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嘘,别出声 (第2/3页)
”
花荣说:“正在联系人呢,你千万别急呀,我会筹够钱的。”
白晓洁说:“哥,房子你别卖了,我已经筹到钱了,谢谢哥。”
花荣说:“你别骗我,你到哪里筹那么多钱。”
白晓洁说:“真的,没有骗你,钱筹到了,我想明天回去,陪着我爸做手术。”
花荣说:“好吧,晚上我到你家里来,详细说。”
白晓洁说:“好的,我等着你。”
母亲告诉白晓洁,白晓洁父亲有个愿望,希望能够看到她成亲。白晓洁说,这个问题有困难,结婚的事情八字没一撇。母亲就问她有没有谈朋友。白晓洁说,朋友是谈了,但是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母亲说,如果可以的话,把你男朋友带回来,让你爸看一眼,他也安心治病,这些天,他老是念叨这个事情。白晓洁说,我争取吧。白晓洁把此事和花荣说了,希望花荣能够和她一起回去,哪怕是装装样子也好。花荣答应了她,而且开车送她回老家。白晓洁内心充满了幸福感。
白晓洁的父亲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嘴唇死灰。白晓洁和花荣走进病房,白晓洁母亲在丈夫的耳边轻轻地说:“晓洁和她男朋友来了。”父亲睁开了眼睛,那深陷的眼窝里燃起了微弱的火苗,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
白晓洁扑过去,跪在床前,拉住了父亲冰冷的手,说:“爸——”
父亲说:“晓洁,回来了,回来就好,爸爸想你。”
白晓洁眼泪流下来,说:“爸,我也想你。”
父亲说:“哭什么呀,别哭,爸还好着呢。”
白晓洁说:“好,我不哭,不哭。”
父亲艰难地歪过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花荣。
白晓洁对父亲说:“这是花荣。”
花荣笑了笑说:“伯父好。”
父亲说:“好,好,回来就好。”
花荣说:“伯父,你安心治病,有什么困难我们会担待的。”
母亲说:“多亏了你哟,晓洁说,你人好,很关照我们家的。”
花荣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母亲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我回家去给你们做饭。”
花荣说:“我们在路上吃过了,不饿。”
父亲说:“饭总归要吃的,老婆子,快回去做饭吧。”
晓洁说:“爸,我们真的吃过了,不饿。妈,你不用忙了。对了,医生说什么时候动手术?”
母亲说:“明天。医生说,手术越早做越好。本来早应该做的,因为没钱。你把钱打回来了,医生就赶紧安排手术了。”
白晓洁说:“对不起,爸,让你拖了那么久。”
父亲说:“晓洁,我的意思是,别做手术了,出院回家吧,我不想给你再添加负担了,这些年来,我拖累了你。晓洁,我和你妈说过好多次了,不要告诉你,可她非要和你说。唉,爸没有能耐,什么也没有给你,却总是拖累你,于心不忍哪。”
白晓洁说:“爸,你别说了。只要有一线希望,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许胡思乱想了,好好配合医生治病,你会好起来的。你们就我一个女儿,把我养大,供我上学,已经耗尽了心血,为你做任何事情,都是应该的。爸,你不是说,还要抱外孙吗,我和花荣商量好了,等你病好转了,我们就结婚。”
她扭过头,对花荣说:“你说,对吗?”
