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四:我的打工生活与爱情(四) (第3/3页)
巴巴的一句。我光会说:僵尸,别这样。僵尸,不要这样……他不看我也不理我。我们俩就像一对白痴,各自说着不相干的胡话。
这时候花蕊说话了。她说:你走,我有话跟他说。
一开始我不知道她跟谁说话,直到她推了我一下才知道是要我走。但我不愿意。我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溜之大吉恐怕不大合适。
花蕊尖叫起来。这种歇斯底里的尖叫把我吓住了,把江时虎也吓住了。我们两个白痴又一齐呆呆地看着她。花蕊再推我一把:你走啊!还不走?
我就走了。不过没走远。接着听到“哐”的一声,门关上了。但是里面的声音依旧能够听到。
我听见花蕊说:你起来。语气还算平和。大概江时虎没动,花蕊的语气就不平和了,声音也大起来:你站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人死屌朝天,一点不像个男人。
过了一阵,我听见江时虎说:你,你是我老婆……
江时虎讲话永远是这个样子。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你是我老婆,不应该这么说我。
花蕊冷笑道:谁说我是你老婆?我又没嫁给你。
江时虎口吃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你,你,他,他,人家有老婆的!
花蕊说:那不关你的事。我喜欢跟谁好就跟谁好,用不着你管。
接着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花蕊跑出来,从我身边经过,我叫了一声,她理都不理,像风一样跑掉了。
我愣了一会,决定回房间去看看江时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去追花蕊而去看江时虎,或者觉得花蕊够坚强,江时虎更需要关心吧。如果要用“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来解释,我想不大对。我没有那么高尚。
江时虎倚墙站着,如同喝醉了酒,口中喃喃自语:女人,女人……朋友,朋友……
看到这个样子,我没有再进去。我知道当初的估计很不正确。江时虎岂止是喜欢花蕊而已。
两天之后,魏文馨来了。这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是因为她迟早要来,就算不知道这件事也会来;意料之外是她竟然把儿子带来了。她姐姐跟着一块来的。
魏文馨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几乎要睁不开了。她生性爱哭,什么事没有也要哭上一哭才过瘾。如今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狠狠哭一家伙更待何时?
我不禁又有点痛恨起江时虎来。你小子要骂我揍我,要怎么样我都认了。就不该把这事捅给魏文馨,搞得沸沸扬扬。她还把儿子也带来,摆明要我的好看。
魏文馨的姐姐可比她厉害多了,把我儿子往魏文馨怀里一塞,指着我的鼻子就叫起来:那个婊子呢?那个臭婊子在哪里?你把她找出来,看我撕了她的骚x……
一副典型泼妇样子。
但我不怕她。这几天,我正盼着谁跟我吵架呢。我从来不怕泼妇。我只怕软刀子。
我瞪了她一眼,喝道:吵哪样?什么事都没搞清楚就瞎闹。先住下再说。
她姐姐跟我只见过几次,大家还不大熟。被我这么一喝,不知道我最善于虚张声势,气势上怯了些,但不肯服软:住下就住下,反正我们不怕。说到哪里去都是我们有理。
把她们安顿下来,我就去找花蕊。但是花蕊已经不在。她离开了工厂。据她的室友说,昨天晚上就没见过她。我心头发凉,赶紧打她手机。自然,这没用。我还是不死心,拼命给她发信息,希望她能收到。自然,也是没用。按照花蕊的个性,既然决定离开,就会把事情做得很彻底。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找江时虎,这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法子。但是江时虎根本不理我,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头扭过去,好像我是透明的。
我暴怒起来,揪住他的衣服恶狠狠地说:告诉你,要是花蕊出了什么事,我会把你杀掉……接着我就感到左眼一阵剧痛,金星乱冒……
如你所知,我刚才那句话过于横蛮无礼,简直称得上卑鄙无耻,所以文静胆怯如江时虎都忍不住要揍我。
这小子平时老实得不像话,揍起人来却一点不手软,力气也不小。我的眼睛立即变得如同一个核桃,比魏文馨还壮观。
此后一段时间内,花蕊绝无音讯。江时虎不久也辞职走了。大约两个星期之后,魏文馨的姐姐也回去了,毕竟她家里有田有地要种,老公孩子也要照顾,不能在这里死等那个“婊子”。而且看我对魏文馨还不错,魏文馨也有认命的意思。
她抱着我儿子走的。临走前留下一句狠话:你要是再欺负“四妹”,我要你老罗家断子绝孙。
这话把我吓住了。虽然大家都说老婆是别人的好,但没有谁说儿子是别人的好。
写到这里,你也知道这个故事要结束了。但是后来还发生了两件事,我决定把它们也写出来。虽然按照写小说的手法来说,这样做有狗尾续貂之嫌。但是这事真实发生过,你可能不大相信,要说是我故意捏造的。那我也不反对。
第一件事是花蕊写了信来。准确地说,是给魏文馨写了封信。那时候我们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有些乏味但是平静的生活。虽然不能把花蕊的事情忘掉,但是都装作忘掉了,谁也不提。在这一点方面,魏文馨做得不错。如果花蕊知道我们这样子,可能就不会写信来了。
看到信封上花蕊的笔迹,我就有要先睹为快的冲动。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虽然只是个中专毕业的粗鲁家伙,也还懂得一点常识。至于这封写给魏文馨的信为什么到了我手里,是因为总务课管信件收发。
魏文馨拿到这封信的表情可以用深恶痛绝来形容,脸色又青又白。我真担心她随时会把信撕掉。还好,她没有。而是深深吸了口气,可能还在心里说了几句“今天天气真美好,阳光真灿烂”之类的话来镇定自己的情绪,就把信撕开了。
花蕊跟魏文馨一样,只读过初中。信不长,只有短短的三段。字写得相当难看,不过语句还通顺,也没有错别字。可见花蕊为写这封信费了不少心思。薄薄一张信纸弄得皱皱巴巴的,还有不少被泪水浸湿的痕迹。当然,如果有人要说天气太热,那是汗水,我也很乐意相信。
