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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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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第2/3页)

国典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柔和,充满了父爱,何小雨在他的背上,就像是睡着了。

    何国典一步一步艰难地朝黄连村走去,前面就是有再大的危险,他也无所畏惧,他一定要把儿子带回家。

    天渐渐地暗下来。

    山还在摇,地还在动,雨还在凄凉地飘落。

    …………

    何国典不愿意想起那悲伤的事情,可是,他无法抹去惨痛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像他身上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他站在上海中江路的某个街角,目光迷离地看着雨中奔走的鲜活生命,恍若隔世。他记忆中的事情是那么的真实又那么的虚幻。

    “小雨,是爸爸害死了你!”他喃喃地说。

    这个雨天,他说出了这句话,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和谁也没有说,连同妻子杜茉莉。他心里隐藏了一个秘密。

    何国典说完这句话,突然看到了一个人骑车过来,他赶紧用伞挡住了自己的头脸和上半身。那人过去后,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

    那人就是他的妻子杜茉莉。

    3

    杜茉莉虽然穿着雨披,但雨水还是不停地打在脸上,她在自行车上,不时腾出一只手来抹去脸上的雨水。她的鼻头冻得红红的,却感觉到身上在流着汗水。好不容易到了老陈的公司,老陈却还没有来。

    老陈开的是一家人才中介公司,公司不大,却有模有样。她问老陈公司里的一个小姐:“你知道陈经理今天来吗?”那个小姐说:“来的,你再等等吧,这时间应该来了的呀,他昨天还通知,今天上午要开个会的。”

    杜茉莉就坐在那里焦急地等老陈,她担心赶不回去上班,如果这样,母老虎一般的老板娘宋丽又要训斥她了。有时,她还真不想在“大香港”洗脚店干了,可这里的提成的确比其他任何一家洗脚店要高,看在钱的分上,她还是忍耐着,况且,她还有许多常客,对她也是很关照的,她也不忍心离开他们。

    她魂不守舍地等待老陈时,那个小姐走过来对她说:“很抱歉,我们陈经理上午有急事不来了,你改天再来吧!”杜茉莉呆了,老陈这是怎么了,昨天又不接电话,现在他突然又不来了,是不是故意躲着她?怕她给他找麻烦?老陈是她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信任者之一,是她称为大哥的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老陈帮助过她,让她去学习按摩,还给她介绍工作。这次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情,杜茉莉在上海就告诉过三个人,一个是李珍珍,一个是吴老太太,另外一个就是老陈,而且,她是第一个告诉老陈的。

    老陈这到底是怎么了?杜茉莉百思不得其解。她拿出手机,给老陈拨电话,她想问为什么,结果老陈的手机是关机。

    杜茉莉万分无奈,只好离开。老陈公司的那个小姐送她到门口,杜茉莉总觉得她的眼神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送她出门不是出于公司的礼节,而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又冷又痛,她的四肢冰凉而又僵硬。杜茉莉在凄风苦雨中,又一次感到了人生的灰暗和无望,她产生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干脆跳进黄浦江里去算了,人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什么痛苦什么悲伤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杜茉莉的泪水涌出了眼眶,可她死了何国典怎么办,她不能抛下他。如果要死,她在五月份得知家里遭灾回去时就死了,她是放不下何国典呀!

    4

    大地震发生的那个下午,她正在给张先生做脚。张先生的呼噜声响起后,她又想起了丈夫,其实那段时间,她最放心不下的是儿子何小雨,想到他的耳朵听不见声音,就万箭穿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多么想回去陪着儿子呀,可那样要花更多的钱,建新房还背了不少的债,儿子得病,无疑雪上加霜。虽然没有回去,可她每天都要打个电话给何国典,问儿子的情况。何国典让儿子和她说话,她可以听到儿子的声音,儿子却听不见她的话,那种痛楚无法言表。她告诉丈夫,一定要治好儿子的耳疾,就是卖血卖房子倾家荡产也得治好儿子的病!地震前一天,当何国典打电话告诉她儿子的病治好后,她心里乐开了花,觉得生活是如此美好,和儿子说话是她最开怀的事情,所有的劳累和痛苦在那一刻化为了喜悦,她答应儿子,过年回家,一定给他买个变形金刚!拥有一个变形金刚是儿子的一个梦想,她要为他实现这个梦想。

    她边给张先生做脚边想着儿子的梦想,突然,楼房抖动起来。

    张先生惊醒了过来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外面有人叫喊:“地震了!”

