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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谁是谁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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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谁是谁的噩梦 (第3/3页)

,而是像鬼谷子一样翻墙进去的。他潜进了向含兰的家里,拿走了那瓶路易十三,开了另外一瓶洋酒放在茶几上,还把向含兰喝酒的玻璃杯也换了……做这一切,他都戴着手套,还把地板擦了一遍,以为把所有证据都消灭了,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

    好冷呀!我在深夜的雨中奔走,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打湿了我的衣服,也打湿了我破碎的心。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巨大的冰窟。我喊着俞滔的名字,他能听得见吗?我的喊叫声也被冰冻了呀!一个趔趄,我摔倒在雨水横流的街上,没有力气爬起来了。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阿红,阿红——”

    谁在呼喊?

    是俞滔吗?他是不是也在满世界找我。要是找不到我,他也会痛不欲生的,就像我找不到他一样。我多么希望是他在呼唤我呀,多么希望他走到我跟前,把我拉起来,相互搀扶着走过这个迷茫的雨夜。他会轻轻地在我耳边说:“阿红,别怕,走过这个雨夜,我们就可以看到早晨的朝阳了,阳光会温暖我们冰冷的身心。阿红,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可我知道,这不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也被冰冻了,我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呼唤,可就是传不进我的耳朵里。

    呼唤声渐渐地临近。

    真的不是他,不是我心爱的人的声音。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不知道有谁还会在这个冷雨夜里给我温暖和爱。

    那人走到我跟前,跪了下来。用有力的手抱起了瘫软无力的我,他把我湿漉漉的头揽在怀里,泣声说:“阿红,我的女儿,你这是怎么了?”我头脑迷糊,嗫嚅地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抱着我?放开我,我不要你抱,我只要我的俞滔……”顾新的身体在风雨中颤抖:“阿红,可怜的女儿,我是你爸爸顾新呀。俞滔的事情爸爸也听说了,你不要太伤心,他一定会回来的。可怜的孩子,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跟我回家吧,家才是你最安全的地方。”我喃喃地说:“爸爸,爸爸——”好像回到童年,看着别的孩子受到父亲的宠爱,羡慕得流泪,躲在无人的山野,望着莽莽苍苍的大山,凄凉地喊叫:“爸爸,爸爸,你在哪里——”顾新抱紧了我,哽咽道:“孩子,我就是你爸爸,爸爸现在抱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会让你受苦了。”我闭上了眼睛,泣不成声,双手紧紧地筘住顾新的脖子,这一刻,他是我真实的父亲。

    顾新抱起我,在雨中行走。

    他一直在说:“可怜的女儿,爸爸带你回家,回温暖的家里去。爸爸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飘零了……”

    顾新把我抱上了楼,脱去我湿漉漉的衣服,用热水擦干我的身体,然后给我穿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睡袍,把我安放在床上,盖上温暖干净的被子。我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在父亲面前,我是一个纯洁的婴儿,就是在他擦干我身体时,我没有一点羞涩感……在这样的时刻,我特别渴望关怀和温暖,父亲给了我这些,仿佛一瞬间,我和父亲的距离就缩小为零。顾新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孩子,你发烧了。”我用无神的眼光看着他,他的脸是那么的模糊。他用一块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关切地说:“孩子,你等一会,我去给你冲碗姜汤,喝完发发汗就好了。”喝完姜汤,他又给我吃了退烧药,我沉沉地睡去。