信的第一段是给魏文馨道歉。花蕊写道:文馨,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要破坏你的家庭。真的没有想过。
看到这里,魏文馨脸色铁青。
第二段写道:我知道你会骂我下流,不要脸。以前看到电视里的坏女人,你都要这样骂的。(这一点我可以证实,魏文馨通常都是把正义写在脸上。)你骂吧,我也知道我该骂。但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我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我也喜欢罗锅,从第一次看到他开始,我就很喜欢他。(这时候魏文馨满脸鄙夷,恶狠狠地骂道:下流!不要脸!但这一点我不能赞同。如果说谁喜欢我就是下流不要脸的话,她自己也有份。)
花蕊继续写道:但是那时我是江时虎的女朋友,你是他的女朋友。我告诉我自己,不能喜欢他。后来把事情搞成那个样子,全是我不好,你不要怪他。
看到这里,魏文馨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连忙缩了缩头。那时我心虚胆怯,有点怕她。
最后一段,花蕊写道:文馨,我记得有个电视里说,能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生活,是最大的幸福。以前我不信,觉得都是导演编的。现在我相信了。你跟罗锅好好过日子吧。我现在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你们再也不会见到我了。祝你们幸福。
魏文馨看完信,愣了很久,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把信撕掉,而是小心地折好装回信封里去。
那个晚上,我没看书,魏文馨也没有看电视。我们随便洗漱一下就睡了。但是我们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
后来魏文馨突然问我:哎,你说她……她……花蕊说我们以后不会再见到她了,是什么意思?她不会,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说:不会。然后把她揽在怀里。我知道,她已经迈过这道坎了。不管怎样,我希望我老婆是个善良的人。
但是,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花蕊到底会不会做傻事。这成了我的一块心病。
此后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打听花蕊的消息。向她的老乡朋友打听,甚至还打过电话到她家里去。但是都没有确切的消息。只不过她家里人说,她还在东莞。这使我大为放心。
我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手机,也不敢换电话号码。我期待有一天,花蕊给我打电话来。
我等到了这一天。
大约在一年后,花蕊突然打电话给我。那时我已经是总务主任。我们又建了一个新厂,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干部去负责总务方面的事,厂长就把吴主任调过去了。他空下来的位置由我升任。
电话那头,花蕊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但是精神好像还不错。
花蕊说:罗锅,还好吧?
我说:还好。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很没有出息。我的声音在发抖。
花蕊说:文馨怎么样?她……也还好吧?
我赶忙说:她也好。她已经不怪你了。你上次写来的信,她现在还好好收着。
我听到花蕊吁了口气。我想这对于她迈过这道坎有些帮助。
过了一会儿,花蕊说:你们结婚了吧?
我说:结了。拿了结婚证。
花蕊说:恭喜啊!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也要结婚了。
我赶忙说:恭喜你。你在哪里?我来喝喜酒。
花蕊说:谢谢。但没有告诉我她在哪里。我知道我不该再问了。这时候我问了句傻话:你跟谁结婚?是不是……僵尸?
问这么傻得厉害的话,是因为我很希望他们俩结婚。我知道江时虎真的很喜欢花蕊。
花蕊苦笑了一下,说:不是。我……是我的一个老乡,也是南充人。
我问:他怎么样?对你还好吧?
花蕊说:他对我很好,人很老实。……我们打工妹,能找一个对自己的好的老公就算不错了。
我默然。江时虎何尝对她不好?就是我,也不能说对她不好。这不像是花蕊讲的话,她以前是何等的心高气傲?这中间有些事情弄错了。
我想,时隔一年,她给我打这个电话,一定不是只跟我拉几句家常。事实证明我的想法不错。
沉默了一阵,花蕊问我:罗锅,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真的喜欢过我吗?我是说,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真的会娶我?
我认真地说:真的会。其实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是跟僵尸好,我会追你。
花蕊说:那魏文馨呢?你没有喜欢过她?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说我不喜欢魏文馨,显然不符合事实。我想了一下,说:我也喜欢她。不过……
花蕊打断我: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再见。
我赶紧叫道:花蕊,等一下……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花蕊说:也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值不值得。我现在知道了。我不后悔。
我说:花蕊,这是缘分。我们有缘无分。
花蕊叹息一声,低低地说:是啊,有缘无分……就这样吧,再见。
我拿着电话发愣,直到她那边挂断很久,我才喃喃地说:再见。
万事皆缘。我知道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不会再见了。但是她好不容易才恢复平静,要建立家庭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希望她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