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说服 (第3/3页)
站定,就泫然欲泣:“公子是不是很生气?你实话告诉我。”
临安搔搔头,在心里措一词,最后没措好,就说实话:“公子先是很生气,让我全城里到处找,车马行码头都问过,问出来三奶奶陪着,公子才放下心。又请到亲家奶奶到府上,”凤鸾一惊,临安赶快道:“亲家奶奶去到,说少夫人肯定会回来,公子这才放心,少夫人,您忍一忍,咱们还是快马回吧。”
春影繁杂下的凤鸾,心思杂乱。她以为郭朴最近和汪氏、曹氏亲近得多,是对自己又不满意上了。
听到当天郭朴就发现自己不在,又全城搜查,寻来自己的母亲,又让临安第二天一早就去找自己,凤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临安以为凤鸾在害怕,他故作无事的口吻道:“公子五更就醒,喊小的带人候在城门里面,城门打开,我们是第一个出来的。少夫人您不要怕,公子最疼您。”
这话换了昨天没见到临安,凤鸾还不会相信,今天她茫然了。要问郭朴他最疼谁,他肯定说是凤鸾。临安作为郭朴的贴身小厮,他也认为郭朴最喜欢的是周氏少夫人。
郭朴和凤鸾在房里说话,外面多少听到几句。画眉、红豆和相思都出来了,还不是郭朴最喜欢凤鸾。
这位大人受伤前清高的要跑到京里订亲事,全省佳丽都不放在眼里。他认识虞临栖是入军后,认识虞临栖以前,也没有对全省佳丽动过心。因为郭朴大人迟早是要做官的,亲事上不能草草。
如此清高的一个人,骨子里的清高不会因为受伤而改变,改变的只能是郭朴的想法和思绪。他肯和凤鸾说上半天相思和红豆,在临安来看,公子最疼的就是周氏少夫人。
地上有一朵瑟瑟的黄花,根细茎弱春风中也微颤,凤鸾抚身摘在手里,指尖捻着才送到鼻端闻那香气。
真的不生气?以凤鸾来想郭朴不可能不生气,在凤鸾的脑海里,想像着郭朴肯定气得是什么面色?
她想不出来。
用过饭大家上路,临安把银子给了赶车的,让他把马解下来自己骑着后面慢慢来,临安的马套在马车上,他赶着车还是一路狂奔。
初春偶有春寒,官道上日头可见之处是温暖处处春意。一行人狂驰,难免引起别人侧目。有什么急事要这样赶?
路边歇脚的几个人对着他们背影怀疑,这一行四、五个,都是气宇轩昂不似俗人。他们围在中间的一个高个子青年,二十多岁年纪,龙姿凤表,姿态稳重。
此时他问随行的人:“有什么事情?”随行的一个人目不转睛盯着远去的马车行人,严峻地道:“爷,咱们还是小心着。这天快黑了,前面只有一座城池,依属下看,晚上又要有事情。”
“哼,一波才平又要一波!”青年冷笑,他反而觉得明知山有虎,更向虎山行。随手一招,淡淡道:“带马来,避也避不开,咱们就上去。”
马牵过来很是神骏,红色鬃毛昂扬飘动,配着上好的马鞍。一个从人过来伏身,让青年上马。青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很是难看。见从人跪下,他轻踢一脚道:“在外面不用这些虚套!”
自己引镫上马,对着迤逦官道的远端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马鞭子轻挥:“咱们走!”
管他前面是什么在等着,青年心想,针对自己来的,躲也躲不过。就像数日前的暗杀,怎么想得到小小山丘下冒出的土匪,武艺精良,配合有序。
哼,幸好自己的随众不弱!
