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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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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中) (第2/3页)

那个金发娘们检查老娘下体的时候,手指头上就戴着这个东西,她是防止我们这些犯人有传染病。我趁她不在意偷了一个,放风的时候拿给亦适看。他懂英文,一看就知道了,这东西叫避孕套。我后来偷了不少,本来是为老三准备的,但是等我们暴动成功回到部队,一三五师已经结束战争任务了,这个就没有给老三。没想到现在又派上用场了,真是老天爷帮助我们姐妹啊。

    舒云展说,难怪你和大姐夫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原来用这个。

    舒雨霏说,胡扯。我们根本没用这个东西,你大姐夫想孩子想疯了,哪里还搞什么避孕啊!

    舒云展愕然道,啊,原来是这样啊,你这个妇科医生都没有办法吗?莫非在朝鲜战场身体受到了损伤?

    舒雨霏笑笑说,我告诉你老三,我在集中营的时候,是个人见人烦的疯婆子,所以得以守身如玉啊,这一点亦适最清楚。我怀疑是他出了问题,他的自尊心强,这层纸我一直不敢捅破。

    后来就有好戏看了。当天晚上散步之后,郑霍山火急火燎地洗了,就催促舒云展动作。舒云展说,以后要有制度了,再做功,你得先把这个戴上。

    郑霍山看见舒云展的手里拿着一个怪里怪气的橡胶玩意儿,眼睛瞪得老大问,这是什么东西?

    舒云展像舒雨霏那样,大拇指跷着,一动一动的,含笑说,你先别问是什么,戴上就知道了。

    郑霍山还是一脸茫然,戴上,戴在哪里,难道做功还要包扎大拇指?

    舒云展赧然一笑说,当然不是包扎大拇指,亏你还是个医生,还是个研究房事健身的中医,连这个都不知道。这叫避孕套,是阻隔那个的。

    郑霍山看了半天,一把扯过那个叫避孕套的物件,左瞅右瞅,揉成一团,二话没说就扔到垃圾簸里,嘟嘟囔嚷地说,居然让我戴这个,难道你想让我和橡皮做功?

    舒云展心疼得直跺脚,慌里慌张地从垃圾簸里找出避孕套说,岂有此理,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扔了?这是大姐当年冒着生命危险从美国鬼子那里偷来的,中国还没有呢。

    郑霍山稀里糊涂地问,大姐她偷这个干什么,难道她和汪亦适做功还用这个?

    舒云展说,瞎说!大姐他们两口子一直想要孩子,哪里还用这个?霍山,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孩子还早了一点,我要上班,将近三十里路啊,风里雨里,要是怀上孩子,你让我怎么办呢?

    郑霍山说,我都二十七岁了,放在旧社会,差不多都可以三世同堂了。父母年事已高,盼孙子望穿秋水。我们要吧,怀上了,我们就搬到发电厂住,我来回跑。

    舒云展听郑霍山这么一说,就动摇了,想了想才说,那就依了你,我也不想让你戴上这东西。

    两个人达成一致,继续做着功课,大约是明确了下一步的目标,舒云展放松了,配合郑霍山,把这一次的功课做得酣畅淋漓。做完了,并肩躺在床上,品味着肌肤相亲的滋味,郑霍山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大姐和汪亦适想要孩子想疯了,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动静?

    舒云展起先不肯透露,转念一想,郑霍山钻研中医,说不定有些经验,便把白天大姐对她说的话说了一遍。郑霍山静静听完,嘿嘿一笑说,哦,原来如此。

    舒云展说,你是中医,又有这方面的理论,你能不能帮他们想想办法?

    郑霍山说,我当然能想办法,但是我不帮他们想。

    舒云展说,为什么?

    郑霍山说,你看汪亦适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我调到中医科工作,这是组织上对我的信任和关怀,别人都向我祝贺,可是他呢,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好像我抢了他的饭碗。本周例会上,丁院长表扬中医科开端很好,进入程序化很快,他汪亦适却跟别人说我郑霍山好大喜功,就会做表面工作。医院选工会委员,他当着我的面也没有在我的名字下面画圈。我凭什么帮他?

    舒云展说,你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是历史了。你难道就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再说,你帮的也不仅是他,还有我大姐啊!你别忘了,在我们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是大姐最先挺身而出站在我们身边,如果没有大姐的奔走呼号,哪有全家出动的圆满结局啊!

