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王狗剩的长坂坡》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王狗剩的长坂坡》 (第2/3页)



    原来这十多万百姓军士,铺开了行路,虽然每日前行不过一二十里,可人群浩浩荡荡,长宽都不止数里,前锋早就到了水源处。

    王彀胜满心希望赵云会过来给他松绑,没想到他笑了笑,道:“你这人,却懂得些地理。山川江湖所在,只须看看军中堪舆图便知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

    王彀胜急着脱开嫌疑,顾不得其他,赶忙说道:“当阳县有座景山,俺师傅说,过些天刘皇叔必定在此扎寨,当晚必有曹贼来袭!一准儿的,俺愿以脑袋担保!”

    赵云忽然有点看不透这位疤脸丑汉了。虎口和几个指节上的老茧,说明他是个刀弓娴熟的人,虽然他的谎言漏洞百出,可言语表现实在不像曹贼细作。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细作,当然不能只凭像或者不像。

    赵云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人,何况对于刚刚听到的预言,他无法确认这个“王开弓”是不是完全在扯谎,于是挥手道:“将这二人看管起来,管足水米,到景山再论。”

    王彀胜和银枪小霸王便被扔到一辆拉草料的牛车上。除了用餐、出恭,其他时候都被捆住手足。

    银枪小霸王喜欢每天趴在牛车上看赵云。

    而王彀胜每天想着开溜。

    牛车周围放眼是望不到边的百姓,乱糟糟的。有找不见儿女的,有迷失了爹娘的,有带不动家当又舍不得扔的,有丢了金银细软的,有磨破了脚摔断了腿的,哭哭啼啼,吵吵闹闹。

    王彀胜回忆起十二年前的同一次远行,走到最后,他们几乎扔了全部行李,只剩下细软和一些吃的。自己背着二蛋,怀里揣着干粮。阿兰脚底起了泡,拄着一根树枝,肩上背着细软。

    想起阿兰和二蛋,王彀胜在松软的草料上就趴不住了。他逃跑过三次,都没离开牛车几步,便被赵云的亲兵擒获。

    真怀疑是银枪小霸王告的密!

    这一困,就是漫长的十天。

    ……

    景山到了。

    或许是因为记得那个的预言,赵云催马来到牛车边。

    对比养得有些发胖的二人,赵云明显消瘦,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几分憔悴。

    “景山到了!”赵云说,“我已提醒主公。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向二位请罪,也会给你们请功!”

    说完,策马而去。

    ……

    景山到了,曹军一定会来!

    王彀胜知道,山那边就是长坂坡。

    扎好营寨,天完全黑了。吃过简单的晚饭,两人又被扔到牛车上。

    秋夜的风有些清冷,王彀胜心里却烧得心急火燎。

    “俺已经带你来看赵子龙了,接下来你得帮俺救人。”

    “还没到长坂坡呢!”

    “到长坂坡打起来,还救个屁的人出来!快咬我绳头,捆成这样,曹军一来咱们都完蛋!”

    说曹军,曹军就到了。

    西北方忽然杀声震天。

    他们刚溜下车,便被赵云的亲卫堵个正着。

    所幸不是来抓逃犯的,那名亲卫带来了二人的兵器和随身物品,说赵将军待战后再找他们谢罪请功。

    “不用战后请功,把这牛车给俺就行。”王彀胜早就盘算好了,拉着牛车就走。那亲卫拦了几下没拦住,只好找赵云禀报去了。

    王彀胜种田赶车都是把好手,坐在车辕上,很快把牛整得服服帖帖,一路小跑起来。

    他记得当年一家子在山下的一颗大槐旁歇息,得赶紧过去,若等会儿乱起来,便是全无方向的跑跑躲躲,那就难找了。

    王彀胜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飙车,向左、向右、急停、转弯,居然一个人都没有磕碰到。也有想抢牛车的,看到王彀胜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中明晃晃的兵刃,还有银枪小霸王那霸气到骚包的行头,全给吓跑了。

