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记忆的尺度 (第3/3页)
越冬的鸟儿,它们应和着叫了几声,旋即飞离。稀拉拉的。
温月拿过望远镜,爬到开枪前就选好了的下一个射击点。高倍视野里,六个围坐在篝火前的逃亡者已经倒下了两个,剩下的五个人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团烧的越来越旺的火堆边。鲜血很快在地表的冬天里凝固成了血渣。挂在同伴胡须眉毛间。
“乒!”温月再度开枪,她的枪法一贯很准,第三个逃亡者肩窝中弹,倒下去爬不起来,就意味着死了。
军士长观察着其他动静逃亡者们就这么坐视着自己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几百米外射来的子弹打死。
“乒!”下一发子弹照样命中,干脆利落,灼热的弹壳蹦到雪地里,慢慢融了下去。
计算起自己狙杀了多少人是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服役后,温月起码打死了上百个敌人。
比方说异体人,那些一开始在士兵们间传地穷凶极恶的异体人压根没啥出奇的,也是一颗子弹打中了会哭个不停。异兽们会抱团取暖,人也是如此。
温月和军士长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一发一发地打空了弹仓,六发子弹,六个异体人和逃亡者。最后剩下的一个人脸庞身躯沾满了同伴们的鲜血,不用猜测,这个人仍旧是坐在篝火堆旁一动不动。
温月站起身,翻出几枚子弹,塞进弹仓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军士同样站起身来,,七个人,却只算出了六个击杀战绩。
军士赶上来,手里紧紧握着步枪,白色的雪地披风将他们两个隐藏在了林海雪原中。
是啊,只有一个人,能在下雪时的树林里活着吗?又或许是那六发子弹击中的是早已冻毙了的五个逃亡者。他们撑着在天亮时点着了火堆,在离家千万里的地方艰难捱过了一个冬夜。在行将冻死前,变得越来越温暖,最后在冰冻的梦境中睡死过去。
是什么样的梦,温月一点都不在乎。
现在是12月31日,后天就是元旦,在各个世俗层面,都是阖家团圆的时分。
温月淡漠地朝回家的方向行去,她想到了一个诗集,然后想到在如果在万物茂盛的季节里掩埋掉死者,因为浸透了人鲜血的土地,一定是最肥沃的。
温月端着枪,军士长走在前面,趟平了一丛又一丛霜雪灌木。
许是因为完成了任务的缘故,军士长轻轻哼起了小调,老军士的嗓音活似个绿公鸭,一老一少行进在荒芜孤寂的林海中,归途漫长,冻结每个人的心。
在踏上归途前,温月朝白烟升起的地方又投去一次目光,淡漠而悠远的眼神,与升起的日光一起,掉落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中。
……
“欢迎来到‘灵魂反思’展……这次展览,结合变幻的光影与自我形象的本质,来提供一种体验,能突出我们空间知觉的脆弱,并凸显我们身处其中时的位置。”
镜面展厅的播报再一次重复,温月慢悠悠醒转了过来,残留的梦境记忆如朝露般消逝,好似不存在于世界,但从时间维度上说,确实曾经存在过。
“我们希望通过此次展览,能让你对这世界的看法有全新认知,或许也会让你对自我本质有更深反思。”
温月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她挥去了痛楚与疲惫,她看向镜面中的自己。
入目间,自是她满面征尘未洗的模样,凶狠暴戾与清美坚定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恰如彼之英雄彼之仇寇。她缓步上前,撕裂斑驳的衣袖轻轻拭去了镜面灰垢。她深深望见了她自己。
抬头看去,无数个完整的镜子,碎裂的镜子,映出了完整的她,碎裂的她,或绚烂或淡漠的光束在交汇约束,最终形成了她所看到的她。
玻璃碎渣与喷射状地凝固血迹,遍地或是中弹、刀刺倒下的尸骸,散落弹壳指引出一条通路,她沉寂地在一面面镜子中一遍遍地看过她自己。
温月重装好自己的外骨骼,步枪上膛,刀剑归鞘,伤口处真实的痛觉似乎也不能提醒她,这到底是否真实世界,但这重要么?
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这里有无数个自己,但通路只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