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较量 (第3/3页)
露着,从不修饰,也无需修饰。
不同于其他凉亭就陈路边,息心亭被建在了一块伸出崖外巨大而高耸的飞岩上。当人们拾级而上走进它内部的那一刻,才能恍然领悟这座亭子的匠心独具。
山下竹影环抱之中,重建后的色心寺在此处一览无遗。尤其是寺中那座拔地而起的七重舍利方塔,四面飞檐质朴平直,层层斗拱经纬交错,而顶部极长的鎏金塔尖犹如一柄浑厚雄健的六棱金锏直插其上,让整座宝塔更显雄浑富丽。而顺着塔尖望去,开阔平坦的温泉广场和两旁的绿地公园也是尽收眼底。原来此亭和舍利塔都处于温泉广场的中轴线上,而正是因为亭子建在了飞伸出去的岩石上,避开了周遭密林掩映,才使得山下风景能被尽览无余。
而当人们沉醉于耳畔细风与眼前美景时,回头间才发现,亭口楣椽上竟朝内挂着一方小匾。匾额上既无题首也无落款,朴素的松木板上单单阴刻着“息心”二字。凝神细品间,才发现匾额早已将高耸的大空山顶遮在身后。而每当有人忍不住想要远眺这山顶时,则必须上前弯腰,鞠躬致礼一般俯身仰首才能得望山顶全貌。而恐怕唯有此时,人们心中才能生出几分高山仰止的敬畏,体会到些许望峰息心的感慨。
瑰玮奇丽的大空山下,还隐藏着千代岛吸引游客络绎不绝的另一个秘密——千代温泉。
千代岛拥有丰富的自然水系。它常年雨水丰沛,而地表繁多的大小湖泊、绵延的湿地、错综密布的水网和茂密的植被能有效的储存淡水,让地表的小溪小河即便是在枯水期也始终有细流汩汩,更不必说冬雪融化后的春夏。而其储量巨大的地下水资源则更是大自然的馈赠。地下水在地质压力的作用下,沿着地壳岩层的裂隙源源不绝的上升涌出地面,不断补充着地表水。而更为可贵的是那些被自然地热加热后的温泉,带着丰富的矿物质和独特的淡淡甘苦,成为了极其宝贵的旅游资源。
千代温泉最大的泉眼就位于大空山下。温泉四周常年堆垢发黑的围石和上面两座被蒸汽熏得发黄的老旧木桥如今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开阔平坦,一马平川的温泉广场。
广场大理石铺地,四周排布着高低错落的樱树和红枫。从前的泉眼变成了如今广场中央的一方巨大浅池,黑曜石与汉白玉碎石交杂铺底,地下温泉就从这碎石缝中缓缓涌出,始终维持着浅池的水位。池水表面光洁如镜,在一片碧绿湛蓝的竹林与天空中倒映出身后大空山的奇丽与色心寺的庄严。广场面前的商业街区也被重新规整翻新,房前屋后苍松翠竹郁郁葱葱,街角路旁假山青苔叠嶂玲珑,让人无时无刻不觉身在钟秀庭院。
更绝妙的,是从广场中心那汪浅池源出,凭着微倾地势流向四面八方的泉水。这一股股的泉水在人工水道的指引下流向每一处商业街的入口。而在入口处,水道则变成了迤逦幽折的小溪泠泠作响,在假山翠竹的掩映下灵巧穿行于屋舍之间。而现在整个商业区里,各类店铺大到温泉旅馆,小到温泉煮蛋,都可以畅快的享用这温泉溪水,让从前因引水而起的纠纷彻底成为了历史。
如今整个大空山景区的翻新重建已告落成,岛上最隆重的节日又近,当地自然是少不了一番盛大庆祝。
“啥子哦?那个钱啷个那么容易挣的嗦?就三天,莫得麻烦了嘛,能赚好多钱嘛?”父亲有些犹豫的看着姐姐。
