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第2/3页)
故意找死,却只让他诈死,把陛下想叫人做的事传出宫外。丞相笑道,可惜有人早提醒过老臣,是故老臣着人去查扔出宫的尸首,数来数去,却总少了一具。老臣不才,专会揣度圣意,仔细一想,大概也就知道了那尸首的去处,和陛下的打算。
之后他就暗地里派人去查,终在宫墙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一个鼠洞并洞旁等候之人,捉住了一只通过此洞从宫内跑到宫外、尾巴上缠了一卷丝帛的小鼠。
他从怀中拿出那卷丝帛:陛下的部署和要杀之人名字都在上面。臣防患未然,终使国之栋梁免遭屠戮,也学陛下之法,教他们诈死求生。至于那些同姜维一起,为陛下杀人的臣子臣已经为陛下处理掉了。
似是为佐证他的话,霎时间,垂首的大臣齐齐抬头。数个传闻已死的人,这会儿好端端站在朝堂上,包括被药死的羽林军统领林简。而奂帝私下培养起的亲信,此刻却无一人在场,想必都已被丞相所杀。
满朝文武,无一不听丞相号令。
指尖轻颤,拳头用力握起,又徐徐放开。奂帝平静起身,像以往儿戏那般笑道:唉,数年筹谋,俱成画饼。到底是丞相老谋深算。
其实听到羽林军统领的声音竟似林简时,他就知道,大势已去。他输得彻底。
他抬首看向殿门之外,明明已经停了的雪,不知何时又翩翩而下。
他缓缓笑开,轻声道:下雪了。朕一贯怕冷,退朝吧!
八
一步一步走回后宫,一步一步踏上通向皇后宫中的玉阶。玉阶的每一级都染满了血,堆着死人的肢体。
奂帝认得,那最后一级玉阶上,姜维被斩下的头颅。与丞相抗衡的忠良姜家最后一点血脉,就此葬送。
是他的过错。
但他还是微微笑着,理平了衣上每一处褶皱,推开皇后宫中的大门。
殿里,早已为他备好热酒。
他端坐在上,令一干宫人侍卫退下,看皇后捧着酒樽而来,跪在他身前:饮了此酒,陛下再不会怕冷了。
他低眉,深深看着她:皇后真乃朕之贤后,丞相之好女。
当然。皇后抬头,端着最完美的一弯笑,目光与他相接,妾的父亲有一个好女儿,她把陛下那句难道傀儡就没有他自己的命运吗告于其父,使她的父亲免遭陛下算计。陛下去后,她会是将来的太后。她一生富贵荣华,世无所匹。
他嘴角一扬:她迟早都是太后停了片刻,声音低而沙哑,为什么?
为什么?
皇后笑意一滞,转瞬却又笑得更开怀起来:原本她只是想拿走陛下的一点点权力的,以为这样,就可以永远把陛下留在身边。谁知她拿了一点,却又停不下手了。后来她发现越来越留不住陛下,那她何不做得彻底,与父亲把所有能拿的都拿到呢?
如此,朕再赐她一个恩典如何?待太子登基,可随她姓。万里江山,百年基业,朕尽数予她!他忽然放声大笑,十足的癫狂形容。几乎是夺过酒樽,他未多言,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伏跪在地,叩首而笑:谢陛下隆恩。
雪越下越大。宫室里静极,唯炭盆中一阵噼啪,清晰可闻。
酒樽与几案轻轻一磕,半晌,他缓缓出声:朕给了你所有,作为回报,你当依朕一言。
是。
朕的陵墓里,不用珍器重宝,只把那些傀儡放在墓中。尤其一个素衣的傀儡,他顿了顿,要放在棺椁里,离朕最近的地方。
静默良久,他以为她不会答应,她却又轻轻道了一个是。
他便极温和地笑了,伸出手似是想抚上她的头顶。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目一合,他终颓然罢手。
大婚时对你说的话你虽忘了,我没有忘。
外面大雪纷扬,宫室里人声再无。
没过多久,炭盆内的噼啪声渐小,最后一点火星明明灭灭,终悄然而熄。
皇后不知跪了多久,等双腿早冻得麻木,终于一声啜泣,抬起泪痕宛然的脸,对着奂帝嘶声啼哭出来:我想和你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啊!可是陛下,而今你的心,不在我这里呀!
