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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请求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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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请求落空 (第3/3页)



    对王大愣的安排上,李晋就好大意见,也曾专门儿与郑风华理论过。按李晋的猜测定论:王大愣别看没挨枪子儿、没蹲笆篱子,也是条狡猾的小粗大细的老泥鳅,法律没治着,就要玩着治他。郑风华则不同意,狡猾也罢,泥鳅也罢,猜测是猜测,毕竟没有证据,而且念他开荒建场时亲自踏查荒原,曾有过功劳,从宽对待他也在情理之中。如果真像李晋建议的让他去大田排,肯定不是个儿,而且恰逢大库保管员退休,索性就让他接去。那里的东西进有数,出有账,是个机械性的活,不然也要占个人。当郑风华和李晋为此事争执不休的时候,还是丁悦纯的调停起了作用,他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我们哥儿几个来到三队以后,有人说我们是小帮派也罢,说我们是小集团也罢,尽管我们有分有合,外人都认为我们内在关系不错。尤其王大愣在时,对他能构成一种威胁,张队长上任后也不见得没这种心理,就是因为我们这里有文有武,有唱红脸的,有唱黑脸的,还有马广地这样专能出馊主意、干馊巴事的。照这么说吧,后来,有人不敢惹李晋我们几个,就觉得你郑风华是后台;有人不敢欺负郑风华,就觉得背后有我们几个铁哥们儿……”这番话郑风华听进去了,李晋也听进去了,马广地也在一旁直卡巴眼儿、直砸巴嘴儿。

    李晋虽然听进去了,总觉得嗓子眼里像噎着点儿什么东西吐不出来,鼻孔里也像堵着点什么东西,吸气呼气不畅,憋得堵得难受。他知道,那是郑风华的处世原则,没有充分的理由,是改变不了他的。渐渐地气也就顺了,再想想,又似乎觉得站在郑风华的位置上这么处理问题,好像是也有道理。可王明明这回的安排,他可真急了:王明明毕竟是王明明,不同于王大愣,刑满的劳改犯不说,那可是直接糟踏、侮辱他郑风华最心爱的白玉兰的一个无赖、流氓、情敌呀!

    “噢——”李晋双手端着饭盒,鸡啄米似的乱点头,阴阳怪气地说,“我明白了,你这是要给后人留典故:宰相肚子里能行船呀!我这小人肚子里可是难养条虫!”

    “李晋,你少给我阴阳怪气,我告诉你——”郑风华严肃起来,“你是排长,我是队的党支部书记,群众的眼睛都在看着我们。要是我们胡来,弄出法律不允许的事情来,那会在群众中造成极坏的影响的,那可就全完了!”他停了停,语气更重地说,“包括马广地、丁悦纯,你一定要和他俩说一说,千万不能乱来!”他见李晋不服,又补充说,“我是支部书记,是堂堂的支部书记,即使我没那份觉悟,也要用支部书记的水准要求自己,硬拔到那个水准上去处理问题……”

    李晋透过夕阳反射过来的光,一下子发现郑风华的脸色煞白,说这些话时似乎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正极力压抑着淤积在内心深处的苦楚和愤懑,不让它发泄出来……他看起来是那样的不平静,那样的痛苦。

    “好,不谈了!”李晋黯然地端着饭盒朝宿舍走去。

    郑风华打完饭,也端着饭盒要去宿舍。在大宿舍里吃饭,说说笑笑热闹,食欲不振时受点儿感染,也会多吃下一些。

    他走到知青大宿舍房头路边上,发现路边那棵钻天杨底下围着一帮十多岁的孩子,一个高个儿的手持一根桦树条子,正摇晃着,虚抽着一个爬树的人:“给我上,他妈的,真是冤家路窄,出门就碰上你,真他妈的不吉利,那天让你夹着尾巴跑了,真便宜你了……”

    郑风华越往前走声音越清晰,听出来是马广地:“……当年,你是狗仗人势,把老子欺负够呛了,今天你爬上去,我就算抬抬胳膊让你过去,不再找麻烦了。快,拿出当年熊老子的劲头来,上!上……”接着便指挥一群孩子喊号,“二劳改,加油!二劳改,加油……”

    郑风华抬头瞧瞧正吃力地往树上爬的人,加上刚才听马广地说的那番话,看出是王明明了。

    “马广地,”郑风华急忙跨几步走到跟前问,“你在搞什么名堂?”

