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人陇外久征戍?何处庭前新别离 (第2/3页)
有师父在。”
眼前一片模糊,没了铠甲,可以清晰地听到师父胸膛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令我安定,让我觉得这世上的一切危险都已经离我远去,再也无需担忧,师父的怀抱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心里被一种又酸又疼的感觉涨满了,涨得我嘴唇颤抖,我忍了又忍,终于没能忍住,贴着师父的心口,无声又小心翼翼地将埋藏在我心底最深处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说:“师父,我喜欢你。”
然后我便放弃挣扎,抱着师父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心口上,放纵自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又深又长,明明知道身边有人来来去去,就是醒不过来,还嫌他们吵。
最后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我就更不想睁眼了,觉得四肢百骸里的疲惫与紧张都长出手来,牢牢地将我摁在床上,锁住我的手脚,盖住我的眼睛,不让我动弹一丝一毫。
这样安静了不知多久,耳边传来声音,有人模模糊糊说了些什么,半晌以后才有了另一个人的回答。
回答的声音哑得变了调子,却仍是第一声便穿过耳膜钻进我的身体里,让我立刻全神贯注起来。
是师父,哑着声音,句子简单有力。
“让皇孙费心了,我这徒儿伤势并无大碍,无需从京内调御医过来。”
我心里啊了一声,师父与子锦在一起,还在谈御医,那一定是大家都没事了。
子锦又说了几句,文绉绉的,我听得模模糊糊,大概是说师父不让军医过来替我诊治,是否妥当。
子锦贵为皇孙,开口总有些不自觉的高高在上,但面对师父倒是一直都很有礼尊重,我很满意,对他的讨厌又淡下去许多。
只是仍旧不想睁开眼睛,我固执地躺着,等待子锦离开。
我更愿意,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只有师父一个人。
3
但是不等我睁开眼睛,师父便同子锦一起走了。
我在冷清的屋子里独自失望,门开了,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直走到床边上。
我睁眼,看到床前一条白色的影子。
“季先生……”我开口,听到自己气虚微弱的声音。
季先生微笑起来,更是颜色如玉。
“醒了就好,睡那么久,大家都很担心你。”
我自来到军营,一直对季先生很有好感,季先生身为军师,与军营里其他整日拿刀拿剑的武将与士兵全不一样,一身白衣,文质彬彬飘飘欲仙,说话前总是先露出一个微笑,比大嗓门的韩云和动不动就要对我瞪眼睛的徐平好太多了。
只是从辽人处死里逃生回来之后,我再看到师父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想到耶律成文的脸,莫名的忐忑之中,总觉得每个人都是藏着另一张面孔的。
季先生见我只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催促,只在床边坐下了,声音温和。
“佩秋带兵出去了,嘱我们多看着你一些,我只是来看看你,一会儿凤哥就会过来守着了。”
“师父带兵出去了?”我一惊。
“耶律成文如此嚣张,也不能就这样任他去了。”季先生慢慢地说完,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又微笑起来:“无妨的,佩秋带兵向来所向披靡,之前夜袭辽营,连他们的粮草都烧了,辽地苦寒,耶律成文绝对熬不到冬天就会撤兵的。”
季先生这样说话,倒像是对我在解释,安慰之意明显,我感动起来,想一想开口:“耶律成文屯了很多兵,我看到了,至少有上万人。”
季先生点头:“所以粮草就更是要紧了。”
“不需要援军吗?”我仍是担心。
说话间有人冒冒失失地奔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水盆,看到季先生紧急刹住脚步,差点把水都泼出来。
是凤哥,站稳之后叫了声:“季先生,你在这里啊。”
季先生站起来:“小玥醒了,你照顾着吧,我去监军处看一下。”
凤哥的表情就扭曲了:“他又有什么事啊,真讨厌。”
季先生把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然后笑着拍了拍凤哥的肩膀,这才走了出去。
凤哥把水在床头边放下,把脸凑过来仔细看我,还唏嘘:“你真是,动不动就躺倒了,一睡就是两天,把我们给吓得。”
我心思还在季先生说的那些话上,想也不想就要坐起来说话,把自己的断腿都忘了,一边吸气一边龇牙咧嘴。
凤哥吓坏了,两只手来按。
“你干什么?”
我摸了摸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腿,吸着气安慰他:“没事没事,就是骨头断了,我自己能治,很快就好了,王监军做了什么?他是不是又为难师父了?”
凤哥见我说话中气十足,半点伤患的样子都没有,遂放下心来,拿帕子过了水,边拧干边与我说话。
“那奸人,乘着将军不在的时候写了密折回去,颠倒黑白,说将军在北海不顾两国邦交挑起战端,在皇上面前弹劾呢。”
我大吃一惊,凤哥递过来的帕子都不接了,抓着他叫:“怎么能这样!”
凤哥被我抓得哇地叫了一声,赶紧把手抽回去:“别着急了,这不是将军把你和皇十二孙一起救回来了?有他作证,王监军还敢胡说吗?”