花荣点了点头,说:“对,对,等伯父病好转了,我和晓洁就结婚。”
母亲哽咽地说:“太好了,这太好了。”
父亲的眼窝里涌出了泪水。
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说什么。
母亲说:“晓洁,你爸累了,让他休息会儿吧,我们出去说话。”
花荣说:“晓洁,你和伯母出去说话吧,我在病房里陪伯父。”
白晓洁就和母亲出去了。
花荣坐在椅子上,凝望着白晓洁父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因为醉酒死去的父亲。父亲死时,他没有见上一面。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父亲死前,他在父亲身边,父亲会和自己说些什么?说他这一生的最大成就就是养了一个大学生儿子?还是忏悔对儿子和妻子犯下的罪孽?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死,还要继续喝他的酒,忍受大学生儿子的冷眼和仇恨?他也许不知道儿子在那个他从来没有去过的大城市里开黑车,过着老鼠般的生活,如果知道,他会怎么想?……花荣对那个已经死去的父亲,心已经麻木。
……
那个晚上,花荣和白晓洁一起在病房里陪床。
白晓洁和父亲说话时,花荣就在旁边看着。父女俩说上一会儿话,父亲就要休息一会儿。看上去,父亲已经没有多少说话的力气了。花荣偶尔会到外面抽根烟。过了晚上十点钟,医生过来,让白晓洁不要和父亲说话了,他需要睡觉了,明天还要动手术,那可是个大手术。医生走后,父亲还想和女儿说什么,白晓洁说:“爸,你睡吧,等你手术后,我们好好说。”父亲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花荣抽完一根烟回到病房,看到白晓洁趴在父亲的床边睡着了,她也许是太累了,这些日子,也够折腾她的了。
白晓洁父亲闭着眼睛,那只枯槁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花荣站在床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如果白晓洁父亲的手没有在动,花荣会觉得他是一具死尸。
这个想法并不恶毒,他的确像具尸体。
花荣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还感觉到,这个重症病房里,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什么东西站在白晓洁父亲的病床边。他们是些白色的影子,犹如雾气。他们在商量着什么。花荣不怕他们,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他们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花荣也觉得身上发冷。花荣知道,那些雾气般的白色影子会在某个恰当的时候,把白晓洁的父亲带走。
白晓洁父亲突然睁开眼,把头扭向另一边,他也仿佛看见了那些雾气般的白色影子,浑身抽搐了一下,嘴巴里轻轻嘟哝着,好像在和那些白色影子说着什么。花荣越来越觉得寒冷,这可是六月天了,病房里还没有开空调。
花荣还发现沉睡的白晓洁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那是因为阴冷。
花荣拿了件她父亲的长袖衣服,盖在了她身上。
花荣感觉到那些雾气般的影子要离开了,他们朝门外飘去,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房间里的温度也立马回升。
白晓洁父亲嘴巴里停止了嘟哝,他开始大口地喘息。
他把头侧过来,面对着花荣,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灰暗,没有一点亮光。
花荣说:“伯父,你睡吧。”
他轻声说:“你,你要对晓洁好。”
花荣笑了笑,说:“放心吧,伯父。”
接着,他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浑身抽搐,咬紧牙关,脸部表情十分痛苦。他那样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嚎叫起来:“痛,痛,痛死我了——”
白晓洁被父亲的嚎叫声惊醒。
她醒过来,惊惶地说:“爸,爸,你怎么啦——”
花荣赶紧走出了病房,叫医生去了。
手术室门口的走廊两边,有两排长椅,那是给病人家属或者朋友坐的。白晓洁父亲在手术室里面做手术,他们在外面等候。白晓洁依偎着母亲,坐在长椅上,她们的手握在一起,在替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捏把汗。她们的表情焦虑。白晓洁的身体不时颤抖,母亲在她颤抖时,
会对她说:“晓洁,别怕,没事的。”
花荣站在那里,看着她们,他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白晓洁父亲已经在手术室里待了五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白晓洁瞟了花荣一眼,说:“你坐会儿吧。”
花荣没有说话,坐在她们对面的长椅上。
他想和白晓洁说些什么,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白晓洁也想和他说些什么,同样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会儿,花荣打了个寒噤。
白晓洁也突然觉得寒冷。
白晓洁母亲却没有什么感觉。
花荣感觉到有些雾气般的白色影子经过他们面前,朝手术室里飘去,手术室的门关着,他们是从门的缝隙中钻进去。花荣感觉到了不妙。果然,过了会儿,手术室门上面的灯灭了。花荣感觉到那些雾气般的白色影子飘了出来,他们带着另外一个影子走了。经过花荣他们面前时,他和白晓洁都感觉到了寒冷。
花荣还感觉到,被带走的那个影子在不停地挣扎,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声音在空气中波动,他听不清他们在说着什么。
