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理性的决定(1) (第3/3页)
控的二阶时空概率关系,当为期一天的虫洞飞行结束,你们的船队溅落到大宇宙后,你们发现,竟然回到了十万年前!”
副皇点点头,“完全正确。按逻辑推断,这么短的虫洞飞行绝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落点偏差,但概率是不讲理的。仅仅一天的虫洞飞行啊,但时间跨距是十万年,你知道这对我们的舰队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永远无法回到G星了,我们已经没有根了。”
褚文姬从他的话音中听出浓重的怅惘,但她在此时的心境下,无法“设身处地”地体会这群外星畜生的伤感。
她冷冷地说:“真是天佑恶人啊,上天赐予你们最好的机遇。因为即使你们以百年连续飞行躲过了尖脉冲,但概率之神不一定让你们落到何时。现在,正好是一个新周期的开端,一个最佳时刻。何况又正好位于地球,由于血统的渊源,地球环境肯定适合G星人的体质。于是,你们决定不走了,对不对?”
谈话已经进行到最为锯割感情的部分,副皇能够感受到褚文姬心中被强力压抑的像岩浆一样的愤怒,但他仍平静地说:“是这样的。”
“那你们把耶耶的遗体送回来时,为什么不明白告诉地球人?我们会张开双臂欢迎远方的游子。为什么先是偷偷摸摸安顿遗体,然后又策划一次彻底的灭绝?副皇陛下,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可挽回了,我问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真相。”
副皇冷静地说:“你们真的会欢迎G星人吗?‘天马号’第二次唤醒耶耶时,鱼乐水曾暗示过地球人不大欢迎这些卵生崽子回地球。耶耶当时还曾生气地说:‘怎么,我的崽子低人一等?’这些都记录在蛋房电脑中,相信地球也有同样的记录。”
褚文姬未接触过这一史实,无法回答。依逻辑推断,也许这是真的,因为“乐之友”在人蛋岛做孵化实验时就曾严格保密,保密原因就是怕民众不能接受卵生人出现在地球。
副皇继续问:“另外,息壤船队的船员是八十九万人,并携带着数十亿G星人的受精卵。地球人会欢迎它们全都回到地球吗?”
褚文姬无言。确实,如果地球人事先知道所有的详情,恐怕不会同意游子归家的,那意味着一次彻底的换血,一次彻底的“腾空生态位”,否则地球人容不下两种人类。
她刻薄地说:“对,你说得不错,这么多人,估计地球人不会爽快同意。于是,你们的灭绝行动就有了最充足、最正当的理由。为了生存嘛,为了生存的任何行为都是合理的。”
“褚嬷嬷,”这是副皇第一次使用这个称呼,“我想你不会是在说反话,因为,生存第一,确实是符合进化论的天条。违犯天条的人是要被神惩罚的。我这些天查阅了‘乐之友’的档案,发现‘乐之友’的前辈,像姬人锐、楚天乐、马士奇、阿比卡尔等人,恰恰都说过类似的话。”
褚文姬再度无言。她胸中的怒火和仇恨马上就要冲破禁闭,来一个总爆发。但副皇云桑四世,这位科学家族的掌门人,用他冷静的理性筑成坚固的岩层,让她的怒火找不到喷发口。
她强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说:“尽管对我来说很艰难,咱们还是把这场谈话进行到底吧。我再理一理这件事的脉络。你们送回耶耶圣体时没有通知地球人,是一次秘密行动。”
“对,我们初次回地球时,为了不让地球人觉察,特意使用了隐形飞船。至于秘密行事的原因,我可以告诉你: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是回到了十万年前,也就是地球的‘现在’,所以我们以为,G星人与地球人分流后各自进化了十万年,相当于隔着二十万年的进化距离,已经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了。我们不想在这儿当不受欢迎的远客,想把耶耶秘密安葬在故土之后就悄悄离开。”
“但在安葬的过程中,你们意外地发现,原来地球刚刚经历过智力崩溃期,远没有电脑资料中说的那样强大,这是上天赐给你们的机会?”