“我也是听金嬢嬢说的嘛,”姐姐擦着桌子说道,“他说张爸认得到那里的招商,说今年广场和山上的景观才修好,又赶上大节,肯定来得人多。而且她说那边关系熟,也拿得到好市口……”
“我晓得,老张早先也跟我讲了,我也没得放在心上……”父亲搬了小马扎坐在了门口,把门打开,点起烟抽了起来——自从上次打架事件后,父亲也得知孩子在学校要穿的整齐,身上有烟味会被同学嫌弃,因此在那之后每次在家抽烟他都是如此,或索性出去抽,让屋里尽量少有烟味。
“我也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赢,再个说你也不会日语……花了那么多麻烦,能赚好多钱嘛……要我看,还是算了嘛……”父亲吐着烟说道。
“我和金嬢嬢算过了哈,按照现在这里游客的消费,如果真是照她说的那么多人,那还真的是不少钱的嗦!”姐姐睁大眼睛对父亲说,“我算过了,给娃儿买胸针的钱,就能凑起小一半儿咯!再说也没得啥子麻烦,凉菜这些个,白天在屋头就都弄好了,最多就是熬油要花些功夫,不过金嬢嬢也说来跟我一起的嘛,问题不大,就是日语嘛……”姐姐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我跟她都不太会,到时候价钱口味写清楚,实在不得行就手机翻译,应该还能应付。”
“那要得嘛。我看你们两个都商量好咯噻,你才来说——明明就是先斩后奏嘛!”父亲说完哈哈一笑,“倒也好,你也有个活做,莫得在家里闷不出头了噻。我一个也照顾不到你们两个,”父亲说到这轻叹一口气,“忙起了饭都吃不上一口,幸亏还是有老张和关经理他们关照到,不然的话,恐怕这几个月都要睡在那边咯……”
“我晓得嘛,晓得你忙,才没得和你讲,讲了也顾不到。”姐姐说着,“那你在现场吃得惯嗦?吃不惯就带上点儿屋头的饭……”
“吃了几年了,有个啥子惯不惯的,能吃饱就对了嗦……”父亲把烟头按进锥筒烟灰缸,又接着点起一支,“那到时候你也要给金嬢嬢回些礼噻,莫得欠了人家的情……”
“这个我早就晓得,你就莫得操心咯!”姐姐笑着说。
“对了嘛,娃儿这一段时间在学校啷个样子嘛?那个洋鬼子再有没得欺负到他嗦?”父亲突然一转头问到。
“没得了,最近好多了噻,老师还是盯得紧。”姐姐摇摇头说。
那天从学校回来,挨了姐姐一扫帚后,弟弟才把全部事情原委说给了姐姐。
弟弟在学校里经常受到Ricky言语侮辱,但他始终记着姐姐说过的话,能躲则躲,能忍则忍,从不还嘴甚至连一个反抗的眼神都没有。这种逆来顺受让一贯以霸凌为乐的Ricky反而觉得无趣,更激起了他的挑衅欲。
那天在洗漱间里,Ricky再次语言侮辱弟弟,见弟弟没反应,他转而开始用污言秽语侮辱姐姐。他说弟弟是“姐控”(シスコンsister complex),还说弟弟一家三人睡一张床,必定有过不伦之事,说不定姐姐还和工地上很多人睡过。弟弟忍无可忍与Ricky动手,而他在激愤中脱口而出的一句“没人要的日本杂种”也激怒了青田信,导致了事态升级。
得知真相的姐姐十分心疼弟弟的委屈,当然也谅解了他。姐姐也嘱咐弟弟不要把这些告诉父亲,以免让他工作分心,还说如果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马上报告老师。