“爷,依奴才看,晚上住下店,一定是和他们一个店,再有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出来,爷尽管放心,这附近州县奴才都知会了,奴才们陪爷闯这一关。”随行的人和青年这样说着话,青年微微地笑:“也是,既如此,咱们走慢些,反正他们要就着咱们,让他们等着。”
四顾春光无限,青年含笑有了诗兴:“爷们先赏花要紧。”
一轮红日往天边去,红花绿草扑簌簌铺上夕阳余辉。虽然没有江水,青年也吟道:“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此时景不对题,但草地红花斜阳点点,是草地泛瑟天际红,也能对得上去。
官道上拐了一个弯,青年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前面的人不怕自己跟丢了,原来城门已到。随行的人也笑:“这地图还说是最新的,路径上还是差得多。”
打马进城门,又是一座不大的城池。两个伙计城门内出来牵马:“几位爷,一定是到我们张记客栈去的,我给爷们带路。”
“这话怎么说?真是奇怪。爷偏不往你们家去呢?”青年和他扯着话。小二笑容满面,不慌不忙还是牵住马缰:“爷一定是新来的,这城小,最大最可住有上房的客栈,只有我们张记客栈。爷不住我们家,只有睡大通铺了。爷一看就是尊贵人,怎么能睡大通铺。”
青年大乐:“哈哈,好,就往你们家去。”
他们走过去,在身后有人指指点点:“姓张的不让别人开大客栈,只有他一个人霸着,这是全城一霸。”
张记客栈在城中心,竖着高高的幌子,是楼上楼下两层楼。楼下是大堂,也是吃饭的地方。楼上是客房。
小二殷勤带着他们下马,青年不满意地对楼上看:“这房子忒旧,楼上能有什么好客房!小二,你有单独的跨院没有?爷包一整个。”
“对不住,小店是有一个跨院,可是被人给包下来,其实他们也住不完,不过人家占了先,是中午就包下来。”小二为难,这一行人看着个个气派,比有一年省里下来的大人还气派。可是那院子,是郭家的人先包的。
随行的人瞪眼睛:“让他们让一让,”青年只含笑看着,这小城里也奇怪。只有一个客栈不能不住,想当然前面来的人就在这里候着自己往套里钻。
“小二,我来问你,包院子的是哪一家哪一姓?”青年不疾不徐说出来,小二嘿嘿笑:“我们这省里最大的富户,临城郭家的少夫人住我们的店。”
青年面色一愣,心里浮出一阵愤怒。自己身边也有奸细!身边这些人中肯定没有,不过京里府中肯定是有。
往宁远将军郭家去,是出京前就定下的行程。但这个行程自己只有和几个人知道,那几个人不是廖大帅的心腹,就是自己的心腹。
郭朴将军落败受伤的那一仗,越发的有鬼!
“哦,有女眷么?”青年漫不经心对随从使个眼色:“去,爷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有女眷怎么了!爷要住,让他们让出来!”
他这话一出,小二吓了一跳,一个随从对小二咧开嘴冷笑:“给我带个路,我和他商议!”余下的几个随从手在腰间剑把按着,警惕地观看四周,现在打起来城门未关,就算有再多的伏兵,出城还是简单的。
青年昂扬站着,云淡风轻地道:“不用这样,他们会让的,把咱们留下到城门关再动手才有意思。”
果然不一会儿随从回来,笑得不怀好意:“爷,他们说是郭家的少夫人,我问了问,是宁远将军的妻子,这少夫人忒好心了,说她们住不下,肯让半边院子出来。今天晚上,可是和郭将军的妻子住在一个院子里。”
随从都微笑,这套用得太俗!青年也笑:“宁远将军不是病在床上?这里离他家还有两天的路,丈夫病了,妻子外面乱跑!”
开怀大笑声中,这一行人毫不畏惧地往里进,青年颇有兴致:“生得美吗?”随从嘿嘿:“她当然要卖个关子不肯给奴才见,奴才要是能见到,爷再见到岂不是不香甜。”
“哈哈哈哈,”笑声中,一行人走进跨院。在院门站定先打量院子里,这院子果然不小,里面停着他们的车,还停着他们的马。
随从们挤眉弄眼,青年也笑得不屑,这些马也神骏,一看就是战马。哼,兵当土匪没有拿下自己,这些当兵的又出来弄鬼!
再看他们的人,两个家人在饮马洗车,一个清秀的小厮又带着几个人匆匆出来,站在廊下发号司令:“去厨房上看着弄饭,要干净的,米要好,水要现打的井水,你们自己看着打吧,咱们用的锅灶让他们多洗几遍,不许别人用。菜,趁天还没有黑,厨房上看过不满意,再满城里找一找,酒楼上叫几个也行。少夫人不用酒,酒倒不要……。”
“临安,给三奶奶弄口儿好酒来,再有你们都辛苦,吃几杯也罢。”房中一个娇媚柔软的嗓音传出来,青年听在耳朵里,只是嗤笑。
这戏码儿弄出来的气派,自己理当好奇上前去请问才是。出门做饭占人锅灶,饭菜自己包办的人家可不多,引人羡慕就很自然。
还有酒,还有小娘子。啊,怎么能辜负这小娘子恰到好处的声音。青年不忘整一整衣服,不大不小的步子走上来,自觉得仪表堂堂,什么小娘子见到倾心也应当。
“小管家,你们出门倒有这些讲究?”青年带笑和临安攀话,他的随从们一人盯一个,看住了郭家的家人。
临安没心情和他多话,还在为他们强住进来生气。凤鸾发了话,临安随郭朴在外面行走数年,也遇到过风餐露宿的苦。他不怪少夫人心肠好,周氏少夫人原本就是这样。他只怪这忽然冒出来的一行人,脸皮足够厚,强着挤进来!