副皇傲然说:“错了!你太小看G星人了。我们的武力不惧怕任何种族,何况是软弱酸腐、自毁武力的地球人?即使地球人在武力最鼎盛的时期,我们也足以荡平你们。所以,这不是影响我们决策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时间点。智慧保鲜飞行在脱离虫洞飞行时,无法自主选择时间落点,甚至有可能落到宇宙肇始或宇宙末日。所以,能恰巧落在某个空间胀缩周期的开端,确实是天赐的机遇,对我们非常有诱惑力。”
褚文姬沉默了很久,她是在强使自己平静,否则她甚至无法流畅地说话。她疲惫地说:“其后的细节就不必讲了,我能大致把这副七巧板拼拢了。陛下啊,有一点你错了,两种人类并非二十万年的距离,而是只有一万多年的距离。这点你现在知道吗?”
副皇点点头,“对,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这一点了。息壤星的生物演化虽然已经经历十万岁,但那是对低等动植物而言。G星人的进化则是从蛋房时间才开始的,距今只有不足八千岁。至于地球人,你们距离两种人类的分流只有一百多年。所以你是对的,两种人类在进化途中的分流,合起来不足一万岁。”
褚文姬叹息道:“事情过去了,也就不提它了。你们不必为这一点——你们灭绝的是与你们血缘很近的亲人——而内疚。现在,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
“请讲。”
“这个历史事件的最关键点——你们在结束仅仅一天的虫洞飞行后,意外发现时间落点并非你们的‘现在’,而是你们的‘十万年前’——这个最关键的信息究竟是谁发现的?”她没有等副皇回答就说,“我猜想肯定是你。你当时亲自潜入地球,参与了对耶耶的秘密安葬。在此期间你敏锐地发现了地球的某些异常,然后用无与伦比的理性分析能力,断定了你们所处的时间点。这样的时间跳跃过于离奇,除了智力超绝的科学副皇,别人的智力钻不出这个迷宫。也就是说,你为G星人顺利接管地球立了第一大功,对不对?”
她的评价与帝皇的赞誉正好吻合,不过副皇没有矜夸帝皇的赞誉,只是简单地说:“是。对时间点的准确判定,最终是以宇宙背景辐射为准,它是时间的单调减函数,可以作为宇宙的时钟。不过,是我首先想到了这种可能。”
褚文姬赞道:“那么,你对G星人的贡献绝不比耶耶小,是一个可与耶耶比肩的伟人了。陛下,有一个非常冒昧的请求——我能否看看这位伟人的真身?自从我有幸见到副皇陛下,你一直穿着这具外壳。其他人,不说波波、吉吉、刚里斯,甚至帝皇、帝后,我都见过他们脱下外壳、穿普通衣服的样子。哦,对了,还有一位我也一直未见其真身,中书令葛玉成。”
副皇平静地说:“没什么冒昧的,倒是我要冒昧了,因为外壳里边是一具裸体。”他双手交叉,在左右腋下同时按了一下,那具金黄色的钢铁外壳哗然裂开,委顿于地。裸体的副皇冷静地站立着。相比波波和吉吉当初的裸体,副皇的裸体要好一些,不那么苍白干瘪,也没有难闻的味道。看来这位“有壳生物”还是比较爱惜自身的。褚文姬默默地看着他,这个与自己仅有一万年进化差距的息壤男人。差距并不明显,一万年远不足以造成物种分流。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两种人类交配,肯定会顺利诞生杂交的后代。不妨作个比较,地球人的四大人种在分流数万年后也还是同类,能够婚配,这是后来人类抿平种族界限的最重要前提。副皇冷静地承受着她的目光。他知道在道出真相后,褚文姬此刻胸中翻滚的绝不是爱慕,而是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也是正常的,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