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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偏我来时不逢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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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偏我来时不逢春(14) (第3/3页)



    雪夜里,兰山君让赵妈妈为她点了一盏灯。她坐在书桌前,慢吞吞研墨,本是要将老和尚的画像画出来的。

    若老和尚的身份有异,这无疑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她不敢画。

    至少现在敌情未明,她不敢画出来。

    只是到底将老和尚跟自己被困淮陵联系了起来。

    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将挂在柱子上的戒刀取下来仔细看,却没有看见什么不同之处。她拿着戒刀在手里慢慢比划了几下,回忆老和尚教自己的刀法,也觉得没什么过人之处。

    老和尚说,行走江湖,花架子要不得,练刀,主要是要快。所以,她从小就被哄着去削萝卜。他则在灶台前叫嚣,“山君,快点,再削快点,油都冒烟了!”

    兰山君以前便觉得,老和尚让她学刀的初衷不过是让她多做些活,并无其他的意思。

    她将戒刀放在身边,没再死倔着在这上面找不同,而是又继续在纸上推演。

    她想,若是跟老和尚有关,便不是宋知味和那位不知名的妇人在背后杀人了,而是可能牵扯到了朝堂两字。

    朝堂啊……她上辈子从未去注意过,她的精力都在宋国公府一亩三分地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摒去浊气,笔下一动,在纸上写下了邬庆川三个字。

    这三个字她至少是熟悉的。

    自从她知晓邬庆川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名声就很好,别人提起他来的时候,总是称赞的。

    那是谁在她面前称赞过他呢?

    宋知味肯定是没有的。他从不在她面前说朝堂的事情。

    兰山君努力回忆往昔,而后在一众人名里,写下了博远侯府四个字。

    博远侯家的宴席,后头邬庆川是常去的。她在宴席上自然听得过几句他的好话。

    心随念动,她连忙举着灯照向这两张纸。

    她上辈子不知晓苏行舟的事情,所以并不觉得博远侯府和邬庆川相交甚好有问题,但现在却觉得心口一寒。

    他们不该这般好——这里面还横着苏家兄妹的两条命呢。

    兰山君一夜未睡。赵妈妈瞧着心疼,早膳特意让厨房做了醒目安神的豌豆汤,刚提到院子里,就见浮春满脸高兴的进来,小声道:“寿老夫人写了帖子来,说是想请咱们姑娘去寿府。”

    赵妈妈是个人精,哪里还听不出来这里面的门道,立马问,“只请了咱们姑娘一个人?”

    浮春点头,“是。”

    赵妈妈嘴角扬起一抹笑,又压下去,道:“叫咱们的人都别张扬。”

    浮春:“哎!”

    赵妈妈:“这次出门,必定是要多带几个丫鬟的,但也不能带多,免得让人笑话。”

    她想了想,“就你跟悬夏吧。”

    一动一静,碰见什么事情也好周全。果然朱氏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登门做客,只你带着两个丫鬟去就行,这般便是寻常的亲戚走动。”

    又叮嘱道:“寿老夫人必定又是叫她去看刀的,你是老人了,多看顾一些,别让山君乱说话。”

    赵妈妈认真点头,“夫人放心吧,老奴省得的。”

    但她没想到,到了寿老夫人府上没多久,一行人又坐马车去了郁家。

    满堂的白布。

    赵妈妈嘴巴立马闭了起来。

    寿老夫人和兰山君今日穿的都是白色的衣裳,郁清梧到门口来接的人,见到兰山君,神情一愣,动容道:“多谢你愿意来。”

    兰山君扶着寿老夫人进府,轻声道:“我本就该来。”

    灵堂里,一个人也没有。

    寿老夫人叹息,“怎么不报丧?”

    郁清梧:“阿兄不喜欢吵闹。”

    寿老夫人:“那就我们几个送送他。”

    她是长辈,不用跪,只接了三根香点在祭坛里。兰山君却要跪下去拜。按着规矩,郁清梧跟着跪下去,给她拿了火纸。

    兰山君接过,用祭灯上的烛火点燃烧掉。

    兰山君起身,郁清梧虚扶一把,弯腰谢她的拜祭。

    兰山君沉默受过这份礼,而后看向棺木,好一会儿后问:“苏公子含饭了吗?”

    郁清梧心一酸,“昨日没有来得及,方才本要去做饭的。”

    但他却不会做阿兄喜欢吃的。

    蜀州习俗,人下葬之前,要在口中含一口饭。

    这口饭也有讲究,需得是死者生前爱吃的。

    他看着兰山君,低声问,“姑娘会做淮陵的辣豆腐吗?”

    兰山君挽了袖子,“厨房在哪里?”

    郁清梧连忙带着她过去。

    他早已经买来了豆腐。兰山寻道:“这个快得很,你帮我烧灶吧?”

    她拿起刀开始切豆腐。

    郁清梧坐在一边起火。

    她的刀很快,他的手却一直发颤,火折子吹了好几下,却没有燃起来。

    兰山君知道他现在不好受。老和尚死的时候她也是一般的,周身无力,好似做什么都没有力气。如今他还要操办丧礼,查探真凶,恐还有些精神,等再过些日子,大部分地方事情都尘埃落定,那他便是什么精神头都没了,躺在地上便能哭出一天一夜来。

    她轻轻叹气,便先切好豆腐,而后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轻轻一吹,拿起引火柴点上放进灶里,又回到灶台前剁辣子,一言不发。

    她这般,郁清梧心里反而好受些,他这时候不愿意听人安慰。

    但她不说话,他却突然想说几句。

    昏暗的厨房里,郁清梧听见自己问,“兰姑娘,你怕鬼吗?”

    他从前就怕鬼。

    但他现在不怕了。

    他等着阿兄托梦呢。

    可他总是睡不着。睡不着阿兄怎么托梦?

    他只能期待阿兄能现身。

    现在就出现在他的跟前。

    兰山君闻言,竟然能懂他的意思。

    她正在剁葱姜的手一停,目光仔仔细细打量昏昏暗暗的厨房,郁清梧便情不自禁的跟着她看。

    没有。

    没有阿兄。

    他心里涌出一些愧疚,道:“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她好生生一个人,刚回了洛阳,正是艰难的时候,他却总是吓她。

    兰山君摇了摇头,继续剁菜。砧板声声里,她说:“我以前怕过,现在不了。”

    郁清梧听见这个跟自己相似的答案,定睛看过去,“为什么?”

    兰山君摇摇头,没有说,回答他的只有刀起刀落。

    ——她怕什么呢?

    她现在也不知道是人是鬼。

    她利索的起锅烧油,将豆腐做好,而后将它们都盛进碗里端给他,“郁清梧,会好起来的,明朝的太阳还会升起来,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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