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严肃施展拳脚 瑷珲县水很深 (第2/3页)
听完小马的话,严肃直觉上相信秀花是被勒死之后被悬吊在房梁上制造假象的。
至于这一点,严肃似乎感觉自己以前学过的司法鉴定知识可以施展拳脚了。
在大学里面严肃的学习成绩并不出色。
这大概与他复习考试的习惯有关。
别的同学都把从女同学那里弄来的、字迹最清晰、内容最完整的笔记抄下来,作为应付考试的资料。
只有他在教室里拿着法律教科书从头到尾一点一点地看。
有人说,这世界上只有偏执的人才适合生存。他不同意这个看法。偏执的人往往是接受现实打脸最快的。
《司法鉴定》课教材,他也是一幅照片一副照片地翻看过去。而这根本不是考试考查的内容。
在冥冥中,他想起了他翻看过的《司法鉴定》课教材中的图片,其中就有如果尸体已经白骨化了,如何判断死者系由于外力而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
判断的标准一个是舌骨大角骨折,一个是颅骨的颅底部分的颞骨岩部颜色加深(内出血)。
但是,这一切以县衙批准开棺验尸为前提。
严肃只能从较为不引人注目的小目标开始。
那就是调查那个发簪到底是谁的。
旧县令审理这个案件的时候,逻辑是这样的——赵金锁因为奸情杀了金一品,秀花因为羞愧自杀,同时制造了现场并手写了遗书,使现场看起来像是金一品和秀花因为奸情即将泄露,无法成为长久的鸳鸯,相约自杀一样。
所以如果能够证明在其中有第二个第三者,就能够证明赵金锁并非是杀人凶手。
另外,按照原来的判决,赵金锁也并非是因为杀妻而伏罪,因为在清朝杀害正在发生奸情的丈夫或妻子以及通奸的第三者,是免罪的,而是因为他们所指控的杀害金一品的行为,是在奸情发生之后,二人正在床上躺着,因此这就在时间点上越过了“杀奸”所要求的法定时间点,属于因泄愤杀人。
严肃到出售发簪等饰品的店铺打听。店主了解严肃的来意之后,刚开始想事不关己,脸上浮起自己已经在这件事中的关系摘干净了,现在怎么又有人找上门来找茬的神情。但是大概由于对J夫Y妇的痛恨以及对被绿了又被冤屈至死的赵金锁的同情,他勉强地透露出这款全城只出售两件的限量款发簪的购买人的相关信息。
没有人强迫这么做。世上别人的遭遇,也不见得都得需要别人的同情。世人并不是命运串联在一起的电池组,一个人撕心裂肺的痛,对另一个人可能是风轻云淡。
但是,还是要相信大多数的人有一种对基本的正义的朴素向往。
有的人卖儿鬻女是为吃一口饱饭,有的人朱门酒肉臭、升官发财、起高楼。
地狱和天堂的距离,其实有的时候还不若在这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卖视频店铺的老板似乎还想透露一些关于发簪购买人的信息,但是,他身边的妻子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严肃使出在做法官和调解员时候所学到的取证本领,打听到这个人是一个科考屡试不中的读书人,名字叫做皇幻宝,尚未娶妻,因为家境殷实,倒也活得自在。
皇幻宝的发簪怎么会落在奸情现场的门外面?
严肃再次来到奸情现场。
原来孙德明嫌弃他的姑妈碍他和秀花两人的事,就在外面另租了房子,把他的姑妈打发出去。并且他用别人的名义另行承租了这个房子。
在街市上的房子一般都是联排的砖瓦房。此时这间房已经成为了“凶宅”,无人入住,房间内的陈设仍然存留着以前的遗迹。
屋内的陈设和一般老百姓房屋的陈设没有多大差异。只不过没有厨房。
严肃从奸情发生的外面的睡房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睡房,这大概没有人住,因为窗户低矮,外面的门也是关闭着的,里面是黢黑一片。
但是地上躺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桶。
这不奇怪,这可能是秀花洗浴用的。
因为墙壁都没有用石灰刷白,墙上的砖瓦参差作态,有的砖块因为不平整,看起来好像向犬牙一样向外伸出来,所以墙壁上有一个很小的洞口,也没有那么地显得异常,严肃刚开始没有注意到。
严肃思考了片刻。
严肃假设——一个大姑娘,洗澡时,被隔壁家的男子偷窥。这有没有可能呢?又有什么玄机呢?
