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药的味道是我的噩梦 (第2/3页)
惧的尖叫声,她没有看到老清洁工人在大火里挣扎的样子,但她不可能不想像那样惨死的过程,还有他那烧焦的尸体。她是被大伙推挤着逃向门外,听着那令人惊惧的尖叫声逃向门外。
丁小慧目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她把一双一次性的木筷子放在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
王胡子凑过去,笑着说:“小慧,今天怎么没上班?”
丁小慧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超市停业了,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超市被火烧了,现在正在整修呢。”
王胡子连忙说:“哦?对,对,超市被火烧了。”
丁小慧看了他一眼,看见他颧骨上的抖动着的肉,显得夸张而虚假。范梅妹低着头,她一边包馄饨,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丈夫和丁小慧。她没有说话,脸色似乎有些阴沉。
王胡子问丁小慧:“小慧,你今天要吃大馅馄饨呢还是小馄饨?”
丁小慧淡淡地说:“来碗小馄饨吧。”
王胡子讨好地说:“好咧。”
丁小慧的神色有些慌乱:“不要放紫菜。”
王胡子边往开水翻滚的锅里放小馄饨边说:“知道了,你不喜欢吃紫菜,我多放点你喜欢吃的虾米。”
馄饨很快就上来了。丁小慧慢慢地吃着馄饨,仍然目无表情。王胡子坐在了丁小慧旁边,看着她吃:“味道还可以吧。”丁小慧瞥了他一眼:“你坐在我旁边我吃着不舒服。”王胡子讪笑着离开了丁小慧。范梅妹抬起头盯了王胡子一眼。王胡子就在离丁小慧两张桌子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和丁小慧的距离似乎不远不近。
王胡子的嘴巴闲不住:“小慧,你们五月花超市怎么会起火呀?”
丁小慧说:“鬼知道,这鬼火怎么起的。”说到这里,丁小慧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抬眼看着王胡子,目光迷离:“你小心点,不要让馄饨店也起火了。”
王胡子的眼光一抖,左眼皮跳动起来:“我们馄饨店就这点家当。烧掉了也没什么。”
丁小慧冷笑道:“说得轻巧,要是馄饨店烧掉了,还不要了你的命,我看没有馄饨店,你是活不下去的。”
王胡子也笑了笑:“哪能。”
丁小慧很快就吃完了那碗小馄饨,她站起身,递给胡子两元钱。王胡子说:“算了算了,算我请客。”丁小慧说:“别穷大方了,收起来吧,两块钱就想请我呀,没门!”王胡子只好收起了钱。丁小慧走出馄饨店的门,她想刚才自己怎么了,心跳得那么厉害?
她看见了肖爱红,他正好走出家门。丁小慧穿过了街道,朝肖爱红迎了过去,王胡子的目光粘住丁小慧的身影,他的左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范梅妹走过来,狠劲拍了一下他的厚实的背部:“还看哪,我看你老毛病总是改不了,见到年轻漂亮的女人恨不得把她吃了。”
王胡子转过脸.凶狠地对范梅妹低吼道:“你他妈的找死。”
范梅妹没有被他的凶相吓倒:“我看是你找死!你迟早要死在女人的身上。”
王胡子气恼极了,他提起那把剁骨头的刀,在范梅妹面前晃了晃:“小心我把你劈了熬汤!”
范梅妹终于闭上了嘴。
王胡子把刀重重地放回了砧板上,他的目光朝对面瞟过去,他看到丁小慧和作家肖爱红站在顾玉莲的楼门口说话,他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他猜测他们是在说有关昨夜五月花超市的那场大火,肖爱红是个喜欢打探各种消息的人。王胡子的目光里突然出现了一种怨毒的光芒。
19
我不知道顾玉莲又到哪里去了。
吃早饭时,她对我说了一番话,让我在没有找到工作之前最好不要到处乱跑,让她担心。我明白她说这话是因为昨夜五月花超市的大火让她害怕我会葬身大火或者不明不白地死去。她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五月花超市起火前进入过那里,她也不知道我把那张血钞票给了丁小慧。我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她说她的,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我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傻,我想我在危险的时候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顾玉莲去哪里历来都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不用为她担心,她出去不会出什么事情,她会在恰当的时候回家。
我突然想到了瞎子,我想去看他。今天没有落雨,他一定是坐在街道旁听人行走和汽车的声音,他靠那声音活着,他是活在声音里的人,他也许从前眼睛明亮过,他眼睛明亮时,是否看到的现实和现在的不一样?我希望他的双眼曾经明亮过,每次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睛,我总是这样希望。我还想起了瘌痢头那个孩子。在雨季来临前,我曾经产生了离开赤板市的念头,因为那个叫瘌痢头的孩子。
就是在郭阿姨死掉的那个晚上,我在赤板市的一条街上听一个人唱歌。那是一条叫风铃的小街。小街上有一个瞎子。那个瞎子白天一直坐在街旁,瞎子从来不戴墨镜,他的眼睛如同两个黑洞,再灿烂的阳光也无法企及的黑洞。他总是侧着耳朵倾听着,听来往的脚步声和汽车的声音。他的耳朵十分灵敏,他可以从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判断出女人的年龄。很多人考证过,认为那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经常去看瞎子。他的存在是靠那些声音维持的,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声音,他会干枯掉。我有时死死地盯着他空洞的眼睛。我想他那双眼睛并不是先天性失明的,我甚至认为,是他自己用双手抠出了自己的眼珠子,至于他为什么要弄瞎自己的眼睛,我不得而知。到了晚上,瞎子就在家里高声唱歌。他唱的歌怪异极了,尖利的高音和嘶哑的低音在剧烈的争斗和反复交叉,我听不清歌词。这种怪异的歌声莫名地吸引我,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会溜出家门,到风铃小街去听瞎子歌唱。
