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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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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第3/3页)

宓恍惚说道。难怪先前瞧他指骂那书生的样儿,像见到了老爷似的。

    “爹?”

    “你同老爷一样,虽然说话带刺,可也都是为人好。

    徐向阳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那是当然,他是我爹。”显而易见,他很高兴有人说他像他的爹。

    珠丫头瞧了瞧他那长相异于中原人氏的脸。会像吗?只有天知道!

    “娘娘,要嘘嘘啦。”教珠丫头抱着的红红扁起一张圆脸。

    “啊,可别当众撒尿!夫人,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回来。”珠丫头钻出人群,忙找个解手的草地。

    “啧,麻烦家伙。”徐向阳双手敛于身后,偏着头迈前几步,眼角却瞄到小后娘积极地在河面上找些什么。

    “你在找我爹?”

    霍水宓点头。“老爷说在船上谈生意,河上船那么多,不知老爷坐在哪一艘?”

    “想知道?那还不容易。”指着绣着陈家姓的旗子。“就离这儿不远,离这儿最近的那一艘,瞧见了没?陈老爷偏好美色,不知招来多少青楼女在船上载歌载舞。也难怪爹宁愿登船谈生意,不肯陪家中夫人逛市集了。”

    霍水宓没被他激哭,反而掩嘴笑了。原以为老爷之子是个尖酸刻薄的孩子,没想到经过这回相处,倒觉得他有几分可爱,连老爷谈生意的对象都查得一清二楚。其实他人不坏,由他对书生汉那件事就明白他的性子,他以为她不知道,每回有人往河岸这边挤来时,他总暗地只手护着她。

    是因为开始把她当娘看待了吗?

    “啊。”

    “怎么啦?若是嫌站累了,我可没本事背你回马车。”

    “不,那人老在看咱们。是不是老爷认识的人?”在几呎外的距离,有位高昂的男子执扇轻摇,轮廓粗犷而深刻,瞧起来文质彬彬,但一双眼直溜往这儿。

    很眼熟,一时认不出他是谁。不不,无论出嫁前后,除了老爷之外,她是再也没识过任何男子,怎么会觉得眼熟?那露骨的眼光打从心里头畏惧,像要吃了她似。

    “我可说,夫人总算注意到我了。”男子主动上前,笑道。

    “你是谁!”徐向阳沉声问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他的脸。

    男子轻瞇地摇着扇,上上下下扫量徐向阳一圈。

    “你娘没说过我是谁吗!”他转向霍水宓,上前一步,伸出手;霍水宓忙退后一步。

    在灯笼的余光下,她清楚地瞧见了他的长相。

    他不像是中原人氏,但十分漂亮,甚至有些娘娘腔的味道,若再年少一、二十岁,简直活生生是徐向阳的翻版。

    “走!”徐向阳的脸色白了,拉紧她的手欲走。

    “走到哪儿?徐夫人,我刚打京城回来,听说徐老爷买了个女人回家,我原以为最多也只是个粗俗的乡野村姑肯嫁给他,没料到这村姑还挺人模人样的。”忽地一把抓住她的细腕,霍水宓倒抽口气,挣也挣不脱。

    “你……你想干嘛!”她颤声问。

    “放开她!”

    “住口!这是你同我说话的口气吗?”他的嘴角扬起狰狞的微笑,逼近水宓。“那男人懂得怜香惜玉吗?他可说过他碰你是为了生下正统的子嗣?凭他这一生怎还值得有人为他传宗子息?任何一个女人在我与他之间,你猜会选择谁?”

    “你……你快放开我!”霍水宓叫道,使劲地打着他的手。她觉得恶心、想吐!他不是她的相公,怎可碰她?

    徐向阳瞇起眼,只手箝住男子的肩。“想欺负她,可也得先过了我这关!”一掌推出,虽然还称不上虎虎生风,可也有模有样,一掌击下去没有散了骨,也会震得七荤八素。

    “那男人倒算好心,养你还教你学武。”男子斥哼一声,粗暴地拉着霍水宓闪开,低咆:“儿子打亲爹,还有天理吗?”

    倏地,徐向阳的面色如雪霜般惨白,厉声道:“你胡扯些什么!”

    正想往前扑去,忽然身后叫起一声:“尹可鹰,放开夫人。”

    身随话出,徐向阳只睨跟前人影一闪,若论相识人中有此武艺者,莫属……

    “王总管!”

    王莫离微微含笑,嘴里尚含着一枝糖葫芦,显然是匆匆疾奔过来的。

    “尹公子,当年我家老爷放你一命,言定今生不得进城一步,怎么尹公子自毁诺言?”

    “徐苍离迎娶新妇,我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是为道贺。”尹可鹰斜睨着霍水宓,忽然掀开她的面纱,一怔,随即笑道:“好个徐家夫人!短短六年光阴,徐苍离的口味倒偏好起狗骨头来了!是没饭给你吃吗?不过话说回来,徐府上上下下是怪异了些,女人是买回来的,又养着旁人的儿女。”尹可鹰哼了一声,注视到王莫离玩世不恭的脸,道:“还有已故徐老爷的私生……啊!”他脱口叫道,因为霍水宓突地狠狠咬上捉着她的臂膀!

    同时间,王莫离的脸色一沉,狼吞下糖葫芦,疾飞上前,正想封了他的嘴,哪知尹可鹰忿戾吼道:“贱人!”

