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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玩笑,问余校长还记不记得张英才说过的话。见余校长想不起来,孙四海就将张英才的话说了一遍。余校长不胜惊奇,连连说自己昨夜绝对没有咳嗽,还说夜里做一百个梦,醒来后都有可能记不得,哪怕只咳嗽一声,也能记得清楚。

    余志在一旁插嘴:“我也听到了,不是余校长,是骆雨老师!”

    余校长他们连忙去敲骆雨的门。

    敲了三下,骆雨就答应了。

    开门后,刚说了几句话,骆雨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大家这才觉得余志的判断是最正确的。咳嗽完了,骆雨说,没事了。刚转过身去,却又咳嗽起来。等到他洗漱完毕,正式走出屋子时,大家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骆雨不承认,还与身体最好的孙四海比。

    骆雨说:“当民办教师的人若是比我的脸色还好,那就不是民办教师了。”

    邓有米说:“民办教师本来就只能看别人的脸色嘛!”

    孙四海难得当面夸奖邓有米说,这是邓有米近年来说得最深刻的一句话。

    骆雨并没有因为年轻,将喉咙上黏液咳出来就没事了。一般人咳嗽,到了下午总会好一些。骆雨却不一样,从午饭之前到晚饭之后,咳嗽声就没有停过。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中,还夹带着一种尖锐的呼啦声。骆雨将常备药中的复方甘草片,数了四颗吞下去后,想了想觉得常用剂量可能压不住这样的咳嗽,便又吞了四颗。

    余校长咳嗽多年,从未将其当成大不了的病,后来果然不知不觉地痊愈了。

    骆雨的咳嗽声,才响了一天一夜,余校长就觉得情况不对,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赶紧叫余志去下面村里找人借药。

    余志很小的时候,便到处给明爱芬借药,做这种事,早已是轻车熟路。问了几家,都说叶碧秋的小姨最近总在咳嗽,可能有没吃完的药。早有学生抢在前面报过信,余志找上门时,叶碧秋已经拿着半瓶止咳糖浆站在那里等着。

    余志问:“你怎么不请假,提前几天回来了?”

    叶碧秋说:“小姨病了,我回来帮忙带孩子。”

    叶碧秋拿着药不肯松手,一定要余志说说骆雨老师现在情况,因为他们班的班主任,前些时差一点咳嗽死了。班主任后来用半节课的时间讲了这事,还让大家做了详细笔记。余志拿着止咳糖浆和叶碧秋的笔记回到学校,也像叶碧秋那样,执意要余校长将叶碧秋的笔记仔细看一遍。

    叶碧秋在界岭小学读书时就喜欢做笔记,上初中后,笔记更加工整。余校长一看就明白。他按照笔记上的提示,再对照骆雨的情况,觉得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就与孙四海商量,弄了一些鱼腥草和枇杷叶,煎成汤药,放些冰糖。

    骆雨分三次喝下去后,似乎好了些。

    星期天午饭后,李子一到学校,就同余志一起去邀叶碧秋。没想到,叶碧秋非常坚决地表示,再也不回乡初中读书了。

    余志和李子无奈地走后,骆雨的咳嗽声又响彻校园。

    余校长到他屋去看过几次,越看越觉得有问题。

    天快黑时,余校长再去看他,略一观察后,自己身上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叶碧秋的笔记上说:严重的咳嗽会导致哮喘或者呼吸道痉挛,所以,要密切观察患者的体征,如果鼻翼出现扩张,如果前胸锁骨附近出现肌肉塌陷,如果脉搏跳动突然加快,就必须马上送医院急救,因为这是人体严重缺氧,可能导致窒息的前兆。骆雨的样子,几乎就是这样。

    余校长怕自己判断不准,就想去叫孙四海,都快喊出声来了,忽然想起来,王小兰还在他屋里。他不好直接去敲门,站在操场边上,冲着一个过路人大声叫,要他带信给邓有米,骆雨老师病重,快来学校帮忙。