严肃回到江东,因为疲倦,感觉腿是在推动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往前走。
他躺在床上,他把情节联系在一起,突然眼前一亮。
他这样推测——隔壁的男子为了能长期看到秀花的“裸浴秀”,就租了房子并在墙壁上凿开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小洞,满足自己变态的偷窥欲?
而在发生奸情的当天,这个垂涎于秀花的美色的男子,听到屋子里有争吵的声音,就赶过来观望?并且,有可能是揣着英雄救美的心思?而等到里面有人亮出刀了,进行撕扯打斗,他惊慌逃走,把发簪都不小心掉落在房子外面?
但是,严肃还是有些失望,即使能证明这件事属实,皇幻宝也并非是真凶,他不过是一个看客。
并且,很有可能,黑灯瞎火的,他连里面行凶的人的面貌都没有看清楚。
第二种可能,就是皇幻宝是凶手,他租了隔壁的房间,就是为了让秀花一步步地落在他的手里。
但是,看到他长期与金一品通奸,他就起了杀心,并且在行凶之后,在逃离现场的时候把发簪不小心落在外面了。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严肃一问就知。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皇幻宝就会谎称是第一种情况,摆脱自己的嫌疑。
但是,自己的发簪在杀人案现场,他无论如何都有为自己辩解的必要,哪怕是编也要编一个理由。
不怕他说,就怕他不说。只要开口说,严肃就能发现他可能有的破绽。
严肃找到了皇幻宝。不出意料,皇幻宝刚开始矢口否认,发誓他和这个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似乎他一开始就看出严肃不是衙门的人,而是代理别人案件的讼师,所以他露出毫不露怯的神情,对严肃下逐客令。
严肃废了半天口舌,又拿出发簪向皇展示。铁证如山,而且这发簪是限量版的。他就是百口也莫辩。
皇在严肃的死缠烂打之下,终于透露出在案发当天晚上,他冲进去本来是要把秀花救出来的,发簪就揣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面。但是,当他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用手臂死死扼住秀花的脖子,秀花发出嘶哑的“嚯嚯”的声音的时候,因为惊怕,就逃离了现场。
这么看来,秀花是被扼住喉咙致死,完全符合严肃的推断。
至于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长什么样,皇说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根本没有看清楚。
皇描述当初的情景的时候,似乎身体仍在微微地颤抖。严肃推断他因为是亲眼看见自己喜欢的人遭此横死,内心惊惧和痛楚。
皇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女子,会有人会下这种狠手。必定是出于嫉妒。
这个世界上的人,天资、家庭背景、成就、长相、学历背景等都有参差。没有人没有尝过嫉妒的滋味。
嫉妒也是某种自卫自保措施和反应。所以当一个人有什么让另一人嫉妒的时候,另一个人说“我羡慕你”“我嫉妒你”,并不是一种恶行,而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措施。
在一个理想社会里面,一个人生另一个人的气,这个人说“快打住吧,我快要生气了”,也是一种保护措施——不但保护自己的情绪,也保护另一个人的利益。因为,不论是羞于启齿或者有意隐藏这种情绪的人,都是把嫉妒和愤怒深埋在自己心底,从而为怀恨在心和报复提供了滋生的环境。
我们的社会应当进行这样的心理建设——嫉妒是正常的,更重要的是,优雅文明地表达自己的嫉妒和愤怒,承认自己的情绪,就会少了很多的无妄之灾。
我们似乎根本不习惯这种公开表达自己情绪的方法。也不知道,即使嫉妒别人,给别人台阶,数“一二三”然后出手,是文明社会文明人应该有的策略。