    拉了她的头发就往后使力一扯,王莫离一掌飞来,以实化虚,才离他一吋之远,忽然改变方向,手掌朝霍水宓抓去。

    “小把戏也想耍我?”尹可鹰眼尖,粗鲁地推开她,及时接住来势汹汹的抓力。

    霍水宓脚步踉跄不稳,连连往后仰去,仰了个空……

    “喂!”徐向阳大叫!“小心后面!”避开打斗的两人,飞步迈向岸旁,只闻“咚”一声,想要捉住她已是不及。

    小后娘可不会游水!

    她活下来,定跟爹说这姓尹的事;若不幸淹死,可就没人听见先前那姓尹的鬼话!

    半夜里,河面黑沉沉的,就算无人敢救也是理所当然!

    她若死了……若死了……

    须臾之间,脑海千头万绪,却也是身形极快,“噗通”再响,一跃入河。

    ※※※

    两辆马车仍是飞快地奔跑在回程的泥地上。

    前头马车内静悄悄地,徐苍离面如石蜡,怀里抱着湿透身的霍水宓,她的身上盖了件披风,虽然睡得很沉,但偶尔传来抽噎,细弱的手臂也紧紧攀着他的腰不放,像是攀住浮圈。

    是他点她昏的。否则,还不知她又哭又呕地到何年何月?

    他冷峻的目光锁住啃着甜薯的王莫离,道:“我将人交给你,你交还给我了什么?”

    “还是人啊。”王莫离微笑:“夫人只是多喝几口水,不碍事的。”他瞄了徐苍离一眼,自顾自地又啃起甜薯。“反正老爷迎她过门,只为生子,既为生子,她如今无大碍,老爷也不必太介意。

    “住口!”从来没想过辞掉他,如今真想一脚踢他出徐家大门!

    她的身子哪里像是不碍事了?

    幸而陈家船屋近河岸,听得见岸上骚动,一闻有人落水,陈家老爷凑兴直往甲板上跑,点着灯笼看好戏,若不是那男孩拖着水宓游至船下猛喊“爹”,只怕他差点错过了她。

    或者,该说失去她?思及此,不免又感受到当初深切的悔意。

    那是当然!她若死了,叫他再上哪儿花一笔银两买下一个心甘情愿的女人?

    心甘情愿!是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唯有她是心甘情愿地视他为夫君!她一上船,清醒了神志,便开始呕吐,吐尽秽物,原以为她是灌多了水,吐尽了也就罢了,可她还在干呕,猛搓着自个儿右手腕,像在搓什么脏东西!

    后来,他拉住她,免得她又自虐,救她上船的徐向阳才道是有男人摸了她的手!

    老天爷,又是忠实!

    是忠实教她不由自主地做出这种反应吗?是忠实教她除了丈夫外,再也没人能碰她吗?这是多传统的女子!他应该庆幸自己没买错女人,这样的女人就算生下一打、两打的子女,也能保证是他徐苍离的,但……

    该死的忠实!

    从前他奢望它,如今他厌恶这两个字所带来的意义!

    对他,她只懂得忠实吗?

    假设,他不是她的夫,她还会待他这个叫徐苍离的男人一如现在吗?

    “老爷,这回小少爷可占了功劳,如不是他及时下水救夫人,依她这旱鸭子身份,只怕早早叫河鱼给吞了。”王莫离似笑非笑地,啃完了甜薯,又从小包囊里拿出甜包子来吃。

    “出门前,不是要你暗地守着她,依你的武艺,怎会让她险些灭顶?”

    王莫离扬了扬眉,尴尬笑道:“我本来是守着夫人的,但一时看见卖糖葫芦的,便……我可也没料想到那姓尹的会早数日出现在这儿。”

    徐苍离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他回来了?”

    “杀人可要偿命的。”王莫离提醒。

    徐苍离阴沉一笑。他本就不打算为那娘们杀人,那是不堪提起的往事,但一接触王总管的眼,才知他指的是霍水宓。

    他会为眼前这女人而动怒杀人?

    她没那价值。

    然而,为何当他看见她狼狈地从河里被救起来时,他……

    “老爷……”即使是梦呓,也只叫着他。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拥紧,瞧,她的骨架多纤细,这样的女人一捏就碎,是什么东西支撑这份忠实?

    在陈家船屋上,她一瞧见他,不顾众目睽睽,她紧紧抱住他不肯放手,是甚么原因教她无惧于他?

    “看来老爷做得很彻底。”王莫离又换上在市集买的糕饼。“老爷只须朝夫人笑个几回,她便心甘情愿地拜在你的袍下。我瞧,她是爱上你了!也对,她见过的男人没几个,偏偏老爷又是她夫君,爱上你是有些莫名其妙,却也理所当然,没法子嘛,徐宅子里就只有老爷你的这‘适婚年龄’的男子,没得比较嘛,就好比关在笼子里……

    “住口。”

    王莫离虽然二十好几,扮个鬼脸却也挺可爱的。

    “至少,老爷已可确保将来夫人肚里的孩儿是你的,只要对你那肤浅的爱持续,我想,就算当一头母猪猛为你生子,她也甘之如饴,这样的女人已是稀有国宝,该好好保护,最好再继续关在宅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生就守着老爷,只知老爷,这是她的命……”倏地住口,因为一颗珠子利落地嵌在距离他耳边不到一吋的车板上。

    他耸了耸肩,不再言语,仅以玩味的目光瞧了一眼徐苍离怀里的霍水宓,再瞧瞧抱着她的徐苍离。

    爱吗?多虚浮的东西,却又真真实实地敞在眼前,挺值得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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