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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隆科多囚狱告御状 雍正帝冥筵明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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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 隆科多囚狱告御状 雍正帝冥筵明孝心 (第3/3页)

十四、朱师傅我们坐头桌。其余他们早安排好了——叫他们传膳!”

    “老二十四”叫允祕,是康熙最小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雍正登极不到六天,就封了贝勒,今天本来坐在第五席。雍正越过十几个哥哥点他坐了首席,顿时招来无数双眼睛。众目睽睽下,只见他端凝起身肃冠整衣越席而来,至雍正面前跪下说道:“皇上,臣弟不敢——这里这么多的叔叔伯伯,还有几位老亲王爷。皇上抬爱之情我也不敢辞,可否就叫臣弟沿席执壶劝酒?”

    “好弟弟,懂事!”雍正眼中满是慈爱的目光,“圣祖爷在时,你就坐过首席的,你比弘昼还小着几岁呢。朕政务匆忙,向来却一直惦着你。写的功课朕都看了,很有进步儿。既这么说,就依你。轮桌儿劝酒,完了还到朕身边来坐。”此时满座人众看着允祕人物俊秀端庄,言语恂恂有礼,都不禁啧啧称羡。唯独允祉心里明白,当初康熙在畅春园临终传位,千钧一发之际,为口谕不清晰兄弟勃谿,就是这位六岁的“好弟弟”口无禁忌,头一个叫出来“皇上说叫传四哥”,咬得死死的说“我听得清爽”——如今雍正要报这份情义了。允祉正胡思乱想间,筵桌上水陆果珍已经递次布上来。四十张桌子间,太监们来来往往穿梭般按序摆上葡萄、荔枝、西瓜、苹果……主菜只有八个:一大盘全猪肉丝,一盘羊乌叉,猪肉茄子馅提折包子一盘,攒丝肥鸡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糟鸡糟肘子一盘,酸辣羊肚一盘,熏鹿肘一盘,加上四个银碟小菜,二个银螺狮盒小菜,每人一碗稗子米干膳一盘象眼小馒头……倒也把桌子摆得五光十色琳琅满目。首席后正中供台上奉献太后冥灵的另加一桌,却是一千枚拳头大的六月白寿桃,白生生鲜亮亮的十分惹眼。雍正见菜品上齐,徐徐站起身来,向供在身后的“仁皇后”灵位躬身三鞠,拈香默祷了一会儿,回身到座上,向高无庸一点头,高无庸立刻高声道:“开筵——开戏了!”

    在锣鼓声中帽儿戏开场。扮了麻姑的葛世昌双手捧着个硕大无朋的桃子向王母献寿。戏班子班头掌柜飞也似跪下来,双手将戏单子捧上。高无庸忙接过来转呈雍正。

    “唔,很好。”雍正漫不经意地浏览着,随手点了《天妃济世》和《咒枣记》两出,笑着对允祉道:“母后生时就爱看这些神魔戏,其实朕无所谓的。三哥,你也点一出。”允祉接过戏单看了看,却点了《木莲救母》,还有一出《金丹大道》。《金丹大道》也还罢了,木莲一戏却是写其母生前吃人喝血恶业满盈,死后坠入轮回地狱不得超生,木莲身入九幽十八狱营救母亲的故事。虽说结煞极好,但这“恶业”二字,放在乌雅氏的身上,也真是有点不伦不类。雍正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又道:“朱师傅,你点,不必拘神魔戏。”朱轼也是不爱看戏的,随意点了一出《宝刀记》笑道:“臣从不看戏,也不知这‘宝刀记’演的什么,应景儿承奉太后就是了。”接着允禄等人也都点了。

    正戏开场,雍正便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瞥了一眼儿子们那一桌筵席,陡地一个念头升起来:莫非这三个孽种如今为鬼为蜮,在下头演夺嫡丑剧了?隆科多已是身居极品的人,八阿哥还敢要挟他上船,这艘“贼船”要驶往哪里?“有人”又是谁呢?又想到外省民间纷传宫闱谣言,把自己说得隋炀帝一样不堪,捏造得有鼻子有眼的,顿时心乱如麻。看看下面吃酒说笑兴兴头头看戏的勋戚,再看看高无庸身后那群直着脖子看戏的太监,雍正油然生出一股厌憎之情,只按捺着性子吃菜饮酒,搭讪着允祉允禄的话。台上只恍惚见花花绿绿的人影晃来晃去,台词竟充耳不闻。允祉和允禄他们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时而穿插说几句京里这个班子好,那个班子败了,哪个班主使坏,用耳屎坏了庆佑堂的罗四方的嗓子……时而给朱轼解说折子戏前面的来由戏文,连朱轼都渐渐看入了戏。

    “你们坐着,只管说笑看戏。”雍正心里烦躁得坐不住,一边思量着起身离席,说道:“几个老叔王、老皇姑那里,朕要去劝一杯酒。”说着便向左首两席走去。郑亲王、简亲王、老果亲王他们忙都起身相迎。

    此时台上正演《混元盒》,正是《封神》故事,倏而鬼神乱窜,倏而烟雾弥漫,越发的热。那葛世昌扮的赵公元帅,直从两丈高的梯顶,一个大转回旋连翻三四个筋斗从空而降,落在台子中央,稳稳一个亮相,扯着嗓子叫道:“我好——恼啊!”