有女眷在,临安不愿意和陌生人多说话,在这小城里,郭家也有名气,而且这店掌柜的,也和郭老爷子认识。
见来的人还要来搭话,临安翻翻眼睛:“不能委屈我家少夫人。”凤鸾在窗内听着笑,又把郭朴思念一回。临安一到,处处都方便。客店是打发一个家人起三更先来订下,来到热水东西样样俱全。
菜已经备下,又让人去看,凤鸾少夫人以前随母亲走过顾家,路上可没有这样的享受,就是她来的时候,也是将就着店里的东西能着用,哪有现在这样舒服。
外面的客人还不肯走,他声音清朗煞是好听,因为身份贵重,说话间自有吸引人的气势:“小管家,蒙你让出半个院子来,请问你家主人贵姓大名?”
“郭,”临安简单回这一个字,见青年还有不罢休的意思,直截了当地道:“我护着少夫人,不便与列位多言。列位一定要住,那边分得出来两间厢房。要是住不下,还请前面楼上去住,那里多热闹。”
青年很少受到这种无礼,他忘了鱼龙微服人人可以欺之,气涌上来面色不变:“少夫人喜欢清静,爷也喜欢清静。”
临安刚变脸色,青年变得比他还要快,冷笑一声对着窗子道:“是郭家的少夫人是吗?外面夕阳无限大好,何不出来一述?”
在他身后,随从们手攥紧剑把,只等金戈一战。
“临安,”窗户里传出凤鸾的声音,及时地阻止临安发飚。张掌柜的敢在这城里垄断客栈生意,他是此地的地头蛇。在这店里寻事,临安不怕任何人。只要一呼,立时可以出来不少大汉,还全是常打架的地痞。
凤鸾隔窗柔柔喊住他,再道:“不必生事,做饭来大家吃过好睡,我心忧公子,明儿早早赶路回家才是。”
临安没了脾气,说一声是,躬身对窗子哈一哈腰,正要走,外面又传出来一句话,青年心想还挺会装,他们现在不肯动手,一定是等天黑别有阴谋。上前一步到窗前,青年笑得潇洒无比:“小娘子,宁远将军听说是个废人,想来家中日日孤单,何不……。”
剑鸣出鞘声,呼喝声,拳脚声,外面打了起来。马氏出溜一下坐在地上,凤鸾惊着呆坐着,又想不对,赶快走出来看,先见到来安一个后背。
来安死死挡着门不让:“少夫人不能出去。”从他肩膀上看院子,打得昏天地暗。临安正在大声唿哨,一面尖叫:“这群人会功夫,快报官,一定是土匪!”
青年到此觉得不对,难道他们勾接本城的官?要么就是弄错了!张掌柜的见这里打起来,带着十几个人操家伙冲进来:“不许打!”
临安大骂:“少废话,快帮忙!”
凤鸾从房中抢出来,大声喝道:“都住手!”
她柔弱的声音生起气来,把这一院子男人全震住。张掌柜的半张着嘴,青年是很吃惊,临安一头是汗正在擦拭,家人们全仰着头看廊下出来的美娇娥。
薄薄怒气在她面上行成一层红晕,和原本白晰的肌肤放在一处,是白中透着红,红中孕着白。不是喜欢发脾气的人,眼底还有几分不自在。身子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微丰,往这里一站原本应该是碧桃一枝,杏花一串,现在是威风不小,全从面上怒气而发。
凤鸾气的嗓子都变了,厉声厉色瞪着那说轻薄话的青年。他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不知道比现在的郭朴英俊多少潇洒多少倜傥多少,可以凤鸾眼里,他是诅咒人的蛇蝎毒虫。
“我丈夫才不是废人,你才是废人!”凤鸾嗓子里带了哭腔:“他说好就能好,你凭什么说他是废人!”
她呜呜掩面,到最后站在廊上痛哭:“你胡说八道,看你一表斯文,怎么说这样咒人的话!”
春风中痛哭的人儿柔弱好似无助,秦王恂愣在当地。借着晚风中最后一丝光亮,打量过凤鸾的哭声再打量临安及众家人的暴怒。
弄错了?这一个真的是宁远将军郭朴的妻子?秦王张口结舌,这个……。
夕阳中,他不动,临安也就不动,临安不动,张掌柜的总是主人家,也不动。红日落下天边,月色淡淡泛起,照着这院中好似泥胎雕塑的一群人。
他们的手中,还有家伙无数,刀剑明亮。只是刚才的怒气一丝丝飞走,和着晚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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