“那么那奏折……”
“送到京城了,又被原样发了回来,还是发到将军手里的,你没看到王监军那脸色,好笑死了。”凤哥说得很是痛快。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了。”
“好什么?一样要打仗。”凤哥把拧干的帕子塞到我手里:“你睡了两天,将军都没怎么合眼,每天都在为开战做准备呢,韩云他们说这次要把辽人的前哨堡垒攻下来,将那些可恶的辽人一口气从边境赶出去。”
我懊恼:“要是我没有受伤就好了。”
凤哥“哈”了一声:“你没受伤又能干什么?”
“做军医啊。”我理所当然地。
“军医足够了,今天还有一个跑来毛遂自荐的呢,就是年纪太大,听说雪白胡子老长了,韩云说,他看得都不忍心了。”
“……”
我越听越觉得异样,忍不住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话说到这里,门外就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踢门板。
“谁啊!”凤哥没好气地过去开门,我像是预感到什么那样,心怦怦跳起来。
门开了,最先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竹筐,下面露出两条腿来,来人硬是将目瞪口呆的凤哥挤到一边,进门放下竹筐还擦了把汗,看到我坐在床上,雪白胡须动了动。
“……”
我在他还没有说话前就喊出声来了,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子。
“太师父!”
凤哥被将军师父这个头衔吓住了,转眼就被太师父赶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太师父果然出手不凡,不多时便逼我吞了一大堆药丸,并且在我噎得翻白眼的时候絮絮叨叨地将我数落了一大通,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看着我的断腿夸奖了一句。
“徐持绑的吧?处理得还不错。”
我是师父捡来的孩子,这世上除了师父之外,也就是太师父与我最亲了,自太师父说要去云游,闫城一别,我不知多久没有见过他了,时常想念得紧,这时候听他唠叨也不厌烦,只觉得心里高兴,还附和。
“是呀,师父最厉害了。”
太师父哼哼了两声:“知道知道,什么都是徐持最好。”
我一向不习惯在老小孩一样的太师父面前撒娇,这时心里激动,忍不住拉住他的袖子,轻轻地:“太师父也厉害的,谢谢太师父。”
太师父又哼了一声,这次声音却轻了许多,还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
“快些好起来吧,别让徐持担心。”
太师父在我身上用了药,我又很快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觉神完气足,说不出的舒泰。
只是屋子黑乎乎的,又是夜里了,只有我一个人躺着,谁都不在。
我试着动了动腿,除了上了夹板的地方还有些不便外,几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太师父果然神医。
四下静悄悄的,我恢复精神便躺不住了,心里挂念着师父和太师父,只想去找他们。
床边体贴地搁着一副拐杖,大概是凤哥放下的,我把胳膊架在拐杖上,拖着一条腿也走得挺顺,只是才走到门口就听见太师父的声音。
“你真要我把她带走?”
我身子一僵,已经在门上的手就再也推不下去了。
仿佛过了一百年才听到师父的回答,声音仍旧是哑的,透着我所不熟悉的,从不敢想象的精疲力尽。
他说:“师父,玥儿在这里,我的心很乱。”
4
天元三十六年,左武将军徐持镇守青州北海,时值辽国北院枢密使耶律成文进犯边疆,左武将军夜率精兵奇袭其大营,火烧辽营粮草,后率军连破三路辽军,拔耶律成文边境前哨石堡城,并驻兵于此地继续进击,收服前朝所失千里土地,将骚扰边境多时的辽人逼出苏哈尔山。期间皇十二孙御驾亲临,坐镇北海大营,战后,徐持擢授青州幽州冀州兵马大将军,统管三州兵马,天下军权无出其右者。
这一切都是我在京城听别人转述的,师父率军驰骋千里追击辽兵的时候,我已经被送到京城将军府里,清风明月树影深深的,苦寒辽地仿佛只是一场梦。
那夜师父要太师父将我带走,太师父当即耍赖,就算隔着一层门板,我都能够想象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模样。
太师父说他还要云游呢,哪有时间带小孩,将军回他。
“师父,父亲要我忠君报国,万事以国家为重,可是玥儿……”
师父说到这里,声音就低了下去,低得我都无法听清。
太师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难得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国家那么大,皇帝老儿总把你们徐家当枪使,你这样南征北战的,还要受他们的腌臜气,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吗。”
“不是这样的,师父……”
“知道知道。”太师父打断将军:“不就是一点私心吗?好歹你也是个人,总得留点给自己,别听你爹的,动不动就一腔热血誓死报国什么的,再说了,就算是你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
“父亲他……”
太师父像是存心不让将军说一句完整的话了,又一次打断他:“玥儿跟着你,太平日子也就算了,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真有点要命,再说了,你爹那年要不是为了那一点私心分了心,也不至于……”
“师父!”这次轮到将军开口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你这么凶干什么,还是小时候可爱,当了将军就这样了……”
太师父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师父声音低下去,很是头疼地:“师父,徒儿不敢阻您云游,只是战事紧急,玥儿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就请您把她送到将军府,在那儿有人看顾着我也安心。”
太师父按习惯哼哼两声,很得意地:“知道求我了?”
“师父,我知道你对玥儿,也是心疼的。”
“……”太师父说不出话来了,半晌之后突然哇哇叫:“麻烦死了!所以我就说你捡什么不好,捡个小孩回来养。”
我独自在屋里,手心贴在门上,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