    噩梦又缠上了我,挥之不去。

    梦中,我摔倒在寂静的街上,冰冷的积水浸泡着我残败的身体,雨水不停地下。我无力挣扎,根本就爬不起来。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前面出现了许多影子,那些影子缓慢地穿过密集的雨帘,朝我晃过来。我呼喊着俞滔的名字,他却怎么也听不见,也不会回答我。一个影子晃过来,我看清楚了,他有一个硕大的头颅,穿着那件皱巴巴的灰色西装,他悲戚地对我说:“阿红,我死得冤哪,我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被从天而降的花瓶砸死了呢?阿红,你告诉我,告诉我——”说着,他伸出双手要来抓我,十指全是白森森的骨头……又晃过来一个影子,他冷冷地对我说:“阿红,我一直默默地爱着你,你怎么忍心让我淹死,你跟我一起走吧,把我带回野猪坳,我们一起在黑龙潭里玩水——”他也伸出白森森的手抓我……很多影子晃到我跟前,他们都伸出白森森的手抓我。“阿红,我真的爱上你了,你跟我回家,我答应小弟和爸爸的,要带你回家的,跟我回家——”“阿红,我这里有很多优秀的青年,你看看,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自己挑一个吧——”……他们纷纷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了我,有的抓我的头发,有的抓我的手,有的抓我的脚……他们用力撕扯着我,说着不同的话语。我惊叫着:“不要,不要,我不要跟你们走,不要——”他们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喊叫和恐惧,继续撕扯着我,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此时,俞滔在哪里?我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多么希望他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救出漫无边际的苦海……

    噩梦中醒来,我看到了顾新憔悴的脸,深陷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充满了柔情和爱意,还有焦虑和忧伤。他用干毛巾擦着我头上的冷汗,轻声说:“孩子,你醒了,没事了,你的烧退了。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什么也不要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了,你放心在家里休息,我已经到你单位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他一定是整个晚上都坐在床边守着我。

    浑身无力,像是被抽去了筋脉的我朝他露出了微笑,苦涩的微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这个当初遗弃我和母亲的男人露出微笑。我的微笑给他痛苦寂寞悔恨的心灵带来了莫大的安慰,顾新含泪地笑了,俯下身,在我的前额轻轻地吻了一下。我闭上了眼睛,幸福而又怅惘。他拉住我冰凉的手,轻声地说:“孩子,你不要再离开爸爸了,答应我,我会用一生的力量爱你,补偿过去岁月里所犯下的罪过!”我什么话也没说,心想,此时要是俞滔在这里,该有多好,善良的他多么希望看到我们父女相认的这一幕,他会默默地站在一边,注视着我们,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可是,我看不到他的笑脸。

    他身处何方?

    这是一个谜。

    让我心里疼痛的谜。

    ……

    房间里十分寂静,整幢楼都十分寂静,我浑身懒洋洋的,看着墙上那些我小时候的画像,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尽管心里一直在说服自己:这是你的家,顾新是你的亲生父亲!

    顾新呢,他去哪里了?

    我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会失去刚刚得到的父亲。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仿佛体内的黄鼠狼在说:“他会离开你的,很快就会离开你的!就像那些靠近你的男人们一样,很快就会离开你——”

    不,不会的!我内心在挣扎。

    我失去的太多,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如果连父亲也失去了,真的一无所有了!我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门。楼上楼下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顾新的踪影,他会不会在小花园?我来到了小花园,也没有发现他。我心里惶恐不安,像是在大街上和父母亲走散的孩子。小花园里的花草都耷拉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天上飘来一块巨大的黑云,遮住了太阳,香樟树上的叶子也变得黯淡。我觉得十分压抑,仿佛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耳边好像有人在轻轻地呼唤我。

    我真的害怕,害怕顾新再也回不来了。

    我回到了楼里。

    这种可怕的宁静让我窒息。

    走上了二楼,来到顾新的卧室外面。那房间门是虚掩的,我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我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遍,所有的陈设都和我住的房间差不多,连同墙上挂着的那些根据我从小到大的照片画成的油画,可还是有一幅油画是不一样的,我的目光落在了它的上面。画中人是一个美丽的村姑,在梳头发,仿佛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她含笑地往那人瞥了一眼,那一瞥充满了幸福的爱意。整幅画,最动人、最出彩的就是那惊鸿一瞥,那秀美的缎子般的乌发以及温婉清秀细腻红润的脸也被那一瞥遮盖了。我站在这幅油画面前,心尖尖突然颤抖了一下。这难道就是我的生身母亲梅姗?她是那么美丽、善良,透出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风情,现在才知道顾新为什么会爱上她,我想,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都会迷恋她的。可这个野猪坳乡村的绝代佳人,就那样过早地香消玉殒,因为一场不可靠的情事,如今,埋葬她尸体的荒坟是不是长满了野草。我忧伤极了,眼睛也湿了,她的脸在我眼中模糊起来。本来就模糊的一个人,突然在我眼中清晰,然后又回归模糊,我心里难过到了极点。

