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智慧的鸿沟 (第2/3页)
?”当爹的长叹一声,真想把心中的感慨全倒给他,可惜他肯定不会理解的。因为上帝的偶尔疏忽,他将一辈子禁锢在懵懂之中,永远只能以五岁幼童的心智去理解这个高于他的世界。好在他本人并不会感觉到这种痛苦。人有智慧忧患始,他没有可以感知痛苦的智慧,也就不知道弱智的痛苦。但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突然跌落到他的层次呢?
其实也不光是大壮啊,就拿靳强自己来说,和小飞就不属于一个层次。他曾问过儿子的研究课题,但儿子的回答他基本听不懂。什么时间粒子,什么在不可分割的时间粒子中插入事件,就像是说外星话。有时靳强不免遐想:当爱因斯坦、麦克斯韦、霍金、楚天乐、泡利和小飞这类天才在智慧之海里自由遨游时,他们会不会对我这样的“普通人”心生怜悯,就像我对大壮那样?
基督徒说人类是上帝造的,但这个创造者相当不负责任,技艺相当粗疏。祂造出了极少数天才、大多数庸才,还有相当一部分白痴。为什么祂就不能认真一点,使人人都是天才呢?不过,也许这正是祂老人家的大智慧?智慧是宇宙中最珍奇的琼浆,天物不可暴殄,不能平均地普洒众生。智力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甚至可以说是分成了不同的物种。这才是世间最深刻的不平等啊。靳强摇摇头,叹息着想。
按照惯例,家里如果想给小飞打电话,一般是事先用短信通知,等他闲暇时回电。因为他的思考是不分上下班的,不一定什么时候进入状态,家人都尽量避免在他“在状态”时打扰他。但这次老两口发了几次短信,那边也没打来电话。一直到五天后,小飞才把电话打来。
靳强说:“小兔崽子,这几天跑哪儿了?是不是因为君兰的事故意躲我们?”
小飞笑嘻嘻地说:“哪儿能啊,那不正是你们每天催我完成的任务嘛。不过这几天我不在家,去参加‘乐之友’和联合国召开的一次智囊会,有关‘睡美人计划’的。”
如苹埋怨他,有了对象也不告诉父母。小飞说,也就两个月前才认识的,再说,君兰把什么都对你们说了嘛。
靳强说:“我和你妈把君兰的事告诉青云了,免得耽误了她。我们觉得,她一直不谈对象,是心里还放不下你。”
小飞沉默片刻,叹息道:“你们做得对,这样对她好。你们知道,我一直是拿她当姐姐的。我们俩……”
当爹的打断他:“你不用解释,我们理解。好在这一页已经掀过去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你把君兰的情况再详细说说……”
他突然愣住,强烈地感觉到某种异常。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觉,像是脑髓被极快地晃了一下,不,更像脑髓有了暴烈的膨胀,胀得太猛,把所有神经元都扯断了,造成了片刻的意识空白。这个瞬间的空白很快就过去了,脑细胞缓慢地归位。但它绝不是错觉,因为老伴儿此刻也在发愣,脸色苍白,看来她同样感觉到了这一波晃动。屏幕中小飞的表情也突然定格,呆愣愣地直视着这边。“地震?”老两口同时反应道,但显然不是。屋里的东西平静如常,屋角的风铃静静地悬垂在那里。
他们都觉得大脑发木,有点儿恶心。这些感觉不算严重,慢慢地变淡了。窗外有火光和爆鸣声,有惊叫声。因为大脑发木,这些场景似乎距他们很遥远,像是电影的慢镜头,很久他们才意识到,那是两辆或更多空中自行车发生了碰撞,从高空中坠落下来。不过比起窗外的事故,他们更担心的是小飞的表情。他仍在发愣,面色十分苍白,口中喃喃地说:“天哪……”
靳强担心地问:“小飞你怎么啦?我和你妈刚才有点儿晕,已经过去了。你是不是还在发晕?”
小飞已经从片刻的惊愕中走出来,“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也晕了一下,已经过去了。”
“这是咋回事?好像不是地震。”
小飞很快地说:“肯定不是地震,但究竟是什么我一时说不准。我得好好想一想。爸妈,以后一段时间我可能很忙,也许顾不上和家里联系。你们多保重,替我问候大壮哥和青云姐。再见。”
说罢,他匆匆挂断电话。
靳逸飞刚挂断家里的电话,君兰的电话打来了:“小飞,我刚刚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小飞打断她:“我马上要出门,你立即回来一趟吧,帮我准备衣服。你这会儿还晕吗?开车行不行?”