我在郭阿姨死掉的这个晚上鬼使神差地来到了风铃街。我刚站在瞎子居住的这栋楼下,就看到了瘌痢头。瘌痢头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他头上有一块块铜钱大小的光亮的疤。或许他可以说是我在赤板唯一的朋友。他看上去年纪很小,我猜不出他有多大,据他自己说,他已经20多了。我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有一点我十分清楚,他不是赤板市人,或许来自很远的地方,我不清楚他离家出走为了什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家。他同样也被瞎子的歌声吸引着。我们的相识也是因为瞎子的歌声。我们一见如故,虽然我们很少用语言交流,但我们十分默契。比如我们一起用我们的方式对付过一个女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一样喜欢听瞎子歌唱。在我们耳里,瞎子变味的歌声是天国传来的梵音;但在许多人耳中,瞎子无疑是在制造噪音。瞎子的噪音激怒了他楼下的一个邻居,就是那个瘦高个女人。那天晚上,我和瘌痢头正在听瞎子歌唱,我们突然听到了女人的骂声,女人骂得很难听。女人骂完后,瞎子就停止了歌唱。我和瘌痢头顿时觉得索然无味。瘌痢头骂那女人是**,我也骂那女人是**。瘌痢头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跟在了他的后面。他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拉了一泡屎。我闻到了一般恶臭。他把屎用一张旧报纸包了起来,走到了那女人的窗户底下。女人住在一楼,她的窗户没有关,里面的灯光倾泻出来。我可以看到女人边嗑瓜子着边看着电视,她也许正在为制止了瞎子的歌唱而得意,她万万没有想到瘌痢头手中旧报纸包着的屎会飞进窗户,不偏不斜地落在她的头上。等她走出来,我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那天晚上,我把他带回家。顾玉莲让他洗了澡.还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我觉得祖母顾玉莲是个好人,否则,我早就像瘌瘌头一样流落江湖了。瘌痢头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兴奋,对于我祖母顾玉莲的温情显得冷漠,他目光中有种邪气。他在我家住了两天就跑了。我没有去找他回来,他要是跑没有人能留得住的。但有一点我十分肯定,只要他还没有离开赤板市,我一定还能碰见他,因为他喜欢听瞎子歌唱。
果然,我在郭阿姨死的这天晚上,我又看见了他。他和我拉了一下手表示亲热。我们俩坐在墙角,听楼上传来的瞎子的歌声。瘦高个女人的窗户门紧闭着。自从瘌痢头把屎扔进去之后,她的窗户门就紧闭着。我想问瘌痢头为什么要离开我家,但我没有开口,瞎子的歌声停止了。这时.瘌痢头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我。
他独自地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我看见走出一段路的瘌痢头回转了身,朝我跑过来。在夜色中,瘌痢头像一只巨大的蝙蝠朝我扑过来。我心里有些害怕。他扑到我面前,喘着气说:“你能和我一起走么!坐火车到南方去。”我没有说话。在我脑海里,他那时就是一只蝙蝠。我不想和一只蝙蝠说话。他见我不回答,就走了。我跟在了他的后面。
我承认当时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我跟在瘌痢头后面。当时我的喉中被谁塞了一团棉花,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他走到了火车站的入口处,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了他的笑脸,他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分明在说:“跟我来。”
他进了火车站。那时,正有一列开往南方的列车正要离开。我很奇怪,他没有车票怎么就进站上了列车。我正在纳闷,列车开动了。列车的轰响我一点也听不见,我好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列车真实地把瘌痢头带走了。列车消失后,我就产生了离开赤板的念头。我觉得赤板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瘌痢头,他才离开的。那只是我当时的预感,我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我。
我终究没有离开赤板,是因为瘌痢头走后的第二天,我在电视上看到昨夜开往南方的一列列车出了车祸。列车脱轨翻在了路边。死了好多人,电视画面上出现了死者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和瘌痢头十分相像。下午的时候,顾玉莲领着我去参加了郭阿姨的追悼会,追悼会上郭阿姨的亲属哭得伤心。死人能听见哭声么?我离奇地想着,我笑了起来。很多人向我投来了不解和厌恶的目光。我在为郭阿姨笑,我用笑声为郭阿姨送行。没有人和我计较,因为我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人。
在我看到瘌痢头的尸体后,我也笑了。
我叽叽的笑声像老鼠在抢夺食物时发出的尖叫,像在梦中我听见过无数次的老鼠的尖叫。顾玉莲和我一起看电视,她显然听到了我的怪笑。她看着我,脸色苍白,那双老眼充满了疑惑:“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不会笑?”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的嘴唇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为什么要颤抖?难道她在乎一个傻瓜说的话么?
开往南方的列车出事让我打消了离开赤板的念头。我想到哪里都有危险,我为什么要跑。活着比死还可怕,因为活着意味着还要经历危险或者恐惧,而死了就什么危险也没有了。所以,面对郭阿姨和瘌痢头的死,我笑了。我什么时候该为自己笑笑,这我倒没想过,一切也许为时过早,也许我来不及为自己笑。那张血钞票有没有在那场大火中化为灰烬?
20
我没有去找瞎子,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要趁顾玉莲不在家找到那把黄铜钥匙,进入那个房间,我想好了,如果找到那把钥匙,我就先去配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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