第二天中午的课间,弟弟主动找到青田信和Ricky给两人诚恳道歉。他说自己一时说了不该说的话,并非出于本意,请两人原谅。
青田信倒也被弟弟的真诚所感,心中隔阂尽消,而Ricky则毫不领情,将自己被球队除名归咎于弟弟,还放下狠话说以后在校外遇到,绝不饶恕他。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在此之后,Ricky在校内的确没有再过份欺辱过弟弟。
第五节
“那这几天让牛子来接你,咱换个地方就行了,反正那抓麻虾的水沟多的是,又不是非上那去,省得那小子祸害。”金桂花嘴里嘶着气,从滚烫的盆里捞出一只大个小龙虾掰开,把取出的虾肉又放回盆里蘸了蘸汁水,才放进弟弟碗里。她自己则捡起桌上的虾头,咂末着里面的滋味。
“行!”九牛应了一声,“也别跟这小橛子一般见识,我开车带上你,咱换个远点的地方下网就行啦。”
“莫得麻烦了嗦……”父亲皱着眉说道,“弄个小龙虾还开啥子车,再不行,你们换个菜嘛,非要弄这个小龙虾噻……”
“料……料都买好了嘛……”姐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金桂花,“油也熬了一桶了……”
“那就再换个啥子嘛,还不是一个样子嗦……再不行,就做点儿鱼啊肉的,烧来卖,还不是一个样。抓个这个东西还要开车接送,太麻烦咯!”父亲说完吱的一声抿下一小口酒。
“那可一点儿也不麻烦,孟哥,你就放心吧!”金桂花嘿嘿一笑,继续给弟弟剥虾自己咂末着虾壳,“反正牛子那车现在放着也是放着,拉谁都一样!再说了,你就把他当成你亲儿子使唤还能咋样,也就这两三天的事,你可别再见外了!”
“再说了……”金桂花见父亲犹犹豫豫刚要开口,又抢着说道,“咱们为了这个事,准备了多少了,光是孩子做的网箱也叫他拆坏两次了。要我说,就应该给这半大小子点儿教训,咱虽然是外地人,可也不能叫人这样欺负!现在不跟他计较,已经算便宜这小子了……光是把我小宝贝儿辛苦做的网箱拆了,我这心里就可不痛快呢,是吧!要是让我遇见我肯定教训这半大假洋鬼子一顿!”金桂花说着怜惜的看了看弟弟。弟弟却只埋头吃虾一言不发。
“就你这样子,要教训谁啊!看把你熊的!”
众人回头间,老张已迈步进门。
“我教训你嘞!看你再熊我!”金桂花假意嗔怒。她嘴上强硬,手上却早已麻利的给老张搬来了椅子摆好了碗筷,接着又从微波炉里端出了几个小碗在老张面前。
“还怕你来的迟,给你留着呢!快吃吧,趁热!”金桂花依然用责备的语气说着温柔的话。然而她突然疑惑的问道,你咋进来的,我还等着你打电话给你开门去呢!
“正好碰见这边一个熟人,一块儿进来的……”老张看了看桌上的饭菜,正要动筷又停了下来。“你们也才吃一会嘛,我这一个人在这吃独食也不像话。”说完他便把几样菜又倒回了桌上原有的盆里,然后也不客气,从里面夹了几大筷刨起饭来。
老张刨了几口饭,压住了些饿气,才端起杯来与父亲一碰。父亲也又冲着九牛一举,九牛也连忙端起杯来,三人共饮。
“你们刚说啥事呢,是不是逮麻虾的事?”老张夹着菜问道。
九牛嗯了一声,便把之前的事情又给老张复述一遍。
原来弟弟得知姐姐要和金桂花一起摆摊卖小吃,便想起有很多白色长喙水鸟经常在雨后来学校后面的小河边觅食。它们偶尔会叼起一只小龙虾样的东西甩在空中,然后踩住猛啄,吃得很香。他说如果能抓野生小龙虾卖,因为几乎没有材料费,所以能赚更多钱。他还在平板上煞有介事的算着利润,而姐姐和金桂花看到他可爱又认真的样子,都抿嘴笑着不敢出声。