    马广地抬头一看是郑风华,洋洋自得地吆喝王明明几声,指指他发泄地说:“郑书记,你是不知道呀,咱们刚来农场那年,这个鳖犊子玩意儿把我熊到家了,我去空军农场商店买不要布票的衣服,没因为多大点儿事儿……”马广地耍了个小狡猾,就没说出王明明是追踪白玉兰,他也是追踪白玉兰,把情场争斗一言蔽之,“他拎着汽车摇把把我马某撵得屁滚尿流,要不是我会爬树,说不定就敲折我的腿了。我爬上树,他还做损,用石头掷我。他妈的,这小子是缺八辈子德了,我买的两件衣服扔在树底下,他给泚上了尿。这回,我不用撵,也不用汽车摇把,就让他爬上树,我瞄瞄扔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打着他哪儿算他哪儿倒楣,打不着算他活捡着。让这损小子尝尝挨熊是什么滋味儿……”

    “哈哈哈……”一个男孩指指树下一件上衣,像唱歌谣似的拍着巴掌,“你们看,真好看,真热闹,冒小泡儿,冒大泡儿,大泡儿小泡儿都是泡儿!”

    郑风华借着黄昏前的光亮一看,发现靠树根儿一件上衣上湿呼呼漂一层尿沫子,再看吃力地往树上爬的王明明只穿件秋衣,一看就知道是马广地发动这帮孩子给泚的尿。他结婚以后住进家属区,常联络些半大孩子在一起,夏天他带他们上树爬房掏家雀,冬天领他们上山套兔子,这些孩子全听他指挥。

    “郑书记——”马广地诡秘地嘿嘿一笑,“我也是给你出气儿呀,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时候一到,全报!统统报……”

    “住嘴!”郑风华指着树根前发着尿臊味儿的衣服,问,“这是不是你撒的尿?”

    马广地一听语气不对,低下头没吱声。

    一个孩子嚷:“不是他自个儿泚的,我们大伙儿。”

    “对对对……”眼前的孩子们一起嚷。

    “去去去!”马广地心里明白,这帮小嘎是想给自己担些责任,实际把自己卖出来了。

    “我说马广地呀,”郑风华一手端着饭盒,一手指他一下子说,“你怎么老像是长不大似的,像个奔三十岁、当了孩子爸爸的干的事吗?你呀你呀……”郑风华叹口气:“马广地呀,恶作剧!你别动,我派人去把韩秋梅找来,让你媳妇也来评一评,看一看!”

    “别别别,千万别!”马广地一把按住郑风华,脸臊得红了,他知道,这种事情让媳妇知道了,媳妇得蹦高儿和他翻脸,也得像郑风华这么说“奔三十了、当爸爸了,总像长不大……”要她知道了,说不定多少天脸上不晴天。

    这时,一直端着饭盒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晋发了话:“我看挺好!郑老弟,你在这里当书记,这过分,那不行,也就只能我马老弟用这法子治治他,叫他尝尝挨治是什么滋味儿……”

    “李晋,李晋!”马广地忙推李晋一把,怕惹恼了郑风华,真给自己带来麻烦,“少说几句……”

    “李——晋——”树上的王明明再也爬不动了,一听李晋在下边,像抓到了救命草,“昨天,我在办事处搭车回来,珍珠山农场一个人给你捎封信。”

    李晋抬头,半信半疑:“在哪儿?”

    王明明回答:“在树下的兜里。”

    李晋往前走几步,刚放下饭盒去掏,一股尿臊味扑鼻而来,忙摆摆手:“快,快下来……”

    这可算给王明明解了围,他呲溜溜往下滑,还剩一人多高时,手发麻,腿发软,树干又粗,抱不过来,不由得“扑噔”一声,像熊瞎子下树栽跟斗一样,实实惠惠地跌掉下来。

    他在地上爬了一步远,抓过尿泚湿的衣服,从兜里掏出一封发着尿臊味的湿信,递过去:“给——这就是——”

    李晋似信似疑地接过淋湿的信一看,信封上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还加有密封的显示,以为王明明又要和王大愣搞什么鬼名堂,往地上一放饭盒儿,撕开一看署名和地址,大略扫了一眼内容,尿臊味不断扑鼻而来,忘记了刚才抢白郑风华的话,气哼哼地对着马广地:“有尿瞎他妈的泚,这么大个地球,哪儿泚不了……”

    “我是要……到宿舍……找李晋……送信……”王明明用手撑着地,要站起来的样子,瞧瞧郑风华,“郑……书……记……今后,我一定……规规……矩矩……”

    郑风华瞧瞧他,瞧瞧端起饭盒拿着信、急匆匆走了的李晋,又瞧瞧无声无息溜进大食堂的马广地,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端着饭盒改变了主意:去办公室吃饭,抓紧带班上路去脱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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