虽然这个要求有点儿突兀,但君兰没有犹豫,“好,我立即回来。已经不晕了,开车没问题。”
她停下手头的工作,开车返回,一路上猜度着小飞出门要到哪儿去。依她的直觉,小飞的突然出门肯定和刚才的眩晕有关。到了住的小区,她瞥见天上一架“小蜜蜂”也正好赶到这儿,它盘旋一圈,降落在她家所在的大楼楼顶。进门后,君兰见小飞坐在书房里,正忙于在电脑前计算,屏幕上闪着一帧帧的数据流和奇怪的图形。他的手机夹在左肩,不停地询问着什么。听见君兰进门,他回过头简单地交代一声:“给我准备换洗衣服,按半年准备。”
“半年”这个数字让君兰心中咯噔了一下,不过她没有问,立即为他准备。少顷有人敲门,是一位老年白人男子,光脑壳,头部有点儿尖,像一枚倒放的鸡蛋。君兰立即认出了他:“洛威尔先生?”
男子微笑点头,走进客厅。小飞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在书房大声说:“洛威尔先生,马上就好了,我正在打印结果。”两分钟后,他带着君兰为他备好的旅行包匆匆出来,把几张纸递给洛威尔。他们没有在屋里多停,立即坐电梯到楼顶,君兰送他们。
电梯上升时,洛威尔迅速浏览了那几张纸的内容,问:“你认为是空间暴涨?”
“我想是。不过它不是楚天乐和泡利预言的那种平缓波形,而是表现为陡峭的尖脉冲。”
“尖脉冲是不是一次性的?”
靳逸飞苦笑,“恐怕不是。如果只是一次性的,那上帝就太仁慈了。”
两人互相看看,目光中有太多沉重的东西,这些东西从目光中溢出来,让君兰也感到了沉重。楼顶上停着一架最新型的“小蜜蜂”V型。小飞与君兰匆匆拥别,与洛威尔一同登机。“小蜜蜂”就要起飞时,洛威尔突然叫停,从舱门探出头,突兀地对君兰说:“你愿意一起去吗?愿意的话就上来!”
君兰犹豫了一秒钟。她手头有成堆的工作,哪能甩手就走?但……君兰是个头脑敏锐的人,看眼前的阵势,也许人类社会的正常秩序马上就要崩溃了,世俗世界的种种可以掉头不顾了,倒不如陪着小飞走向未知……她果断地伸出手,洛威尔用力拉她登上机舱。他对君兰的果断很满意,嘴角绽出笑纹。
“小蜜蜂”朝西南方向的“乐之友”总部飞去。一路上,小飞不说话,仍在继续着刚才的思考,毕竟时间太仓促,他要对刚才得出的结论再验算一遍。其他人尽量不打扰他。洛威尔低声对君兰介绍说,靳逸飞是“乐之友”和联合国“五十人团”的成员之一。这个“五十人团”的正式名称是“宇宙特异事件应急委员会”,按组织者当初的考虑,特异事件(即楚天乐预言的空间暴涨)可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所以成员都选的是三十岁以下的青年科学家。没想到灾变的到来大大提前了。他又说,可能以后小靳会非常忙,如果君兰能陪他一段时间,照顾他的生活,“乐之友”会非常感激:“这是个很冒昧的请求,牵涉你本人的事业,你考虑后再作决定吧。”
君兰说:“好的,我考虑一下。”
一个小时后,他们坐在“乐之友”总部的会议室里。会议室在基金会大楼顶层,墙壁和天花板是透明的。现在是傍晚,残阳如血。洛威尔、刘苏和成城坐在前排,对着面前的通话器,表情凝重。后边是十几位科学家,都是“五十人团”在中国的成员,刚刚从各地赶来,靳逸飞也在其中。事态紧急,他们准备同“雁哨号”的楚天乐来一次对话。这场对话还有一个分会场,设在美国纽约的联合国总部,联合国秘书长克罗斯韦尔、SCAC的五位执委,以及“五十人团”在美国的成员全部参加。那儿是清晨,朝霞如火。
“雁哨号”已经提前得知这次通话,改变了运行轨道,向地球靠近,此刻在三十光分的距离之外,也就是说,对话中一问一答之间的延迟在六十分钟之上。为了尽可能提高对话效率,在每一轮对话中,都要尽可能把本方这一轮的意见陈述完全。“乐之友”科学院院长成城代表联合国和“乐之友”开始陈述:
“楚先生,‘雁哨号’诸位:
“地球上昨天发生了一次异常现象,所有人都感觉大脑似乎晃了一下,思维暂时中止。其后有短时的脑袋发木感和恶心呕吐感。所有的人都有同样的感受,包括当时在载人深潜器、深矿矿井、地下中微子站的人员,而且都是在同一时刻。所以我们猜测,这种异常很可能是缘于你曾预言的空间暴涨,它在三维宇宙中是通透性的,在同一时刻扫过整个宇宙,没有死角。它的延续时间似乎很短暂,但由于思维被中止,人的感觉不足为凭。事后我们调查了各地的监控录像,但无法找到有关这一刻的记录,这只能有一个解释:暴涨瞬间。整个宇宙的微观粒子瞬时‘失联’,互不感知,因而任何有序的信息都不可能产生和被记录,相当于这个瞬间从时间序列中抠出去了。真是讽刺啊,对于这一刻的空间暴涨,所有的精密电子仪器全都失效,人脑成了唯一可感知的仪器。就地球上众人的感觉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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