姐姐和金桂花也未曾抱大希望,只觉得河里就算有小龙虾,也应该没什么品相,自家吃尚可,摆摊来卖则未必得行。谁知弟弟偷偷央求九牛给他拿来了工具和材料,凭着对老家那副旧网箱的记忆和网上的教学,有模有样的做出了一副新的出来,放在了河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小河因为常年有温泉水汇入,水温适宜养份充足,小龙虾居然个个大头生猛,而且数量庞大!以至于第二天当姐弟两人去收网的时候,不得已放了一大半——因为他们带来的水桶太小,装不下这许多。而后几次,姐弟俩越抓越熟,以至于小龙虾多到吃不过来,索性做了送人。姐姐也记得当年村长夫人是如何处理小龙虾的——先放在浴缸里养一夜,让他们把腹中的沙土排干净,这样吃起来放心,味道也更好。当然,在姐姐的厨艺下,所有人都对这小龙虾赞不绝口,包括小林仁光,而姐姐对给他的那一份也是格外用心。她怕日本人见不得带头的小龙虾,便把头和壳全部剪去,只留下虾肉齐齐码好,又创造性的在饭盒里放了一块土豆泥。这吸满了小龙虾汤汁的土豆泥堪称神来之笔,浓郁鲜美风靡一时,以至于小四等一班工友都来央求姐姐只做些虾汁浇土豆泥就好,虾肉都可以免去了。
然而一天中午,二人去收网时却发现网箱被人拆坏,龙虾也几乎跑光了。起初二人还以为是警察或者黑社会,胡思乱想好几天,直到有一天Ricky得意洋洋的找到弟弟。他讥讽地问弟弟抓到了多少小龙虾,还侮辱弟弟说你们都是下贱之人,吃那些河里淤泥里的爬虫。弟弟默不作声,而Ricky也被青田信及时劝回。
而后的几次,姐弟二人都是很晚放下网箱,一大早就去收,谁知网箱又被破坏。这次则更严重,看得出是被人用钢丝钳把网箱整个剪毁,连修复的可能都没有。所以借着这次两家小聚,姐姐才和金桂花商量对策。
“是哪个小孩,是不是那个混血外国小孩,蓝眼睛黄头发那个?”老张夹了一筷浸在小龙虾汁水里的土豆泥,刚送进嘴里便两眼放光,连连夸赞姐姐的厨艺,然后又夹了一大口。
“对,就是那个人,伊崎岩雄,他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美国人……人家都说是他爸跑了不要他们了……”弟弟终于抬起头说了一句话,满眼委屈和怨恨。
“咦!亲娘来,这话可不敢再胡说!”金桂花假装吃惊,急忙笑着去捂弟弟的嘴,“这在家里小声说就行了,哈哈,可不敢在外面乱说,更不能当着人家面说,听见了没?”
还没等弟弟说话,金桂花突然又疑惑的问老张,你怎么知道这个孩子?
“我也是听这边的日本朋友说的。再说了,整个岛上长那样的小孩估计就他一个,谁能不认识……”老张又端酒与父亲一碰,九牛也提杯陪饮。
“听说他妈一个人带孩子,开了个小一点点的温泉旅馆,里面有的没的,按摩之类……多少得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老张瞥了眼弟弟,说的含蓄隐晦。
“那你咋知道的来?”金桂花斜瞪着老张,手中的这只虾头被啪的一声捏爆开来,汁水虾黄溅得老远。“你怕是也经常去吧,和你的那些个日本狐朋狗友!”
