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条狗 (第3/3页)
A朝我脸上吐了口烟雾。
她说:“舒服吗?”
我说:“舒服。”
她又说:“没有人进了我的房间不舒服的。”
我说:“你是谁?”
A说:“我是个女人,替你找回小狗的女人。”
接着,她就脱我的衣服。
她把我放倒在床上。
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脑袋里空茫一片。她是谁?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站在床上,把脚丫子放在我嘴上,柔软地说:“男人,你是我的奴隶,我是贵族,快舔我的脚丫子。”
我在梦幻之中,舔着她的脚丫子,像是在舔着棒棒糖。
A说:“味道好吗?”
我说不出来,嘴巴里塞满了她的脚丫子。
她不需要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味道一定很好,好好舔,你不会再有这样的好运气了,舔贵族的脚丫子。”
……
我清醒过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她坐在我身边,微笑地看着我。我大惊,赶紧穿上衣服。这时,我想逃。
A说:“每个男人都是这个德行,完事就想跑。”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穿好衣服,打开卫生间的门,抱起小黄就要逃。
A说:“你着什么急呀?”
我说:“我要回家。”
A说:“你回吧,我不会拦你。”
我正要开门,突然一只猫朝我扑过来,我本能地伸出手挡了一下,猫爪子在我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我说:“这猫打过疫苗没有?”
A笑着说:“我家里的狗和猫,都是我捡来的,打什么疫苗呀。我每天晚上都出去找流浪狗,找到了就带回家。如果有人找,就还给他,我不要报酬,只要他和我上一次床。”
我浑身颤抖,说:“我需要去打狂犬病疫苗吗?”
她说:“去打吧,不过,我从来不打,你看我的手臂,经常被猫抓,都已经习惯了。”
说完,她笑起来,还是那样柔软的笑。
我抱着小黄,夺门而出。
她在门里柔软地说:“有时间再过来玩呀。”
我想,我永远不会再踏进她家门一步。
她是个可怕的女子。
我惊惶地回到了家里。乔果然没有睡,她一直在哭。当我抱着小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惊呆了。好大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说:“小黄,我的宝贝,来,来——”
我把狗放到她怀里,她抱着狗,不停地亲,就像A一样亲着狗。
她有多久没有亲我了?
我的内心被什么东西击中,疼痛极了。
亲完小黄,她放开它,对我说:“你,你过来——”
因为和A睡过觉,我心里忐忑不安,准备去洗个澡,把A的味道洗掉,然后把衣服也洗掉,没想到乔会让我过去。
我壮着胆子走到她面前。
她把鼻子凑到我身上,左嗅嗅,右嗅嗅。
突然,她大声喊叫道:“王飞,你身上有女人的味道,你和女人做过爱!”
我喃喃地说:“没有,没有——”
乔说:“你说谎,说谎,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睡过觉!”
我心虚,我难过,我对不起乔。
乔哭着说:“你说过,这辈子就爱我一个人,你会陪我一辈子,你当着我妈的面发过誓的。看来,妈妈说得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看错人了,我妈也看错人了,你这个混蛋——”
她怎么骂我,我都认了。
我低着头,咬着牙,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是的,她说得没有错,我是当着她妈的面发过誓,一辈子就爱她一个人,一辈子守护着她。她来自单亲家庭,我不晓得她父亲是谁,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她妈妈没有告诉过我,也没有告诉过她。她妈妈得了绝症,快死前我和乔结的婚,乔要我和她一起跪在她妈妈面前发誓,我做到了。我们婚后不久,她妈妈就离开了人间。我们住的房子,也是她妈妈留给我们的,否则,我们哪有钱买房子。
乔继续哭着说:“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你对得起我妈妈吗?她把一切都给了你,到头来,你是这样对我。”
小黄去舔她脸上的泪。
她把小黄抱在怀里,呜呜地哭。
那次出轨,留下了许多后遗症,仿佛天意,要我经受折磨。我承认,我不是个东西,那个晚上,我完全可以走,可还是被A诱惑了,我做错了事情,就必须受到惩罚。因为我找回了小黄,乔原谅了我。她敏感而脆弱,离不开我,如果我要像潘晓鸥那样逃离这个城市,逃离这个痛苦之家,逃离她,乔一定活不下去,哪怕有一万只小黄也不行。她说原谅我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出轨。其实她很清楚,一个男人出过一次轨,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像吸毒一样。我写了一份保证书,交给她时,心想,傻女人,这张纸能保证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保证书,说要交给她妈妈保管。她妈妈已经死了呀,听到她这句话,我内心充满了恐惧,也对她充满了同情,她的神经一定出了问题,我想抽个时间带她去精神病院检查,也让她接受心理治疗。
尽管我写了保证书,但是我没有向乔透露那个晚上和A在一起的任何细节。