    张先生鞋也没有穿,跳将起来,跑了出去。杜茉莉也跟着他跑了出去,她看到很多人从附近的写字楼上跑了出来,他们议论纷纷,在讨论着什么。杜茉莉笑着对张先生说:“没事的吧,回去做脚吧,你还光着脚呢。”张先生一脸严肃的样子:“等等,再等等。”那时的她没有想到灾难已经在家乡发生了,她心里还想呢,上海人的胆子怎么这样小。

    电视上播出四川大地震的新闻后,杜茉莉呆了。

    她在第一时间往家里打电话,可传来的都是忙音。她赶紧给在成都的表哥打电话,表哥的电话也不通。杜茉莉的心被地震砸得稀巴烂。两天后,她才在电视上看到了米镇受灾的新闻,她再也待不住了,买了张火车票就往回赶。一路上,她还是不停地给家里打电话,可就是不通,她根本就无法获知亲人的情况,他们是安是危一无所知。回到成都,她想坐汽车回家,可通向米镇的所有班车都停开了。她去找表哥,表哥也失踪了,根本就找不到。实在没有办法,她就徒步走回去,足足走了两天两夜,她才回到米镇。一路上,到处都是军人,到处都是受难的人们和一片片废墟,以及破碎的大地。杜茉莉的心在淌血,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有在心里祈祷亲人平安,希望回到家可以看见亲人们都安然无恙。

    她回到米镇时,米镇人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只有军人还在那里搜寻幸存者。

    她无法得知黄连村的情况,也无法得知亲人们的情况。

    杜茉莉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空气中有种奇怪的味道,她分不清是什么味道。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到她面前,脸色严峻地对她说:“你是谁?为什么来到这里?”

    杜茉莉说:“我就是这个地方的人,我从上海回来找我家人的!”

    军官说:“这里的老百姓都转移到县城的安置点去了,你应该到那里去找你的家人。”

    杜茉莉焦虑地说:“黄连村的人也转移到安置点了吗?”

    军官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是黄连村人?”

    杜茉莉点了点头,她从军官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不妙:“黄连村里的人怎么了,告诉我,怎么了?”

    军官悲凉地说:“我们一个排的人还在那里搜救,实话告诉你吧,黄连村生还的人很少。”

    杜茉莉呆了。

    军官又说:“不过,黄连村还有一个活着的人没有离开,他不愿意离开那里,我们的人在做他的工作。”

    杜茉莉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活着的人是谁?是谁?”

    军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杜茉莉睁着眼睛说:“他是不是叫何国典?”

    军官注视着她:“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我可以让一个士兵和你一起去黄连村,看看是不是你的亲人,如果是你的亲人,那样好办多了,你可以劝他赶快离开,那里还十分危险。假如不是你亲人,你应该也和他很熟悉,你帮我们劝他离开会更有效果,我们不希望看到他发生什么意外。这个时候,每一条活着的生命都是珍贵的!”

    杜茉莉慌乱地点了点头,喃喃地重复了军官的那句话:“每一条活着的生命都是珍贵的!”

    军官马上就叫了一个兵和她一起去黄连村。一路上,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那个兵却不停地提醒她小心,因为路实在是太难走了。他们朝黄连村行走的过程中,还有几次余震,余震让杜茉莉心惊肉跳,她可以想象大地震发生时的惨烈。

    可以看到黄连村了。

    杜茉莉一眼就看到了一家人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新房变成了一堆废墟,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颓然地坐在地上。那个兵关切地问她:“老乡,你怎么了,怎么了?”

    杜茉莉两眼痴呆。

    那兵递上了军用水壶:“喝点水吧,你一定是累了。”

    杜茉莉无言地推开了他递过来的水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村里一步一步地走去。

    一块空地上的帐篷外面,几个军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军官对着帐篷里的人说话:“老乡,你还是离开这里吧,这里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山体滑坡,你孩子已经死了,你守着他也没有用的,他不会再活过来了!你应该把他埋了,你难道忍心看着孩子腐烂掉?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不要说你了,就是我们,看到孩子这样惨死,我们的心里也不好受呀!你还活着,应该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们不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管的!走吧,老乡,我们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的!”

    帐篷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我不走,打死我也不走,我儿子没有死,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要骗我,他没有死!你们休想让我和儿子分开,休想让我离开这里,这里是我的家,打死我也不会离开的!你们不要过来,谁过来我就砍死谁!”

    杜茉莉听清楚了,她的确听清楚了,帐篷里传出来的声音是她丈夫何国典的声音。没错,一定是他!杜茉莉身体上一下子充满了力量,她喊叫着何国典的名字朝帐篷冲了过去。她在帐篷外面站住了,呆呆地看着帐篷里的人。何国典坐在一块塑料布上,手上举着一把菜刀,满头满脸都是风干了的泥土和血的混合物,他的目光充满愤怒和悲伤,还有种执拗!在他的旁边,躺着何小雨,他也浑身脏污,只有那张脸是干净的,也许是何国典给他洗过,他的眼睛紧闭,像是睡着了,仿佛可以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杜茉莉呆立了一会,喃喃地说:“国典,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小雨他又怎么了?啊——”

    何国典也看见了杜茉莉,他霍地站起来,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大声喊叫:“你是谁?你来干什么?你也想让我走?老子就是不走,不走!你不要管我,给我滚开,滚开!”

    杜茉莉的眼泪淌了下来,声音悲切:“国典,我是茉莉呀,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她边说边朝他走过去。

    两个士兵拉住了她的手,其中一个士兵说:“你不要过去,他好像是疯了,他会砍死你的,我们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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