    郑霍山双手枕着脑袋说,你这样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是你不知道汪亦适是个什么人,他万事不求人。尤其是这种事情,他自己不说,你主动贴上去,他不承情还不说,弄得不好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连给他检查的机会都没有。

    舒云展说,你要是诚心,我来想办法。他听大姐的。

    郑霍山说,好吧,看在你和大姐的面子上,我就帮他一把。不过这事得保密。

    07

    星期天三姐妹相约回娘家,这下热闹了,老太太眉眼里都是笑,指挥保姆张妈杀鸡卤肉。皖西解放之后,舒家的仆人逐年减少。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张妈,还是早年舒太太嫁给舒南城的时候从娘家陪嫁过来的。跟舒太太跟了快三十年了,嫁给舒皖药行的老伙计董邦才,老两口现在都还在舒家做活。舒家这几个千金,都是张妈带大的。过去仆人多的时候,别人忙粗活,孩子总是由张妈亲自带。张妈和舒家这四个小姐感情很深。

    舒雨霏姐妹三人到了娘家,先向父母请安,寒暄几句之后,也到厨房看望张妈,张妈高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小姐们都远走高飞了,平时一年半载都不回来,一下子回来三个,你们都到堂屋去说话吧,这里有我。

    舒雨霏说,今天中午吃饭人多,我们都来帮忙。

    张妈说,帮什么忙,细皮嫩肉的,你们不是干这些粗活的料,别把手弄皱了。

    舒云舒说,张妈,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您别叫我们小姐了。大家都是劳动人民,身份平等。

    张妈说,平等?那是你们说的。别看张妈大字识不得一筐,道理还是懂的。不管世道怎么变,主人就是主人,仆人就是仆人,没有这个规矩就不成方圆了。

    舒雨霏说,你要说主人和仆人的话,那现在倒过来了,云舒是共产党员,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公仆,劳动人民是社会的主人,所以按道理说,张妈你现在是社会的主人,老三这样的仆人应该干活,您老人家就歇着吧。

    张妈说,老大你别给我弯弯绕,你让我歇着让三小姐干活,那不是折我的寿吗?去去去,都别在这碍手碍脚,各回各房。你们那些闺房啊,我隔三差五就要整理一遍,就是等你们回来。

    舒云展说,我们的房间有什么好待的,冷飕飕的。张妈,我们现在都成家了,都是家庭妇女了,连烧锅做饭都不会那怎么行?你让我们一起干吧,大姐现在都是做菜能手了,抵得上咱家原来的李大厨。

    舒雨霏说,少夸我,你们在医院剥削我的劳动,回家还把我推到前面啊。你们跟张妈学吧,我得去看看我的东西少了没有。说完,屁股一扭走了。舒云舒看着舒云展说,我看大姐还是有点不对劲,有时候说话说得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

    舒云展看着舒雨霏的背影说,大姐性格是有点变化,不过还算正常。她小时候就很要强啊。

    舒云舒的孩子,两岁的肖创造现在寄养在姥姥家里。平时没有人跟她玩,这回家里来了这么多人,把小家伙乐坏了,怀里抱着一堆玩具,蹒跚着摇晃着,一会儿跑到堂屋,扎进姥爷的怀里,一会儿跑到后院,跟妈妈和姨妈撒娇。

    爷几个则在堂屋里喝茶聊天。舒南城吸着水烟筒,虽然表面谈笑风生,但眉宇间总是遮掩不住淡淡的忧虑。他在担心老四。

    一大早老两口得知几个女儿女婿回家,很是兴奋,老太太一遍一遍地往广播电台打电话,舒晓霁说,他们回去了关我什么事?我不回,我还要加班呢。

    舒太太说,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难得几个姐姐姐夫都回来了,你不能老是没完没了地加班啊。

    舒晓霁说,什么姐夫,那里面还有劳教犯呢。

    舒太太无奈,把老四的话学给老头子听了。舒南城半天才说,这个老四啊,都是被惯坏了,任性到了没有人味的地步。什么劳教犯?老二都能跟他过日子,你当小妹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凭什么跟人家作对?太不懂事了。你再去给她打电话,就说我说的,再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老太太没有办法,只好再去打电话,电话倒是打通了,电台传达室的老耿师傅说,舒晓霁有交代,她在背节目,任何人的电话都不接。