不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白晓洁和母亲站起来,迎上去,焦虑地问:“医生,手术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然后匆匆离去。
接着,一个护士走出来,对白晓洁母女俩说:“你们进去告别一下吧。”
白晓洁知道发生了什么,哭喊道:“爸——”
母亲没有哭,只是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
她们进入手术室时,花荣还是坐在长椅上,他的头扭向手术室的另一边,看着那些渐渐离去的雾气般的影子。被带走的那个影子不住地挣扎,不住地回头,依依不舍,好像在对花荣说着什么。
花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什么也听不清,就连白晓洁撕心裂肺的哭喊,也听不清,他只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白晓洁父亲死在了手术台上。
他死后,白晓洁和花荣在那个小县城里陪了白晓洁母亲一段时间,然后就回到了大城市。花荣继续开他的黑车,白晓洁继续上她的班。白晓洁临走时,对母亲说,等她结婚后,就接母亲出来。母亲说,她出不出去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白晓洁要和花荣好好相处。
在回程的路上,花荣和白晓洁都没有怎么说话。
白晓洁还沉浸在哀伤之中,而花荣却不知怎么安慰她。
他们回来,有几天都没有联系。
白晓洁心情平静了些后,决定把剩下的那些钱还给王大鹏。
王大鹏在白晓洁回家这段时间里,给她去过几次电话,表示关心。白晓洁父亲死后,他就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她也没有告诉王大鹏自己的父亲过世了。那个晚上,王大鹏没有请白晓洁到饭店吃饭,而是让她到他临时居住的宾馆里去找他,他被胡小凤赶出门后,一直住在宾馆里,新买的套房还在装修。
白晓洁提着包,走进了王大鹏的房间。
王大鹏十分热情,让坐,倒茶。
白晓洁说:“我爸,他过世了。剩下的这些钱,先还给你,另外的那些钱,等我慢慢还给你。”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那些钱,放在茶几上。
王大鹏吃惊的样子:“啊——”
过了会儿,他连声说:“这些钱你拿回去用吧,我给你钱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还。”
白晓洁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些钱我用不着了,还是还你比较好,况且,我不是那种随便花别人钱的人,谁赚个钱都不容易,都不是偷来抢来的。”
王大鹏说:“这样也好,以后如果你需要用钱,就和我说。”
他坐在了白晓洁的旁边。
他连安慰白晓洁的话都没有说,就说起自己如何寂寞了。
白晓洁本来想还钱后马上走的,没有想到,他又开始倾诉,碍于情面,她留了下来,听他啰嗦。
王大鹏说着,就把手放在了白晓洁粉嫩的大腿上。
白晓洁把他的手拿掉,过了会儿,他又把手放了上去。
白晓洁说:“王总,我还是走吧。”
王大鹏说:“能多陪我一会吗,要知道,我有多想你。”
白晓洁说:“你想我?”
王大鹏说:“想,想死我了。”
白晓洁说:“你想我什么?”
王大鹏说:“什么都想。”
白晓洁叹了口气,说:“你想怎么样?”
王大鹏突然跪在她的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凄惶地说:“晓洁,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心都碎了。虽然我是个废人,可我还是个男人哪,我还有七情六欲。晓洁,我知道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你善良而且有同情心。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白晓洁一阵恶心。
她感觉到昏眩。
她说:“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王大鹏像只癞皮狗,舔了舔她的小腿,说:“我要你,要你——”
白晓洁说:“你连鸡鸡都没有,还能要什么?”
王大鹏说:“虽然我没有命根子了,可是,可是我还有手,还有嘴巴。”
白晓洁想呕吐,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说:“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女人,大不了,也可以去找那些小姐呀。”
王大鹏说:“我怕再找到像我前妻,像胡小凤那样的女人,只有你,才是最好的,那些小姐,我看不上,她们脏。”
白晓洁说:“她们不脏,你才脏。”
王大鹏说:“晓洁,求求你了,给我,给我。”
白晓洁霍地站起来,脱光了衣服,躺在床上。
她冷冷地说:“来吧,混蛋。”
王大鹏像只饿狼,朝白晓洁扑过去。
……
完事后,白晓洁跑进卫生间,用热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边冲边呕吐。
白晓洁走出卫生间,穿好衣服,对还躺在床上的王大鹏说:“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了,以后再不要找我了。”
说完,白晓洁扬长而去。
王大鹏脸上露出邪恶的笑容,自言自语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你逃不出我的手心,我想得到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
他不知道,有个人已经盯上了他。
白晓洁独自地在街上行走。
落寞、孤独、委屈……各种情绪让她难过。
她偶尔一回头,发现一只小狗跟在身后,还朝她摇着尾巴。
这是一只哈士奇小狗。
白晓洁看到这只流浪的小狗,觉得它和自己同病相怜,便动了怜爱之心。她蹲下来,对小狗说:“来,宝贝。”
小狗站住了,疑惑地望着她。
白晓洁朝它笑笑:“宝贝,别怕,过来,我带你回家。”
小狗这才走到她面前。
白晓洁抱起小狗,抚摸着它的皮毛,说:“以后我们相依为命好吗?”