    突然,楼上传来了一声惨叫。

    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我的神经绷紧了,马上想到了那个紧锁着门的大房间。是不是顾新在那房间里传来的惨叫?我飞快地跑了出去,上了三楼。那房间的门还是关得紧紧的,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轻轻地说了声:“爸爸,你在里面吗?”等了好大一会,没有人回答我。我又轻轻地说了声:“爸爸,你在里面吗?如果在,请你回答我。”又过了好大一会,还是没有人回答我。我伸出颤抖的手,推了一下那扇门,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开了。房间里很黑,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有股阴风从里面飘出来,还夹带着浓郁的油彩的味道。黑暗沉寂的房间里让我恐惧,又好奇。我走了进去,找到了电灯的开关,打亮了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偌大的房间里,放着好几个画架,画架上的画都用白麻布蒙着,墙上也挂满了大小不一各种题材的油画,靠墙的一个角落,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张藤椅。原来这是个画室。

    我感觉到画室里阴森森、冷飕飕的,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迫着我的中枢神经。

    我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抽身想逃。就在这时,我耳朵边上响起了细微的声音:“阿红,你不要走,你过来看看我——”我听不清这是谁的声音。我看到那蒙住画架上画板的麻布轻轻地飘动。鬼使神差地,我朝它们走过去。走到离我最近的那个画架跟前,我停住了脚步。这上面画的是什么?我伸出颤抖的手掀开了麻布,惊呆了。

    画布上画着一个被刀刺中的男子,一把短刀刺进了他的胸膛,双手捂着短刀刺进去的地方,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胸口,脸上的表情十分惊骇……我喃喃地说:“这画中人不就是俞滔吗?”他为什么会以这样残酷的形象出现在顾新的画中?难道他死了,死前就是这个模样?不,不是的!我的心在尖叫。

    那些蒙着麻布的画又是什么内容的?

    我又走到一个画架跟前,掀开了麻布。

    画布上画的是一个溺水的男子,他的双手伸出水面,十指弯曲,仿佛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他的头被水淹没,张着嘴巴,眼睛紧闭。水是黑色的,他的头是暗红色的,伸出水面的手是灰白色的。暗黑的水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把他的身体拖入深渊……我心想,这不就是李文平吗,没错,他就是画中的那张脸!

    又掀开了一个画架上的麻布。

    我更加惊骇了!画布上同样画着一个男子,他惊惶失措地仰起脸,看着从天而降的一个花盆。花盆上的泥土落在了他苍白的脸上,身上皱巴巴的灰色西装和那颗硕大的头颅让我想起了朱南海,也许,他被砸死前的那一瞬间,就是这副模样……

    看着另外一个画架,我不知道还会看到什么人惨死的样子。迟疑了一会,我还是掀开了麻布。

    我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画面上的一个男子满头是血,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在一个幽冥的空间里,他的眼睛血红,死死地盯住一个方向,死不瞑目的样子……这不就是张树森吗?

    除了俞滔,我不晓得他是死是活,其他那些人的死亡和画中应该是一模一样的。难道俞滔也死了,就像画中的那样,被人刺死了?那么,是谁把他刺死的呢?他的尸身又在何处?顾新难道知道他已经死了,否则怎么会画这幅油画?……我的脑袋要爆炸了!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企图把自己从浑浊的泥潭中拔出来!

    这时,楼下传来了顾新的叫声:“女儿,你在哪里——”

    我惊慌地走出了画室的门,门在我后面“哐当”一声关闭。

    顾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愣愣地看着我,表情十分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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