    王彀胜驾车走得很急,可赶到大槐树下,还是没看到阿兰他们的人影。使劲喊了几声,乱糟糟的没人答应。

    整个景山上下火光四起,杀声很近了。

    王彀胜回忆起,当年是往喊杀声的相反方向逃的,便也背着曹军来向寻去。

    小孩子耳朵灵光,王彀胜让小霸王站在车上喊王二蛋,希望他能听见。自己则下车不断拦人询问。

    很多人被他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敢说话的也只答不知道。

    王彀胜有些无奈,只好扯下一片衣襟蒙住那张凶脸,一边赶车,一边继续问人。

    周围已有曹军出现,抢行李,抓百姓,和刘皇叔的军士战成一团。

    他们能躲就躲,尽量不去招惹。真躲不开,说不得刀兵相见。小霸王有一杆和赵云一样的亮银枪,挥舞起来,杀伤甚利!王彀胜仍然在后面弓箭掩护,顺便补刀。

    两人赶着牛车左冲右突,也不知走了多远,不觉间东方渐白。

    王彀胜忽见前面三个曹军围着一个汉子追打,那汉子瘸着腿,抱着行囊左躲右闪,正是当年和他抢着要娶阿兰的猪笼寨刘大孬,也不知为何此刻孤身一人。他家里颇有些田产,是猪笼寨有名的大户,怕是被这些兵痞盯上了。

    王彀胜搭箭开弓,射倒两个曹兵。

    刘大孬杀猪般大嚎:“好汉救命!”

    剩下一个刀盾兵,背着圆盾要逃,被王彀胜射中小腿,小霸王过去一枪了结。

    “有没有看到王狗剩家的人?”

    “朝……朝,东东……东边走了。”

    刘大孬吓得缩成一团。

    王彀胜看着他的怂样,很是生气。当年和他王彀胜抢媳妇儿的竟然是这样的孬种!忍不住过去踹了他屁股一脚,道:“上车!”

    虽说生气,遇到熟人还是要救一救的。

    刘大孬没敢上牛车,他抬头从那片麻布下的缝隙中,看到了一张夜叉般的凶脸,“哇呀”一声,抱着包袱兔子似的跳着逃走了,顷刻间消失在远处的烟尘里。

    王彀胜骂了声怂货,赶车向东边继续找人。

    又走了几里,碰上十几波人,都不是王家村的,王彀胜有点着急。

    正在这时,前面土坡后传出女人的喊声,有些耳熟。

    王彀胜急把牛车赶上了坡。

    坡下有一个高大壮硕的女人,护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中拿着农家出粪的铁叉,正跟五个曹兵缠斗。那女人力气不小,手里又拿着十几斤的粪叉,抡圆了虎虎生风,曹兵一时间竟然奈何不得她。

    王彀胜认得这女子,是当年一直想跟他好的翠花。

    住在王家村后街的翠花五大三粗,浑身力气,下地能干活,回家能推磨。

    当年,他正年轻,还没有改名,名字是老爹起的“王狗剩”,人长得高大周正,是庄稼地里好把式。

    翠花每次见到狗剩,脸就红了,于是翠花娘就托人来说媒。

    那时狗剩娘还在,见到翠花,怎么看怎么喜欢,可狗剩说啥也不肯应,最后还是娶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阿兰,让狗剩娘到死还在埋怨儿子没眼光。

    翠花哭闹了两年,嫁邻村去了。王彀胜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翠花有力气,可她毕竟不懂武艺,只是凭着一口气把粪叉舞成旋风,气劲一泄,便被曹兵看准机会,一矛砸在腿上,跪了下来,眼见又一矛冲她胸口刺下。

    翠花大吼一声,粪叉向上猛掀,磕飞了长矛,却一下子门户大开,再也无法挡住胸前的一矛一刀。

    翠花把高高扬起的沉重粪叉狠狠向眼前的曹兵拍下。

    可长矛就要刺进她的身体,钢刀已经砍在他身前几寸的距离。天空的粪叉距离敌人还那么遥远。

    然而钢刀和长矛轻轻触碰到那团庞然的柔软,甚至都没有刺破衣衫,便开始向地上掉落。王彀胜的弓弦还在“仙翁仙翁”,两个曹军的脖子上,各插着一支大羽箭。

    拍下粪叉终于落地,一个曹兵的脑袋绽放出万朵桃花。

    小霸王早冲了过去。王彀胜再补两箭,五个曹兵,转眼间除尽。

    翠花看着突然冒出的两人,满脸的不可置信。

    “看见二蛋他们了没?”王彀胜说。

    翠花听到声音,忽然虎躯一震,泪珠子一串串落下,指着王彀胜道:“你是王狗剩!蒙了脸俺也认得!”