小狗叫了两声,好像表示赞同。
白晓洁想,也许这小狗是上天给自己的礼物,就是花荣不理自己了,以后也有这条小狗陪伴了。
那是个周末,阴天,闷热。
前两天,白晓洁在网上看到,“民谣在路上”又要到这个城市演出,她还是想去看演出,因为热爱,也想散散心。这些天,虽然花荣没有找她,也没有电话联系,白晓洁没有缠他,也没有给他电话。她想,他有他的自由,如果他真的爱自己,一定还会来找她的;如果他不爱自己,她也不会去强求,只会默默地祝福他,尽管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永远不会把手背上的栀子花毁掉,那朵美丽的栀子花会一直在她手上——心上开放,吐露出醉人的芳香。
父亲死后,她有了很大的改变,好像变得沉稳多了。
白晓洁吃完晚饭,给小狗洗完澡,就去“民谣在路上”的演出场所。
来到门口,她刚刚买了门票,天上就飘起雨。
她突然想起了花荣,他是不是开始出门拉客了?
她的右眼跳了跳,感觉在这个晚上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白晓洁不担心自己,担心的是花荣,心想,花大哥,你一定不要出什么事情。
“民谣在路上”还是那么火暴,能够容纳两千多人的场所爆满,好在她来得早些,否则就进不来了。这个晚上,除了马条、川子、周云蓬、杨嘉松、钟立风等著名的民谣歌手,还来了很多嘉宾,比如作家李西闽、孔二狗、蔡骏、任晓雯,周墙、华秋、默默等。
演出开始后,台上台下开始了狂欢。
那些动人的民谣一如既往地让人热血沸腾。
这又是个不眠之夜。
白晓洁站在台下,和大家一起狂舞,一起沉浸在忘我的氛围之中。
过了午夜,“民谣在路上”的组织者、十三月唱片公司的老板卢中强走上台,他说要给大家唱首由他谱曲、李西闽作词的新歌。
这首歌的歌名叫《温暖的人皮》。
台下的人们充满了期待。
音乐声响起。
卢中强唱将起来:
在一个没有爱情的国度
让我如何相信天长地久
我抚摸着温暖的皮肤
告诉你我内心的痛苦
我是不是该变成一朵红云
度你到铺满鲜花的天堂
无休无止的伤害呀
无休无止的忧伤
赶快
赶快
带着我们的灵魂
带着我们的肉体
远离这肮脏邪恶的阴曹地府
……
卢中强唱完这首歌,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声。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起来。她拿出手机,看到是花荣打来的电话。白晓洁心里颤抖了一下,眼一热,泪水差点流下来。花荣终于联系她了,她能不激动吗。现场太吵了,白晓洁赶紧走到外面,接他的电话。
白晓洁接通电话就说:“花大哥,是你吗?”
花荣的声音阴沉:“是我。”
白晓洁高兴地说:“真的吗?”
花荣说:“还有假吗。”
白晓洁说:“太好了,我想你。”
花荣说:“我也想你,你现在在哪里?”
白晓洁说:“我在看演出,你要不要来。”
花荣说:“我在你家,你能不能赶紧回来,我碰到麻烦事了。”
白晓洁说:“啊,什么麻烦事?”
花荣说:“电话里不方便说,你赶紧回来吧,我在你家里等你。”
白晓洁说:“好吧,我马上回来。”
尽管演出还没有结束,尽管她十分迷恋民谣,可她还是选择了回家,因为心上人在等着她。
白晓洁兴冲冲地推开房门,看到了脸色阴沉的花荣。他坐在椅子上,双手不停地抖动,眼睛里充满了杀气。白晓洁走到他跟前,关切地问:“哥,你怎么啦?”花荣怔怔地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白晓洁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花荣这个样子,他一定是碰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白晓洁不会在此时顾及那莫名其妙的酸味,而是把花荣的头抱在了怀里。她温柔地说:“哥,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再大的困难我都会和你一起承担。”
花荣突然抽泣起来。
白晓洁抚摸着他的头,说:“哥,别伤心,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花荣哽咽地说:“我从来没有失手的,从来没有失手的。”
白晓洁想把他头上的帽子取下来,因为帽檐硌着她的乳房,有些不舒服,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很尊重花荣,知道他不喜欢脱帽。
花荣说:“你是不是想摘掉我头上的帽子?”
白晓洁柔声说:“你要是同意的话——”
花荣说:“那你摘掉吧。”
白晓洁缓缓地摘掉了他头上的帽子,多少次,她想摘掉这顶帽子,看看为什么他要一直戴着这顶帽子。
她刚刚把帽子从花荣头上摘下来,花荣猛地推开了她。
白晓洁呆了,他头上有好几块大小不一不长头发的疤痕,在灯光下闪着亮光,看上去的确丑陋,影响了他的形象。
她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
花荣惊恐地看着她,喃喃地说:“你,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憎恶我?”
白晓洁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爱你,真的爱你,无论你怎么样,我也爱你。”
花荣擦了擦眼中的泪水,说:“你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嘲笑我?”