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了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那天在A家里被猫抓伤后,我没有去打狂犬病疫苗。
我抱着侥幸的心理。
我想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我和乔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生活。每天遛狗,上下班,照顾她。周末有阳光的好天,我会推着她去公园里,让她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希望她在阳光下能够重新露出笑脸,能够像从前那样微笑着亲我一下。这些都是奢望。在公园里,在阳光下,她只是坐在轮椅上,阴沉着没有血色的脸,抱着她的狗,茫然地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
这个冬天,有阳光的日子真的很少。
在寒冷的天气里,在有毒的雾霾中,我有时会突然想起A,想起她那柔软的笑声和说话声,还会想起她房间里复杂的迷幻的气味……想起这些,我竟然会有冲动,我想我是中了她的毒。我想过去找她,但是找不出理由,也没有机会。这样的念头消失后,我就不停地自责,我对自己对乔的爱产生了怀疑,我还爱她吗?无论怎么样,我会一直陪着她,这一点我一定会做到。
在这个难熬的冬天将要结束之际,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
我感觉浑身特别难受,不知道哪个地方出了问题,头痛,发着低烧,十分恶心,还特别疲倦。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天,我就变得烦躁不安,失眠加剧,整个晚上睡不着觉,我怕听到声音,怕光,怕风……乔说,我瘦了,脸色苍白,她要我去医院看看,她说我不能倒下,我要倒下了,她就完了,这个家也完了。
她说的是实话。
我去了医院,医生只是说我太紧张和疲劳了,其他没有什么问题,好好休息就会好转。我不太相信医生的话。我想到了A房间里的那只猫,还有被猫爪子划伤的手背。手背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是我心里的伤却在无限放大。我想到了狂犬病,我上网查了查狂犬病的资料,发现我的症状和狂犬病十分吻合,无边无际的恐惧在我脑海里蔓延。
我告诉自己,你一定是得了狂犬病,谁让你当初不去注射狂犬病疫苗!
我又去了一次医院,我说我得了狂犬病。医生检查后告诉我,我正常,没有得狂犬病。我和医生大吵起来,说医生草菅人命,医生说我有可能得了神经病。
恐惧让我失去了理智。
回到家里,我看到那条叫小黄的狗,心里就发毛。我想象着自己的末日:像一条狗一样哀叫,然后窒息而死,死后我的尸体也变成了狗……我突然疯狂地从乔的怀里抢过小黄,重重地把它摔在地上。可怜的小黄惨叫着,它从地上翻滚起来,躲到乔的轮椅后面。
乔哀叫道:“王飞,你疯了,你疯了——”
我平生第一次朝她大吼:“我他妈是疯了,疯了,整个世界都疯了!”
乔和小黄一样,吓坏了,她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喃喃地说:“放过我,放过小黄,你以后干什么,我都不会管你,你想在外面找女人,我也不会管你——”
我真的疯了,我歇斯底里地喊道:“对,我要去找女人,满世界地去找女人,像条公狗一样,到处去寻找母狗,你满意了吧,满意了吧!我得了狂犬病,我活不了了,活不了了,你还让我去找女人,你还如此怀疑我,你只要我的关怀,你什么时候关怀过我!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
乔真的吓坏了,她竟然晕了过去。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死去一般的乔,我的眼泪也悄无声息地流了出来。
我没有想到乔会杀死小黄,也不明白她这样一个病人,是怎么杀死小黄的。其实,经过心理的调整,我渐渐地从狂犬病的恐惧中解脱出来,我也无意赶走小黄,更不会杀死它,毕竟,它能够给乔带来慰藉,胜过我的千言万语。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就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乔和小黄都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一把带血的尖刀横陈在乔的身边,轮椅倒在离乔和小黄一米多远的地方。我呆了,顿时不知所措。刚开始我在想,是谁进屋杀了乔和小黄。等我缓过劲来,扑过去抱起乔,才知道,乔没有死,而是小黄被割断了喉咙,乔身上和地上的血,都是从小黄身上流出来的。
乔醒过来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她轻轻地说:“王飞,我把小黄杀了,这样,你就不会怀疑自己得狂犬病了,小黄也不会威胁你,让你得狂犬病了,你也不用再起早贪黑地遛狗了,你可以多休息,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看着她脸上的微笑,我没有欣喜,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
是的,乔杀死了小黄。
其实,她杀死的是我心中的妄想。
想想,她可以杀死一条狗,同样也可以杀死一个人,我从此必须小心翼翼地活着,让A那柔软的声音和笑声以及她房间里让人迷醉的梦幻远远地离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