你的心,到底去哪里了呢?
哐。极细微的、不被人注意的一声轻响。
那是奂帝指间一枚终究不忍刺入血肉的毒针,落地的声音。
九
明和二十九年,他的父亲崩于这一年的初春。
不想去看那些明明欣喜若狂却偏要哭得如丧考妣的脸,他偷偷潜入父亲的陵墓里,想倚着父亲的棺椁安心地睡上一晚。
没想到墓里早有人了,还竟然是--
丞相的独女。
他是知道她的。性情酷肖其父,张扬得平日都只穿颜色最艳的衣裳,这会儿因是国丧,她才终于着了一身缟素。也不知是怎么进到墓里来的,她安安静静地在他父亲的棺木前对他道:殿下,你不该躲到这里。
他因丞相之故,一点也不喜欢她,遂对她半分不曾客气:那你呢?你也不该到这里。
但她一扬眉,粲然笑了:我来捉你回去。
正说话间,打开的墓门不知何故,骤然落了下来。他和她奔跑不及,竟被生生关在了墓里。他狠狠踢墓门一脚,暗骂她是个扫帚星。
她倒不惊慌,还反过来安慰他:我跟父亲说过,我要到这里来找你。我们总不回去,父亲会带人过来的。
他没理她,自顾自靠着墓门抱膝坐下,把头埋在膝间,闭目要睡。
一片寂静里,他忽然听到了她在一旁哼歌。那调子奇怪,像民间小调,又不全是。抬起头来,她知他所惑般一笑:我随口唱的。果然,要引你注意,还是要靠这种唱歌跳舞的手段。
他把头一别,继续不理她。
她笑得更开怀,一点点凑近,拉拉他的衣袖,百般哄他转过头来。
他脾气倔,难得她一直软语缠磨。于是渐渐他也同她说话,到后来她靠着他一觉酣睡,他竟也没有将她推开。
似被人遗忘的清冷墓室里,他与她相靠而眠。她醒来时,他早默默看了她的睡颜良久。
她破天荒地有些脸红:我父亲还没来吗?
没来也好。他道,免得,你现下来找我,出去以后,终有一天,你会和你父亲一起来杀我。
她怔怔地看了他片刻,蓦地笑起来。手掌一翻,她将什么东西递到他面前:本来父亲说你非池中之物,确实是叫我来杀你的。但我现在把这枚毒针给你若有一日我要杀你,你可以用它,拉着我陪你去地狱。
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自顾自别过头,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喜欢一个人啊,就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那时他绯红了脸,不敢答话。可那枚毒针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用到它。他把她随口唱的调子记下来,用他母亲的乡话苏白填写了他的心事。他记住她素衣干净的模样,将她的笑容独自珍藏。
那时年尚小,不知人心易变。他以为他和她真的能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哑皇 文/苏域
一
叶聆的后宫有太多性格各异的美人。
得天独厚的有之,心机深沉的有之,俏皮可爱的有之,聪慧机敏的有之,或是另辟蹊径故作冷漠的亦有之。而她们面对叶聆时眼里无一不是炽烈却拿捏有度的热忱。
唯有栗阳例外。
那日他高坐銮殿之上,后妃济济一堂于下座,他漫不经心望过去,一眼便望见了来自角落里那道温热活泼的目光。叶聆只愣了那么刹那,而后便故作镇定地收回目光。
他一如往常般用懒散漠然的语调说着话,只他一人知道掩于宽袍下的十指在战栗,与他那于倏忽间就被打乱的心跳一起,意味着一场喜忧参半的久别重逢。
二
栗阳嫁给叶聆为妃并不顺遂。
她十六岁这年,朝廷于王侯将相之间选妃,栗阳自作主张递了生辰八字去宫里,却在随后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只说她不适合。
栗阳闷在房里失落了好多天,偏偏表姐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据说是帝王钦点了表姐舒攸进宫,一时间整个家族都为之振奋,唯有栗阳一人瞪大了双眼,心头满是不服气。