“我没去过,我都是听他们说的。”老张面不改色,赶紧抓起一只虾啃了起来。
“对对,妈,我也听过,这个好多人都知道来!”九牛说着翘起了二郎腿,“咱北边工地上基本上都知道,我听他们几个来得早的老哥说,那消费也不便宜,一般人也去不起……”九牛嘿嘿笑着拎起酒杯就要喝,然而杯子刚送到嘴边就被老张的大手一把夺去,一抬头只见老张恶狠狠的瞪着他。九牛自知喝多了有些失态,便放下二郎腿低头闷声不再说话。
两家人说说笑笑又吃了一会便散去,商量好了这几天让九牛带姐姐一起去下网。父亲一再坚持不必每天接送,实在不行早上帮忙来收网就可以,可哪敌得过金桂花的执拗,只得作罢。
九牛和姐姐第二天晚上就找到一处绝佳的下网地点——这里是一片湿地,浅滩边的淤泥是小龙虾这类动物最喜的生长环境。这里距里主路也不远,路边停好车后只需沿河逆流而上,步行十几分钟便能到达。
第二天一早,九牛的车就等在了帝王别墅外。谁知一上车,姐姐看到的不是九牛,而是一身烟酒气的九虎。
“哎,虎子哥,咋个是你嘛,哈哈!牛哥来?”姐姐笑嘻嘻的问,“哎呀身上这么臭,昨晚喝了多少酒嘛!在车里喝的吗,车都臭了!”姐姐又皱着眉笑着把车窗摇下来。
“牛子给俺老头子叫走了,项目上有点急事,老头说我喝酒了也不叫我去,我就给你当司机来了呗哈哈!”九虎哈哈笑着从扶手箱里翻出一盒口香糖,自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又把瓶子递给了姐姐。
“那你现在咋个样嘛?还能开车不噻,不得行的话,你进去屋头睡嘛,我自己走过去也没得好远。”姐姐拿了一粒口香糖放进嘴里,把瓶子递了回去。
“哎呀你还不相信你虎哥,没事儿!走吧!给我指路啊你!”说着一脚油门便开了出去。
一路上九虎说着昨晚的趣事逗得姐姐笑个不停。原来他和老张、侯玉峰几人昨晚陪着一众日本人喝了个通宵!侯玉峰要做翻译喝得最少,加上他本来喝酒就喜欢偷奸耍滑,也就不甚醉,只是快天亮时困倒了。而他父子二人则是“群劈小日本”。一桌人从清酒喝到红酒,从洋酒喝到啤酒,九虎年轻体壮,喝趴下了五个,老张则顾及第二天的工作,收敛着喝,只喝倒了对面两个。
两人嘻嘻笑笑,不一会便到了河边。谁知刚一下车,九虎便讪笑着说他自己酒喝多了闹肚子,要在附近找个草丛方便一下。他让姐姐先走,自己马上就来,还嘱咐姐姐有事就打他电话。
姐姐却嘿嘿笑着说打了也没用,提着裤子也跑不快。九虎听到也是嘿嘿一笑,果真提着裤子往草丛方向跑去。
九虎在草丛里悠然自得的点上一支烟,玩着手机从容方便了好一会,才起身穿好裤子去河里洗了手,往上游走去。
他走了一会,远远的便看见姐姐像是在河边洗脸漱口。起初他还觉得好笑,想姐姐是不是起得太早忘记了洗漱,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了?再想想并不应该,因为他明明记得姐姐上车时候头发梳的整齐,身上也有淡淡的肥皂香味。
等他再走进些,才发现来姐姐的异常——她背过身子蹲在河边浑身颤抖着,整齐的头发也批散下来,一只脚完全浸在水里。然而她好像毫不在意,只顾拼命往头上身上淋水。
九虎不敢大意,两三步跑到姐姐身边,才发现姐姐不停的用水擦洗着脸和脖子,头发已然湿透,胸口和背后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姐姐不断捧起溪水漱口,再咳嗽着呕出,粘带着口中的涎液在嘴角拉出极细的丝。九虎再定睛一看,姐姐身旁有一滩呕吐的秽物。
九虎一个激灵,立时酒醒大半。他叫了一声大姐,然而姐姐似乎并未听到,依然在用溪水疯狂的洗着身体。他只得提高声音再叫了一声,然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姐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闪躲一下想要起来却跌倒在水里。回头间,九虎只见她上身和头发几乎湿透,原本白皙的脖子和脸颊都被搓红,似乎还有抓痕,而那哭红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在看见九虎的瞬间化作了搅杂着羞愤、屈辱和解脱的泪水。姐姐终于坐在水里抱着膝盖哭了出来。
九虎此时酒已大醒。他紧握铜锤般的双拳,先起身警戒的环视四周,又向周围走出去几步查看情况,见没什么异常,便赶紧退回来脱下外套包住姐姐湿漉漉滴水的身体,抱起她快步跑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