要是让你代我去。”孟云房说:“让我代理?那怎么行?法庭上代理要通过法庭同意,还要填代理书的。”庄之蝶说:“这些白天我打电话问过司马审判员了,他先是为难,后来还是同意了,说明日一早让我写个代理书交你代理人带去也可。说老实话,我不想与景雪荫在那个地方见面。这事我谁也没告诉,我怕他们都来『逼』我。你今晚不必回去,咱俩就在这里支床合铺,你也可把我的答辩书熟悉熟悉。”孟云房说:“你今辈子把我瞅上了,我上世一定是欠了你什么了。”突然叫道:“哎呀,我现在才明白那一卦的一些含义了,卦上说有大将帅帅之象,这大将并不是你而是我了!”庄之蝶说:“这么说,这是你的命所定,那我就不落你人情喽!”

    翌日,天麻麻亮,庄之蝶起来叮咛了孟云房几句,就一人悄然出门。街上的人还少,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们扫得路面尘土飞扬。有健身跑步的老年人一边跑着,一边手端了小收音机听新闻。庄之蝶从未起过这么早,也不知要往哪里去,穿过一条小街,小街原是专门制造锦旗的,平日街上不过车,一道一道铁丝拉着,挂满着各『色』锦旗,是城里特有的一处胜景。庄之蝶一是好久未去了那里,二是信步到这街口了,随便去看看,也有心动:若官司打赢,让周敏以私人名义可给法院送一面的。庄之蝶进了街里,却未见到一面锦旗挂着,而新有人家店牌都换了“广告制作部”、“名片制作室”,已经起来的街民纷纷在各自的地面和领空上悬挂各类广告标样。庄之蝶感到奇怪,便问一汉子:“这街上怎么没有制作锦旗的啦?”

    汉子说:“你没听过《跟着感觉走》的歌吗?那些年『共产』党的会多,有会就必颁发锦旗的,我们这一街人就靠做锦旗吃饭;现在『共产』党务实搞经济,锦旗生意萧条了,可到处开展广告战,人人出门都讲究名片,没想这么一变,我们生意倒比先前好了十多倍的!”庄之蝶噢噢不已,就又拐进另一个街巷去。刚走了十来步,拉着『奶』牛的刘嫂迎面过来,庄之蝶就在那里吮喝了生鲜牛『奶』,却不让刘嫂牵牛,自个牵了走。刘嫂说:“你怎么能牵了牛的,让人看见不笑你也该骂我这人没高没低没贵没贱的了!”庄之蝶说:“我今日没事的,你让我牵着好,我是吃了这牛一年天气的『奶』水了,我该牵牵的。”

    『奶』牛听了庄之蝶这么说,心里倒是十分感动。但是,它没有打出个响鼻来,连耳朵和尾巴也没有动一动,只走得很慢,四条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它听见主人和庄之蝶说话,主人说:“这牛近日有些怪了,吃得不多,『奶』也下来得少,每每牵了进那城门洞,它就要撑了蹄子不肯走的,好像要上屠场!”庄之蝶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