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7章茅屋夜话 (第3/3页)
着那完整的缠枝莲纹,忽然问:“公子,您刚才说莫家蒙冤……莫家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啸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知道有些事不能再瞒了。
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阿贝也坐在他对面。雪还在下,两人头顶很快覆上一层白。
“十二年前,莫家在沪上如日中天。”齐啸云的声音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父亲莫隆是商会会长,乐善好施,人称‘莫善人’。但政敌赵坤觊觎莫家产业,联合洋人伪造‘通敌’证据,诬陷你父亲勾结日本人走私军火。”
“军警围了莫家,抄了家产,抓走了你父亲。你母亲林氏带着你和莹莹——你的双生姐姐,仓皇出逃。混乱中,乳娘张妈抱走了你,说是要带你去找大夫,却一去不回。”
阿贝的手握紧了玉佩,指尖冰凉。
“后来呢?”她问。
“后来,张妈独自回来,说你路上夭折了。但你母亲不信,她找了三年,散尽所有私房钱,也没找到你。再后来……她就病倒了。”齐啸云的声音低沉下去,“莹莹现在和我母亲住在一起,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但很懂事,每天都在盼着妹妹回来。”
莹莹。
阿贝默念这个名字。那是她的姐姐,流着同样的血,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她在贫苦中挣扎,姐姐在优渥中病弱。这世道,到底公平在哪里?
“公子。”她抬起头,眼中有了决断,“我想见见我娘……和我姐姐。”
齐啸云心中一震:“你想去上海?”
“嗯。”阿贝点头,“但不是现在。等阿娘病好些,等开春江化冻,阿爹能打鱼了,家里有了余粮,我就去。偷偷地去,看一眼就回来。”
她说得平静,却让齐啸云心疼。这个十二岁的女孩,已经学会了把所有的渴望都压在心底,学会了为别人考虑,学会了忍耐和等待。
“好。”他说,“等时候到了,我陪你去。”
雪渐渐小了。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天快亮了。
齐啸云站起身:“我该走了。今天的事,你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阿爹阿娘。赵坤的眼线遍布江南,若是走漏风声,恐有危险。”
“我明白。”阿贝也站起来,将齐家的半块玉佩递还给他,“这个,您还是收着吧。若将来真有人查,两块玉佩分开,更安全。”
齐啸云想了想,接过玉佩:“也好。你保重,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他戴上兜帽,转身走向院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阿贝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晨雾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莫家玉佩。
里屋传来阿娘的咳嗽声,她连忙转身进屋。
莫老憨坐在床边,眼睛红肿,见阿贝进来,颤抖着问:“他……他真是齐家的人?”
“嗯。”阿贝在床边坐下,握住阿娘的手,“阿爹,阿娘,有些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她把玉佩的事,把自己可能是莫家女儿的事,缓缓说了出来。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只是平静地叙述。
莫老憨听完,老泪纵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孩子……那年捡到你时,襁褓是上好的杭绸,玉佩是羊脂白玉……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哪里配养你……”
“阿爹。”阿贝也哭了,“您别这么说。没有您和阿娘,我早死了。你们就是我的亲爹娘,这辈子都是。”
阿娘虚弱地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孩子,你想认亲,就去认。阿娘不拦你。只是……要小心。大户人家是非多,你要护好自己。”
“我知道。”阿贝用力点头,“等您病好了,等家里宽裕些,我就去上海看看。只看一眼,就回来。”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
雪停了,阳光破云而出,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这个贫寒的茅屋里,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紧紧相拥,泪水融化了十二年的秘密,也浇灌出新的希望。
而此刻,石塘镇外的官道上,一辆黑色汽车正缓缓驶入小镇。
车里坐着两个人。开车的司机面无表情,副驾驶座上,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文件第一页,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十二年前莫家全家福。照片上,莫隆和林氏并肩而坐,怀里各抱着一个女婴。女婴的脸被红圈圈出,旁边手写着一行小字:
“莫家次女,莫贝贝,左眼下有泪痣。若存活,年十二。”
男人推了推眼镜,看向窗外雪后的小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司令说得对……有些事,还是斩草除根,最干净。”
汽车碾过积雪,驶向镇公所。
【第20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