可惜有那么一些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人就是不明白。
严肃很快说服皇和他一起来到县衙,向龟县令禀告了相关案情。
皇的口供是颠覆性的证据。龟县令也明显偏向于严肃一方的推断。
但是,除了小姜和少数仵作以外,其他的一些仵作和某些师爷,认为严肃提供的仅仅是“人证”,而这种重大的人命官司,没有可靠的证据,单靠“人证”,还是远远不够的。人证容易串供作假,但是物证则不会。
面对这些人的质疑,严肃申请开棺验尸——如果能证明秀花是扼喉致死,那么就能和皇的口供对上了,凶手就是黄说的那个高个男子。
这就好像开箱子抽奖或者是赌博一样。谁也保证不了会出现什么一个结果。
龟县令见严肃说的有理有据,就吩咐严肃和三两个仵作一起开棺验尸。
清朝时候的仵作的水平,似乎还离南宋宋慈《洗冤集录》的水平不太远,似乎只能判定死后焚尸、毒杀等有限的几种情形。这几个仵作也只是在案发现场验过尸,还没有鉴定白骨化尸体的经验。
几个仵作也是很茫然,因为他们也没有经验判定扼喉致死和上吊致死之间有什么差异。
但是,严肃胸有成竹。
古有所谓“见贤而思齐,见不贤而自省也”这样的说法。
似乎后者“见不贤而自省也”可以改变改变说法,即,见不贤而自信也。
因为见到贤者,会自觉差距太大,无法企及他的高度而作罢;而见不贤者,就能轻轻松松地稍一努力就超过他了。
所以,严肃认为其实一般情况下,见别人不如自己,才能给自己最大的动力。
在被聘请的民工挖掘开秀花的棺木之后,严肃和几个仵作开始下场。
严肃在心里对秀花默祷。
几个仵作看他口里念念有词,还以为他出于心里害怕在祷告神仙来帮他。
严肃只顾自在心里说道:
秀花,你受苦了。为你伸冤的时候到了。多多包涵。倘若你在天有眼,请指示我们怎样查到凶手。
当他回到县衙告诉几个仵作他心里祷告的是什么的时候,几个仵作哄堂大笑,拿似乎严肃是精神病人或者是弱智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秀花要是有这种神通,当初也不会被人杀了。”
严肃用手指搭在嘴唇上面,“嘘”了一声。
“你们可不要让秀花生气来找你们麻烦。”
几个仵作不置可否,没有再理严肃。
严肃相信万物皆有灵。
天空、海洋、陆地、动物、植物,甚至连石头、花花草草都有灵。
这种尊重是双向的。
他连自己的电脑和手机都给起好了名字。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可能只有偏执者才能生存。严肃想,把我看成另类就把我看成另类吧。无需多言。
没有拍照的法医学手段,只能在验尸时做好笔记,作为唯一的鉴定手段。几个仵作和严肃清晰地看到秀花的遗骨上舌骨骨折。这在当代的鉴定手段中,大致上就可以判断被害人是由于外力导致死亡的,比如扼杀、捂杀、缢死。其中扼杀的概率要远远大于缢死。
但是,加上喉头软骨的骨折,那基本上就是扼杀的铁证了。
所以,严肃切切叮嘱仵作看清楚这两处证据。
同时,为了再上一道保险,严肃让仵作看了颞骨岩部颜色加深的现象。这也是判断死者系机械性窒息死亡的一个证据。
在该旧案审理的时候,仵作其实早就发现了“八字不交”的证据。
八字不交指缢死者缢绳的着力部位在颈前部,绕向颈部左右两侧,斜行向后上方,达头枕部上方而形成提空,俗称“八字不交”。
缢死者的绳索是在脑后没有痕迹的,即,没有钩锁。
但是,随着旧县令枉顾证据、草菅人命、草草结案,以前留案的证据,在死者已经下葬几年之后,也仅仅具有辅助性的证明作用。
就像开盲盒一样,严肃事先笃定地在几个仵作以及龟县令面前下了赌注,如果他说的证据都不符合他的描述,那他就输掉了这个赌局,这个案件就此作罢。
让他格外高兴的是,这些证据都件件符合他的预期。
在开棺验尸完成之后,严肃给几个仵作开了一个“小灶”,进一步给他们解释勒死和缢死的区别。
几个仵作一时不能完全吃透他的理论,但是看到件件证据都得到了落实,就像看魔术师玩魔术,摸不着头脑兔子是怎么从帽子里面跑出来的样子。
虽然严肃赢了这一局“赌局”,但是还是有人怀疑这一切都是严肃的运气好,都是他蒙对了。
严肃气不打一处来,蒙对一个有可能,几个都蒙对有可能吗?