    孙四海开门出来时,骆雨已经开始叫胸口闷。

    等邓有米赶到学校,骆雨的脸色已经变得发青。

    三个人慌慌张张地将一只竹床倒过来,绑上两根竹竿,做了一副担架,再铺上棉被,让骆雨躺上去后,抬起来就往山下跑。半路上,骆雨叫得厉害了,他们就停下来,由身体最强壮的孙四海,口对口地做人工呼吸。

    出发时,余校长还想,只要遇上走夜路的人,一定要将其拉上,帮忙抬一下骆雨,毕竟他们当民办教师多年了,有些体力不支。翻过最后一座山岭,开始下山了,他见到前面有星星点点的光亮,便大声问:“前面是谁呀?”声音在山谷里回荡一阵后,那些光亮却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余校长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没过多久,光亮又出现了。这一次,他可是看清楚了,眼前绿莹莹的光亮,是那些曾经企图将李子当食物的狼群发出来的。在前面抬担架的孙四海也发现了,就故意刺激邓有米,嫌他走得慢,在后面拖后腿。

    孙四海说:“难怪当初上山偷树,一下子就会被人抓住。”

    邓有米看不到前面的险情,下意识地回击说:“偷树的人当然跑不过偷情的人。”

    孙四海说:“按照夏雪的理论,偷树是物质行为,偷情可是精神行为。”

    邓有米说:“大白天将王小兰关在屋里,弄得眼圈黑了才开门,这算什么精神?”

    躺在竹床上的骆雨插嘴说:“这叫爱的精神!”

    躺在担架上的骆雨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于是,孙四海又说起骆雨:“我们都没有看过周星驰的电影,你自己说说,这样咳嗽,是不是真的会将肺咳出来,还能用手接住?”

    骆雨说了一句话,大家都没听清楚。

    在前面探路的余校长并不搭理这些,他将山里走夜路必须带着的柴刀紧紧地攥在手里,直到那些绿莹莹的光亮渐渐远去,他才放下心来,一边接过担架,将邓有米换下来歇一歇,一边将刚才的险情说给他听。

    邓有米骂了一声:“到底是畜生,越有急事,越来捣乱。”

    大白天一般都要走四个小时的山路,他们凭着一只电力不足的手电筒,竟然只花三个小时。

    乡卫生所的值班医生一看,二话没说就给骆雨用了氧气袋,紧接着就往静脉里输液。大约是不敢独自确诊,值班医生又将在家睡觉的所长喊来。所长来后,连连说骆雨幸运,前些时有人得了相同的病,临时从县医院调了一些药,没有用完,因为天气冷,用不着放冰箱保管,就暂时留着没有退回去,否则,就只能送骆雨去县医院急救了。

    问起来,先前那位病人果然是叶碧秋的班主任。

    卫生所长听余校长说了过程,感叹道,没文化的人久病才能成良医,有文化的人病一次就会成为良医。

    天亮时,三个人正趴在病床上打瞌睡,万站长披着一身雪花赶来了。问清情况后,他才将余校长叫醒,让余校长赶紧带邓有米和孙四海回学校去,这里的事由他来安排。听万站长说外面开始落雪了,余校长走到窗口一看,果然,平地上还没积雪,草地上已经花白了。万站长批评他们,那么大的学校,一个老师都不留,学生们到校后,岂不成了没人招呼的鸭子,天气如此恶劣,出了事故谁负责!

    余校长赶紧叫醒孙四海和邓有米,又告诉骆雨,他是公办教师待遇,有事找教育站就行,卫生所也不会因为没交钱,有药也不发给他吃。

    骆雨用过一种叫氨茶碱的药后,脸色好转,咳嗽也舒缓了。

    骆雨说,最多一个星期,他就能回界岭小学上课。

    不知是不是咳嗽伤神的缘故,骆雨说话时,和先前打赤脚上课的那个骆雨已经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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