    说完抱着孩子,一下坐在土坡上,放声大哭起来。

    王彀胜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心里怪难受的。没想到从来坚强得比男人还男人的翠花,会哭得这么伤心;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张口就被翠花认出老底。

    翠花抹着眼泪儿说:“俺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俺的。”

    王彀胜心里又是一酸,却不敢接她的话头,再问道:“看见王二蛋他们没?”

    “你不是跟她们一起往南边逃了?”翠花道:“知道你心里有俺,俺死也知足了。你要接着装,俺也不怨你。”

    “俺不是王狗剩,俺是王开弓”王彀胜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扯下蒙在脸上的破布,露出恐怖的长疤。

    翠花显然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伸手来捉王彀胜的手,道:“你就是王狗剩,你的声音俺记得!身板儿也没变样,你左手腕还有个瘊子哩!”

    王彀胜赶忙甩开要扯他左手的翠花。

    翠花也不强求,拉出躲在身后的小孩,拍打着他衣服上的草屑和尘土,道:“狗子,快叫狗剩叔!”

    ……

    翠花公公婆婆前几日死在了襄阳城下,她男人刚被曹兵捅了一刀,也已经断气。翠花默默地用粪叉刨了个坑,把他埋了。

    现在他们家只剩下翠花和狗子娘俩。

    “天杀的大耳贼,这是带俺们寻死哩!”翠花咬着牙咒骂。

    王彀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刘皇叔宅心仁厚,治下清明,当年王彀胜一家的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与其面对如狼似虎的曹军,还有随之而来的未知的危险,不如跟随刘皇叔当个太平百姓。

    他曾听人讲,当日在樊城,两县的百姓齐声大呼曰:“我等虽死,亦愿随使君!”跟着刘皇叔,号泣而行。

    不知若他们能未卜先知,明白这一去多半会死,胆小怕事的百姓们还会有几个愿意跟随?刘皇叔虽仁厚,却也没有到让百姓甘心送死的地步。王彀胜知道,这次新野和樊城的百姓在乱军之中死了十之三四。剩下的多半被曹军掳去,只有很少一部分没把刘皇叔跟丢。

    王彀胜还听说,刘皇叔在汉水上看见百姓惨状,痛心疾首,欲投江而死,他说:“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难,吾何生哉!”王彀胜第一次听到这些,感动得热泪盈眶,本来对刘皇叔的几分怨念也随之消解。

    翠花一家子死得只剩下孤儿寡母,王彀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至少现在,嘴边那些给刘皇叔开脱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王彀胜让翠花带着狗子坐到牛车上。

    翠花赶车,他们两人在前面开路,赶走抢牛抢车的乱民散兵。

    王彀胜偷偷把鼻子上的膏药揭下来扔了,再说话时,就有了严重漏风的鼻音。

    “这下,乡亲们该认不出我来了吧?”王彀胜想得美。

    翠花还坚持叫他狗剩哥,直到王彀胜发火,才改口叫他王开弓。

    这时有一骑飞驰而来,银枪小霸王道:“赵将军哪里去?”

    那人勒住缰绳,正是赵云。他手持长枪,身上白袍已有大片血色,道:“可见我两位主母去向?”

    都答未见,赵云交代二人战后到刘皇叔处找他,便急忙打马去了。银枪小霸王想追赵云,但看了看王彀胜,还是留了下来。

    王彀胜此前十二年,听惯了人称赞长坂坡上赵云的英姿,若能此时拱卫在赵子龙左右,那将是何等的幸事?虽死犹荣不足誉也!若非要救人,他也一定会选择跟随赵将军。

    但如今这些虚名比起亲人的性命,孰轻孰重根本不用选择。

    王彀胜听翠花说,二蛋他们刚过去不久,她方才见到了。

    果然,向南走了一会,就看见数百个百姓,被几十个曹兵围在一处小山坡上。

    王彀胜记得这个地方,在他噩梦里经常出现。

    曹军不时从山坡上拉出几个百姓,赶到旁边,捆在一起,已经拴成长长的一串。

    山坡上的人群,随着曹军抓人的小队不停地涌动躲闪,可曹兵已经将这小山围住,又能躲闪到哪里去?

