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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程令雪捏碎了糕点。
“抖什么,又不是在打你。”公子给她拿了块新的糕点。
程令雪压低声:“听着疼。”
清润的嗓音混了一丝幽幽的凉意:“是在心疼他么。”
他怎么会往这一处想?
程令雪反驳:“他欺负了您,属下怎会心疼?听着疼,但也爽快。”
姬月恒慢慢弯了眸。
张公子不敢置信:“爹……您也不相信我,还打我!”
“我没你这个儿子!”张府尹怒不可遏,“去了一趟青州求学,镇日与那些纨绔子弟为伍,竟学了这些歪风邪气!按我朝律法,诬告他人者,应施以杖刑并羁押十五日。而我张家的家规,目无尊长亦要打五大板,来人!先行了家规,再押入狱中!”
一时众人都赞张府尹铁面无私,姬月恒却是讥笑。
“原来,别家父亲也如此。”
长指轻掸袖摆,抬手让程令雪扶起他:“走罢,没意思了。”
二人离了席,两人的影子在幽静长巷中被拉得极长。
公子忽然问:“在想什么?”
程令雪想起他在宴上那一句感慨,道:“张府尹不是在惩治了他儿子么,也算公正。但属下看公子的反应,似乎您不大认同。”
公子说:“他只是在做戏。”
程令雪看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又不好意思多问。
“怎么这样老实,问都不敢问。”姬月恒叹罢,对着那道秀致的影子解释,“他要真铁面无私,就不会明面上让其子别为难人,实则暗指我清高。适才他明明也有困惑却还是选择立即惩治其子,是因一时无法自证,在父爱和名声间选了后者。”
程令雪感慨:“原来如此……”
权贵们心思真复杂。
公子能看出张府尹做戏,会不会也能看出她在伪装?
她又开始拘谨起来。
这拘谨投射到地上她的影子里,就成了刻意疏远。
姬月恒凝着那一道影子。
又开始了。
没来由的不满足感。
但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情绪反而让他眉间舒朗。
月光照拂,青年如被洗涤过,眸子温润干净,额间的朱砂痣也有了几分平宁超脱的神性。
“还想知道那个答案么?”
公子带着笑意的话很温柔,程令雪却觉得不妙。吃一堑虽不能长一智,但吃两堑总足够。
她笃定道:“属下不想。”
公子才不管她想不想:“我幼时养过一只狸奴,起初不放心上,后来越发觉得有趣,日日见到还不够,让那狸奴只围着我转。某次发病被它咬了一口,竟以痛止痛了,还生出错觉,将小狸奴看成一个人。
“但那之前我不曾如此过,对别的狸奴别的人都不曾。”
程令雪认真地听着。
青年扭头,视线定在她眉间:“如今回想,皆是病痛带来的错觉。”
他不曾喜欢任何人。
更不曾喜欢上一个少年。
至于为何会只对眼前的少年产生错觉,他起初也不解。直到今日有只刺猬听到青州乱了神,又因他的一句安抚放软下刺,而他因对方的情绪波动而获得了异样的满足感。
他才弄明白。
“是好奇,和征服欲。”
好奇让他忍不住想靠近,而征服欲催生不满足,只要没彻底驯服,便会一直好奇。总归不可能是——
动了情。
程令雪认真听完,费力地转译:幼时的公子因为病弱不能自在玩耍,太过孤寂便把狸奴当成玩伴。
可他太要强,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一只狸奴。真复杂。
她问他:“公子会想起狸奴,是因为那日被属下咬了一口么?”
公子顿了须臾,颇为神秘地笑了:“是,你们很像。”
程令雪总算想明他对狸奴复杂又别扭的态度是为什么了。
那狸奴是他幼时的遗憾。
他是在逃避。
她无法给公子变回那只狸奴,但可以帮他弥补幼时遗憾。
这样,他会不会更信任她?
便道:“公子要不介意,可在无聊时把属下当那只狸奴。”
当一个弥补遗憾的玩伴。
并不是异想天开认为她和公子会成为朋友,他们毕竟隔着鸿沟,且她为了解蛊,还要骗他。
这算是她蓄意接近他的补偿。
公子徐徐侧身。
月华为这易碎的观音蒙上一层神秘银纱,程令雪看不清他是何神情,只听到淡如夜色的语气。
“好啊,那你可别后悔。”
“属下不后悔。”
后来他们都不再说话。
长巷静阒,两人间隔了一尺,影子却是离得极近。
姬月恒愉悦凝着那一双影子。
既未动情,就无需回避。
有趣的人难得一遇,步步紧逼会吓着猎物,也太不温柔。
得让这只小刺猬自己落了刺。
他低低笑了一声。
黑夜中突兀的低笑让程令雪慢慢停下步子:“您……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有些期待。”
接下来,会多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