    老头子听了这话,一声叹息,再也不说话了。

    汪亦适结婚几年了,舒雨霏的肚子老是平平,心里暗暗着急。这次回到舒家,看见肖创造玩得开心,情不自禁地说,有个孩子真好,就像小动物似的,可爱。

    肖卓然说,亦适,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了孩子有乐趣,但也是累赘,半夜里把屎把尿,还要喂奶,弄得觉也睡不好,第二天上班,老想打瞌睡。

    汪亦适说,那是自然,有得有失嘛。看着孩子,再累也是轻松的。

    郑霍山说,肖卓然你要搞明白,你不光是一个干部,你还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孩子吃点苦头你都满腹牢骚,那怎么行啊,不负责任啊。

    肖卓然说,我倒不是发牢骚,我认为我们还年轻,现在正是为国家报效出力的时候,有个孩子会影响很多精力。能迟要孩子更好。

    郑霍山说,你这话说得没道理,我们为国家出力报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下一代吗?为了让他们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是如果我们大家连孩子都不要,即便我们把社会主义建设成功了,谁来享受呢?

    肖卓然说,老郑,我说过我们大家都不要孩子了吗?我只是说我本人,可以迟一点要孩子。

    郑霍山说,你说这话还是自私。你想迟要一点是你的自由,可是你为二老想过吗?二老都是年近花甲的人了,膝下无子,闺女们眼看一个个嫁出去了,剩下老人冷冷清清。我们要给二老分忧,以后搞个规定,每家生了孩子,第一个姓舒,满岁后送到二老跟前,由二老抚养,成为二老的孙子孙女,喊二老爷爷奶奶。

    郑霍山这个话题来得唐突,不仅肖卓然和汪亦适没有思想准备,就连舒南城也愣住了。舒南城放下水烟筒说,霍山,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不妥啊。就算你们有这个心意,你们都有自己的父母,哪能这么轻率地搞这个规定呢?

    郑霍山笑笑,很认真很虔诚的样子,看了看肖卓然和汪亦适,不紧不慢地说,世叔您不用担心,我们这几家都是开明家庭。我这个提议也不是随便说的,我想了很久。我们这“四条蚂蚱”,如果当初没有世叔在宋雨曾校长面前竭力荐举,也不会进入江淮学堂;如果没有世叔忧国忧民的思想,也不会有我们的改变和进步。吃水不忘挖井人啊,世叔和师母把你们的掌上明珠都交给我们了,我们能为二老做点什么呢?我看也就是给你们一点天伦之乐了。

    汪亦适和肖卓然听郑霍山振振有词声情并茂的一番话,全傻眼了。舒南城说,霍山,这个话题以后不要再说了,你让老夫无言以对啊。

    郑霍山说,世叔您不用客气,亦适和卓然都是孝顺之人,也是明白之人。我相信我的提议会得到他们支持的。你们二位说是不是?

    汪亦适瞪着郑霍山,一言不发。

    肖卓然愁眉苦脸地看着郑霍山说,老郑,照你这么说,肖创造现在就得改名啦,改成舒创造了。

    郑霍山说,当然要改,但不能改成舒创造。一个女孩子,叫什么创造啊?难听得很。一个孩子,能不能创造,不是起了名字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们舒家是红色资本家,更是医药世家,深得大别山奇花异草的灵气,我看我们的孩子以后都要以大别山的花卉为参照。

    肖卓然说,那你说我的孩子该叫个什么名字?肖玫瑰,不,舒玫瑰?

    郑霍山说,你们的孩子,妈妈是舒云舒,舒云舒性格贤淑,起个相对平和的名字比较妥当。舒玫瑰不是给你的孩子取的,那是给舒老四留的,老四性格火暴,就像带刺的玫瑰……郑霍山正说得起劲,猛抬头看见舒南城脸色不好看,马上停住话头,改口说,肖副院长,我建议你的孩子取名舒蔷薇比较合适。

    肖卓然脸色一暗,嘿嘿冷笑一声说,郑霍山,我的家让你当了一大半了。给孩子改名的事情,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还有云舒那一关呢。