严肃是未来穿越过来的大侠,而这些仵作是北宋宋慈的徒子徒孙。几千年前曾经领先世界的法医学,没有现代科技的助力,到此时还是停留在原来的水平,甚至到清朝还有倒退的现象。
龟县令也是骑虎难下。如果严肃不能澄清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也就无法证明他说的一切都是属实、确切的,要比“八字不交”等原始的法医鉴定方式更为先进。
龟县令让严肃先回瑷珲城的住处歇息,等他下一步通知。
严肃命令在开棺验尸之前,给秀花的尸骨点上了一炷香。
这并不是真的相信秀花“在天之灵”在保护它们。
严肃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觉得这件事好像就应该这么做。
如果人死后就有了“神通”,那么生前为什么就没有这种“神通”呢?
如果子女孝顺的话,就应该生前善待自己的父母,而不是等到死后大办丧事供奉他们。为什么他们觉得生前不善待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就不会施展神通,憎恨并加害于他们呢?
严肃回到住处,仔细地洗了澡。其实,死者白骨已经没有任何异味。正常人会以为身体沾了“晦气”,不洗不足以除去这种“晦气”。严肃没有这么想,他也不会这么想,即使这几天他脑海里甚至是做梦时,都梦见和尸骨相关的梦境。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白骨化的尸体。如果说没有恐惧,那是假的。
但是,他还是在别人面前装作那种见过大场面的仵作一样的“老油子”一样镇定。
战胜恐惧,也许像冬天洗冷水澡一样——先是用带有体温的手沾水擦自己全身的皮肤,然后,一点一点地加大水量,最后等身体适应了冷水的温度,再用大量的冷水冲洗身体。这个过程一点都不痛苦。
也许,很多人的勇敢,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谁一上来上天就给他一件扭转乾坤的大事。哪些被后人渲染为生来就雄姿英伟、英勇果敢的历史人物,可能也是一点一点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才走向自己的人生辉煌。
严肃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可能这件事也不会上升到这么一个高度。都是仵作和衙门比较日常的事务而已。
隔了几天,龟县令找到严肃,和他以商量的口吻询问是不是可以有办法证明他的“舌骨大角骨折”等理论有什么依据。他以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严肃,似乎在央求他一样。这也不难理解,平时他下面的“技术骨干”都是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他,现在如果能证明严肃的理论要比他们的更有说服力,不啻是一种无言的反击。
严肃已经琢磨了几天,知道龟县令大概率会有这样的请求。
“办法可能只有一个,做一个动物实验。”
龟县令说道:
“请先生不吝赐教。”
“就是用扼死一只狗的方式,看它是不是舌骨骨折。”
严肃很不情愿还得通过这样一种残酷的手段,通过杀死一只无辜的狗的方式,用作验证他的理论。
龟县令还是批准了他的建议。下令找一只野狗,用绳索扼死之后,解剖狗的尸体,验证严肃说的是否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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