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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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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收徒 (第3/3页)



    他就保持着被女人推开的姿势,坐在男人的尸体旁边,盯着身子渐渐凉却的自己的母亲。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天彻底黑去。

    宁姝看惯生死,但如此让人难受的场景还是头一遭。她失神许久,直到外面的雨又噼里啪啦下起,屋内的顶棚跟着漏水,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叹了口气。

    “这是三十两银子,”宁姝解下钱袋,放去桌上,“不管你要不要,我就放在这了。不是施舍,是我怜你一片孝心,却无钱葬母。”见靳云峤仍旧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入雨中。

    只是刚行不到两步,一只温暖的小手牵过她,快速往她手心里塞了样东西。她低头一看,见是把油纸伞,想同靳云峤说句话,他却又跑回屋中待坐地上,双目空洞地盯着女人尸身,仿佛之前就没挪动过一般。

    罢了,明日再来。

    这样想着,宁姝收回目光,撑起伞往暗林行去。

    次日,宁姝隐在一处,发现屋外添了座新坟,再见他家破门闭掩着,没看到靳云峤,便早早折返。

    又过了一日,雨绵绵下着。

    小道难走,路上尽是黏人的稀泥。宁姝新制的小靴子一踏地,雪白的鞋边就糊上层污秽。因由担心靳云峤,她便没去管顾,任由那奇怪的吧唧声跟了她一路。

    这次靳云峤倒是在家中,看到宁姝来了,捧着白米饭的手微微一颤,又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将自己隐在阴暗角落里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宁姝见他没有厌恶自己的出现,也就放心大胆地步入屋中。狭小的地方已被靳云峤收拾干净,床上被褥枕头虽然破旧,但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等走近了宁姝才发现他手中那碗白米饭晶莹剔透,却毫无热气,冷邦邦的凝作一团,不知是昨夜的还是前夜的了。

    “小峤。”宁姝试探着叫他。

    靳云峤的眼皮抖了抖,良久后声音沙哑地开口:“谢谢。”

    宁姝一听,心顿时酸起来。她把油纸伞放去桌上,蹲下身与他平视,思索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问。

    靳云峤摇头。

    “那……你有能去的地方么?”

    他继续摇头。

    宁姝蛾眉微蹙,暗道这可就不好办了。原本她打算好人做到底,既然撞见了这样的事,靳云峤又是个小孩子,她便将他安顿去其他亲戚家,也算让那女人走得安心。如今这靳云峤无亲无故,就算生得机敏,能拾得些草药换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顺着想下去,宁姝又不禁责怪起他那不负责任的母亲起来。哪怕身子骨弱,为了儿子,至少得撑口气熬着,哪能说撒手就撒手,且还是在杀了人之后,让儿子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一想到这个,宁姝心里就堵得慌。

    靳云峤心情正低落得很,本就少言寡语的他不想多和宁姝交谈,只是念着自己身世凄惨,打记事起至今,遇见的路人不少,宁姝却是唯一心上担忧着他的,便没有恶语相向,随她待着了。

    过了好一阵,靳云峤将手中的冷饭碗抱入心口,紧紧贴了,歪过头去眯上眼睛。

    借着窗外一缕不甚明亮的光,宁姝猛地发现靳云峤脸上有几滴血迹,似喷溅染的。她微微诧异,照靳云峤这样的状况,他大抵都不愿离开家中,那这血是如何来的?是他母亲?不,不可能。就算埋葬尸体的过程中会碰到血,那也是手上的事,跟这样的喷溅是毫无关联的。

    宁姝下意识地想起靳云峤母亲所杀的那个男人,虽然她离世前只说了三五句话,但宁姝听得分明,早在心中梳理出他们的恩怨纠缠。如此这般,那男人的尸身靳云峤是断断不会掩埋的……

    会去哪里?

    宁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向靳云峤问清楚。只是念头刚起,靳云峤有所感应般,忽而眯起眼睛看她。

    “大姐姐,小孩子杀人,会被杀头吗?”

    宁姝抿抿唇,道:“我不知。”

    靳云峤略有两分失望,抱着碗的手拢了拢,沉默片刻,又道:“那如果我去跟那些官说,我杀了个人,还把他的肉喂了狗,会被关起来吗?”

    宁姝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比她还冷血两分。再一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要将女人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她顿时有些生气,站起身,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靳云峤哪里晓得宁姝会突然动他,一不小心,怀中的碗就摔去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半圆的碎瓷在地上滴溜溜滚着,冻成一团的米饭也滚到宁姝脚边。她看也不看,捏了靳云峤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靳云峤,你听好了,你虽然看起来六七岁,但是你的心思,早就不是小孩子。既然如此,你懂你阿娘的意思,更会懂我的意思。与其在这破旧地方蹲着待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忘记不好的,带着你阿娘的愿望去镇上找一户人家做学童,当小工,好歹是能养活自己的正经事!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没有双亲的人我也认识很多,可都不会像你这样,一心想着寻死的!你现在活着,手脚健全的活着,又没有谁碍着你的事,你若还只是想寻死,当真枉费你阿娘一番苦心了!”

    靳云峤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宁姝的话像是鞭子似的打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不像六七岁的孩子,可也没有很成熟,所以这两天的孤闭,只是他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而已。人一乱,脑子也是懵的。想起之前听别人说牢里可供牢饭,就是得下苦力,才动了自己去报官,然后换回温饱的念头。如今被宁姝这般耳提面命,当真醍醐灌顶,庆幸自己好歹没去做那傻事来。登时双眼酸涩,开始流泪。

    宁姝慌张一瞬,忙把他放去地上,连连道:“别哭啊!喂,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靳云峤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把之前的委屈和心中的痛纷纷发泄出来,愈演愈烈。宁姝劝了两句,见不管用,叹一声他终究是个小孩子,便随他哭去了。

    等他哭的声音渐渐小去,宁姝拿出自己的手绢递到他面前。刚想叫他擦一擦,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大声道:“云峤不想做学童当小工,想随您学功夫、学本事!请您收我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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