    说完,起身说,世叔,我到院子里走一走,好长时间没有看后花园了,我去转转。

    舒南城一看气氛有点僵,顺水推舟说,好啊,陈书记上个月还派人来栽了几棵观赏橘呢,果子正大,你们兄弟都去赏一赏。

    郑霍山说,世叔,我还是陪您说话吧!中医科的有些问题,我还想向您请教。

    汪亦适看也不看郑霍山,站起来说,老郑,没有世叔,就没有你老郑的今天,你是得跟世叔说说心里话了。我也出去走走。

    肖卓然在前,汪亦适在后。进了后花园,肖卓然东张西望,汪亦适却一脸的怅惘,心事重重的样子。肖卓然说,亦适,你怎么啦?

    汪亦适看着花园墙头上的一只鸟,恨恨地说,阴谋,他妈的简直就是蓄谋已久突然袭击!

    肖卓然吃了一惊说,谁,亦适你说谁啊?

    汪亦适说,还能有谁,那个搅屎棍子呗。他妈的现在倒学会察言观色拍马溜须了,而且是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肖卓然说,妈的,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世叔未必当真。再说,就算是真的,也没有什么不好。讨厌的是,他拿这个问题讨好,确实别扭。

    汪亦适说,居心不良啊居心不良,这个人现在越来越世俗,越来越会投机了,越来越会迎合了。我看老头子现在确实对他高看一眼,就像丁范生那样。这很可怕。

    肖卓然笑笑说,没那么严重吧?他郑霍山一条小蚂蚱,还能兴风作浪?他说他的,我们不理他就是了。好鞋不踩臭狗屎,你干吗要生那么大的气?

    汪亦适仰起下巴,没有吭气。

    中午伙食自然很好,蚌虾银鱼红烧肉全上来了,还有舒云展亲手做的板栗烧公鸡,舒雨霏做的茭白炒肉丝,几碟凉菜,色彩缤纷,白的是菱角,绿的是凉瓜,红的是洋柿子,黑的是山木耳,可谓色香味俱全。舒家的酒自然是好酒,以往的岁月,定点从蓼城临水糟坊供应的头曲,用山泉和稻麦玉米等杂粮酿制,经舒南城亲自配方,辅以部分药用香料,号称临水玉泉。坛子打开,满屋飘香。

    老爷子很高兴,招呼大家入座。舒家没有清规戒律,开饭的时候没有男女尊卑,一律就座。但是这一回在座次上出了问题。过去的习惯,因为肖卓然是第一个结婚的女婿,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被推到老头子的右手边上,也就是所谓的首席。以后渐成惯例。舒家几个闺女结婚后,场面上同桌过几次,多数都有外人在场,譬如汪亦适结婚的时候,郑霍山结婚的时候,都有党政军官员,那时候,要么是新姑爷首席,要么是党政要员首席。但这次不同了,家宴里同时出现了三个女婿。丈母娘一开始就没有搞对,照例把肖卓然往首席上让。肖卓然大大咧咧,一屁股就坐下了。没想到郑霍山斜刺里一杠子横过来说,肖副院长,你坐错位置了。在皖西第三医院你是副院长,可在家里,你排行老三,你的那个位置是汪亦适的,他是大姐夫。

    肖卓然顿时尴尬起来,赶紧起身说,是的是的,老郑说得对。一边说着,一边往老头子的左边移动。

    汪亦适说,什么老大老二的,那个位置你郑霍山坐吧,我是不会动地方的。

    郑霍山说,那不行,不能坏了规矩,虽然我对你有意见,但在家里你是大姐夫,位置还是不能坐错的。

    汪亦适不再理他,端坐不动。

    肖卓然说,老郑说得对,我是该让这个座。说着,已经移到老丈人的左手,一头冷汗,刚坐下来,郑霍山又发言了,嬉皮笑脸地说,那还不是你的位置,我是二姐夫。你这个副院长,回到家里,应该按照家庭的排序,委屈你坐在我的下手。

    肖卓然站起身,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其他的人也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里,包括舒云展的眼睛,都喷射着愤怒的光芒。

    汪亦适说,肖卓然,你坐在那儿不要动。郑霍山,你现在不是老三,你是老大,你坐头座该行了吧?

    郑霍山说,断断不可。你要不坐头座,那麻烦就大了,我们大家只好站着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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