白晓洁又说:“不会的,真的不会的,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因为你人好。”
花荣站起来,慢慢地走近她,咬着牙说:“你骗我,你像他们一样骗我,其实,你心里不知道有多么憎恶我,像我姐姐一样,嫌我脏,嘲笑我是个癞痢头。你知道吗,在我家乡那个小镇,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因为我是癞痢头。到了这个城市,这个城市里的人也都瞧不起我,因为我是癞痢头。我只好在进入大学校门前,买了顶帽子,戴在头上,遮住癞痢头,害怕同学们看不起我,嘲笑我。可是,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走到哪里,他们都用鄙夷的目光看我,我像一只过街老鼠,躲着他们。对那些嘲笑我,鄙视我的人,我真想杀了他们,然后像剥兔子皮一样把他们的皮剥下来。我大学毕业了,希望能够有份好工作,养活自己,没有想到,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我的癞痢头就被人发现了,面对他们鄙视的目光,我无地自容,只好辞职,开起了黑车。”
白晓洁说:“哥,我理解你,我不会像他们一样鄙视你的,我爱你都爱不够。”
花荣说:“会的,会的,你也会鄙视我的,你就是表面上不鄙视我,也会在心里鄙视我。我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不会鄙视我,那就是我妈,可她却很早就死了,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抛在这个荒谬的世上,让我独自承受所有的屈辱。”
白晓洁说:“哥,我真的不会鄙视你,况且,我有什么资格鄙视你呀。你对我那么好,可以说恩重如山,我感激你,敬重你,真的,哥。”
花荣走到她面前,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说:“我从来没有失手的,从来没有失手的。”
白晓洁说:“哥,你在说什么呀,告诉我好吗?”
花荣说:“我告诉你,再一次告诉你,我给你讲的那些杀人故事都是真的。今天晚上,我去捉另外一只兔子了。其实我已经盯了他很久了,我知道他住哪里。他住在一个宾馆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住宾馆,难道他没有家?这个晚上,我一直跟踪他。我要在今夜捉住这只兔子。大约11点左右,他走出了一个茶馆。那个茶馆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没有开车,走着回去。我开着车跟着他,好几次,我想下车把他打晕,弄到车上,可是这地段特别热闹,人来人往,我无从下手。我看着他走进了宾馆,手心捏了把汗。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情要是做不成,我会发狂的。我必须把他引出来,上我的车,他要是上我的车了,他就跑不了了。怎么才能让他上我的车呢?我绞尽脑汁。我想出了一个办法,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我用另外一种声音和他说话。我说,我在宾馆外面的银灰色的现代轿车里等你,你来吧。他说,你到了宾馆外面,为什么不上来,还要我下去?我说,我喝多了,你下来扶我上去。他相信了我的话。当他出现在我车前时,我降下车窗玻璃,用自己本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吧。我刚才是装着女人的声音诓他出来的,那个女人和他有特别的关系。他问我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在了。我说,你上车吧,我带你去找她。他迟疑着,不肯上车,我心里十分焦急,他要是不上车,我拿他是没有办法的,街上还是人来人往。
“我说,她先走了,让我在这里等你,带你到一个地方去。
“他问我,她要我到哪里去?
“我说,你去了就知道。
“他还是心怀疑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不耐烦地说,你爱去不去,我走了。说着,我就一脚踩在了油门上,开动了车。他突然大声喊,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的办法奏效了。他上车后,我就锁住了车门,车子疯狂地朝郊外开去。车子开出城区后,他有些紧张了,问我究竟要到哪里去。我笑着说,急什么,到了你就知道了。他还算是个老实人,没有在车上对我怎么样,他还是相信我的,也许是引诱他从宾馆里出来时,我装那女人的声音装得太像了,也许他真的是爱上了那个女人。我心里又兴奋又莫名的伤感,还有些愤怒。我心里说,今夜,你将成为大地上游荡的鬼魂,而不是人。
“到了那个荒废的别墅区,我停住了车。我怕被坐在后面的他先治住,车一停下,来不急熄火就跳下了车,我手中拿着扳手。我拉开了车门,说,下车吧。他说,她呢?我说,她一会儿就出来。他下了车,东张西望。除了车灯照出的光亮处,四周一片漆黑,那些别墅在黑暗中,像欲壑难填的魔鬼,等待着什么。他说,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阴恻恻地笑出了声,用他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说,这是墓地。
“我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上当了。他厉声说,你是谁?我说,我是要你命的人。他说,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我的命?我笑着说,因为你上了我的女人,你必须付出代价,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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