    “好!”二百多人轰然大叫一个堂彩,惊得敬酒刚回席的雍正身上一颤。此时恰过弘时弘历一桌,兄弟三人早已站起身来鞠躬行礼。弘历笑道:“这个姓葛的戏子今儿真卖命,年纪看去也不大呀?——没有三十年工夫不敢玩这一招的!”弘昼笑嘻嘻的,说道:“我枉看了半辈子戏,叫了多少堂会,总没有见葛世昌这样儿的好角儿,生旦净丑样样出色……”还要往下说,见雍正瞪自己,才想起雍正多次申斥自己“叫堂会玩戏子,不务正业!”舌头一伸,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弘时微笑着道:“弘昼最会看戏的。今儿太后六十冥寿,姓葛的当得效力卖命!”

    父子正说话,台下忽然一阵哄笑。雍正回头看时,台上已换了《郑儋打子》。扮了丑儿的葛世昌在雨点一样的板子下疾步躲闪,却又装出死命挣扎的模样。老生板子一停,便揉屁股抹嘴儿地扮鬼脸儿,逗得台下前仰后合。那老生累得气喘吁吁,吹胡子瞪眼道:“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一板也打你不着,真气煞老爹!只索寻根绳儿自尽了吧!”

    “别别别——您老爷子可别这么着!”葛世昌抱着板子,就势儿发科道:“雍正爷刷新吏治,这么好的太平日子,咱们爷们得好好过呢!再说了,万岁爷将来还要办千叟筵,您不去讨盅福酒吃吃?您打不着我,那是因您在常州府,葛世昌在北京,那板子太短了。打死了我,谁还看咱爷们的玩艺儿呢?”

    饶是雍正秉性严谨且心绪不畅,也被葛世昌逗得一笑,说道:“这个狗崽子的玩意儿不错,赏他二百两银子!”又道:“这会子先不用谢恩,待会儿散席了再过来。”高无庸忙躬身,趋到台上传了旨,那班戏子越发打叠精神,连鼓板也打得格外起劲了。

    一时未末申初时牌,雍正便叫散场。他一边起身,笑道对朱轼道:“朱老师有岁数了,不用再回军机处,回家里歇一晌,明儿送牌子进畅春园。由弘时兄弟陪朕到观音堂礼佛就是了。”弘时三兄弟正接见葛世昌发放赏银,几个门客忙着帮他们散福桃,接谢恩折子,听见叫陪驾,忙撂下众人赶了过来,随雍正到畅音阁后礼拜观音。

    他们这一去,这边一群人立时如释重负,王爷、太监、戏子混到一处,也不忙收拾残席,只是说笑逗趣儿,议论今日戏文。允祉招手叫过葛世昌道:“喂,葛家的!你那个亲戚常州府的票拟已经批出去了,不该谢谢爷们?”“是了是了!”葛世昌一溜小跑过来,打千儿笑道:“这都是王爷和十六王爷的成全,方才三王也给小的透了风儿,小的这出《郑儋打子》活儿就做得那么清爽?”允禄一眼瞧见李汉三也在那边桌上,扑哧一笑,说道:“今儿李汉三也来了?”

    “是,”李汉三也忙过来,躬身一礼,又笑着对葛世昌道:“**花今儿出风头见彩!我们万岁爷难得这一笑呢!”允禄手上戴着个玉石大扳指,顺手丢给李汉三,道:“这个赏你!”李汉三故作惊诧地后退一步,说道:“这是忌讳物件,王爷怎么赏我这个?”

    几个人都不禁诧异,允禄说道:“这是常戴的,我从小戴到如今,没听说有什么忌讳。”

    “我从打入京就听人说,北京人如今和福建人一模似样——爱男宠。”李汉三一本正经说道:“女的月癸忌房——房事,男的却有痔疮,那些犯了痔的就戴个大扳指,也是回避相好儿的意思。我没这个癖好戴上这物事,不知道的还道是我也有了龙阳之好……”他没说完,众人已是大噱。允祉笑得捧着肚子道:“弘历养这么个撒野的杀才,连我们王爷都开起玩笑了……”李汉三指着葛世昌手上的嵌宝石大扳指,笑得弯着腰道:“王爷留心,葛家的犯了痔疮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见雍正带着弘时等人过来,才忙止住,起身肃立恭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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