    也有撒泼耍赖打算反抗不从的,只是一盏茶的工夫,便有两人被砍了脑袋。看着刚才还大呼小叫的人,片刻间身首异处,敢出头的百姓就少了许多。

    山坡上人声嘈杂。老人的哀求,男人的叫骂,妇孺的啼泣,连远处的王彀胜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彀胜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阿兰,她正抱着二蛋站在山坡上,被年轻的自己挡在身后,晨风吹来,掀起阿兰额边的乱发。

    和十二年前一样,和十二年来的梦中见到的一样,她还没有变。

    王彀胜的眼睛有些热,胸口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十几天了,终于在这里追到他们!希望还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王彀胜不准自己往坏处想。

    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他让翠花护住牛车躲开,自己和小霸王在附近找到个破院的断墙伏下。

    看了看箭囊,大羽箭一路上已经射完,雕翎箭还有二十多支,要省着点用了。

    王彀胜记得当年被围上土坡没多久,自己阻拦曹兵抢阿兰,就被人一刀砍在脸上,肚子也挨了一枪,扑倒在地,然后眼睁睁看着发疯的阿兰和二蛋死在自己面前。

    王彀胜望向了土坡,一会功夫,阿兰他们已经被人群挤到了边上。王彀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也许当年的情形下一刻就会重演,不敢再耽搁了,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子,王彀胜搭箭开弓。

    接连三箭,射倒了狗剩身前三个曹兵。

    曹军一阵骚乱。

    十来支箭,朝这断壁残垣射来,两人躲在断墙后,来箭全都无功。王彀胜趁机又回射两箭,两名曹军应声倒地。

    曹军终于停下虏劫百姓,分出十几人的小队,朝这边冲了过来。打头的是到盾兵,把大盾并在一起,组成盾墙向前推进。

    王彀胜先不管他们,转过墙角,又射出几箭,射杀了几个弓箭手。

    盾墙推进得更快了,眼见已经到了二十步外。

    “该你了!”王彀胜说。

    银枪小霸王大吼一声,持枪跃出矮墙,如下山猛虎,冲到敌军之中。

    “咚咚咚咚”是长抢击打着盾牌。有两个盾兵被震得吐血倒地,更多的曹兵围了过来。

    弓弦继续“仙翁仙翁”,雕翎箭钉在偷袭小霸王的那位曹兵的腰间,被小霸王一枪抽飞。

    又连续两箭,射中两个脚踝,两名盾兵仰身翻倒在地。

    那边的曹军又开始向百姓下手了。

    王彀胜看到一名曹兵把长枪对准了王狗剩,他身旁的曹兵伸手爪向阿兰。

    那曹兵当然不可能抓到阿兰,只是身体突然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背心插着一支刺眼的雕翎箭。

    年轻的王狗剩趁眼前的曹兵分神,抓住指在胸前的枪杆,把枪头抬到过头顶,一脚揣在那人肚子上。王狗剩顺手抢过了长枪,比了两次,却不敢向地上从曹军刺下,王狗剩以前杀过鸡,杀过羊,杀过猪、狗,却从来没想过杀人。

    他在犹豫,可后面的曹兵不会犹豫,又一杆长枪当胸刺来。

    抱着二蛋的阿兰,吓得惊叫了声:“狗剩!”

    长枪刚刺进王狗剩胸口便失去了力道,使枪的曹兵被突然出现的羽箭从脖子后面穿透了喉咙,口中发出瘆人的呼噜声。

    二蛋看了眼,躲进阿兰的怀里不敢抬头。

    又有一名曹兵倒下。见不断有冷箭射来,围在他们身边的曹兵哗啦啦退到两边。

    阿兰抓住王狗剩的袖子,伤心道:“二蛋爹,伤得厉害么?”

    王狗剩说:“没扎到肉,多亏了怀里的干粮。”

    说话间,他们看见一个两鬓苍白的汉子,厉鬼般面目狰狞,手持木弓,从远处冲了过来。那汉子跑得忽快忽慢忽左忽右,曹兵射向他的箭矢纷纷落空。他却能在奔跑中开弓射箭,只挑曹军的弓箭手。箭不虚发,很快便被他射杀了数人。

    “爹,那个爷爷真像你!”二蛋在阿兰怀里,伸手拉王狗剩的衣服,两只清澈的眼睛忽闪忽闪。子随母相,二蛋长得像阿兰,白净秀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