她每日抱着当年还在京城时叶聆送她的母鸡,母鸡已经年老色衰,连鸡蛋都不再下,除了吃食喝水便是卧在阳光下小憩。栗阳就抱着它,颠三倒四说些叶聆难不成是忘了我之类的话,失魂落魄地望着庭院廊下被大红色点缀得一派喜庆。
就在家人都以为栗阳已经放弃时,舒攸入宫那日被人发现晕在了房内,而栗阳抱着自己那只爱不释手的母鸡打晕了表姐,跳上了宫中迎亲的车辇。
一路上又是忐忑又是兴奋,想着见着了叶聆该怎样开口,又该说些什么追忆一下少时的情谊,又该怎么告诉他,自从当年自己不告而别,就没有一日不在想他。想他是否真的捉到了九十九只知了,想他是否会和自己一般想念自己。
本来只是孩子间对玩伴的渴望,但随着栗阳长大,有些东西也跟着理所当然地萌芽起来。她就连躲进戏院听那些让人耳根羞红的艳曲,心底里挂念着的都是叶聆。
只是不如栗阳所想,待她真的顶替舒攸进宫后整整半个月,叶聆都未能现身见她一面。她起初还抱着女儿家的羞涩本性,后来着实忍不住便向宫人打听了叶聆宫殿所在,但第一次出门撞上了皇后,第二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位想不开的宫女。
真的见到阔别五年的叶聆,是在一个月后西征军班师回朝帝王宴飨群臣的宴会上。她位次低,坐在角落里,那双温热而欣喜的眸子始终锁定座上的叶聆。
叶聆这坏小子,小时候那般顽劣不堪,长大了倒变得稳重了。栗阳兴奋地不停搓自己的手指,既对身为一国之君叶聆这样的改变而欣喜,又不禁为自己未能参与他的成长而失落。
而栗阳天生乐观,心里笃定着叶聆定然记得她,因而那道温热目光始终追随着座上的少年帝王,太过明晰太过直接,偏偏叶聆就是无从察觉,三个时辰的宴会,他除了开头往这里瞥了一眼外,再没将目光停伫这里半刻。
下了席,栗阳垂着脑袋随着宫人往外走,却并不是往自己所住的方向。月明星稀的大好夜色,借由树影婆娑遮挡,栗阳轻而易举地便藏匿在庭院中的巨石后。
又等了良久,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殿中往外移动。她听见叶聆低沉的声音嘱咐身旁的近侍:不用跟得太近,寡人想独自走走。
栗阳偷偷往外瞧,凉薄月华下,叶聆的身影向着竹林而去。她未多想,便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小跑跟上去,确定周围再无宫人、侍卫后大胆扑过去,一把便死死搂住了叶聆。
玄色衣袍下的身躯遽然僵硬,而栗阳喘着气的久违声音穿过这些分离的四季再度扑面而来,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成长的印记,她还是那样任性、肆意。
叶聆,我瞧了你一晚上,你都没察觉的吗?她抬头,眸子亮晶晶,丝毫没有疏离,还是你忘了我啊?你怎么可以忘了我呢?
这世上敢如此搂住他不撒手的姑娘,大抵也只有一个栗阳吧!
叶聆怔忪良久,待所有情绪复归平静后方才示意栗阳松手:我明明钦点的是你表姐,怎么进宫的是你?语调淡然,一丝讶异或喜悦都没有。
栗阳却不放手,只一双眸子染了焦虑:你你喜欢上舒攸了?
叶聆并未回答,只是将栗阳双手自腰间拿开,声音有些疲惫无奈:你不该来这里。
栗阳静静地与他对视,慌乱一点点席卷而来,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味强调:我是栗阳啊,我们说好以后长大也要在一起的啊,我来找你了啊叶聆。
而叶聆已然转身,握住栗阳颤抖的手指冷下声:我给你三日时间,出宫回家,趁无人发现换回舒攸来。否则我亲自送你回去。
三
翌日便有宫人来,说是领了皇上密旨,协助栗阳收拾回珂州的行装。
栗阳娇小的个子,拦在门前死活不让他们进,又是恐吓又是大叫,然而反抗无效,她到底还是被派来的禁卫拎去了院子里。
她就席地坐在被正午阳光烘烤得滚烫的地上一言不发地望着,眼泪掉下来很快被她擦掉,直到身后那棵石榴树上传来的扰人的蝉鸣将她惊醒。
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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