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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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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象升之死 (第2/3页)

象升军前赞画。”

    “遵旨!”

    杨嗣昌从文华殿退了出来,穿过一条夹道,回到内阁,先走进首辅刘宇亮的房间里,把见皇上的经过说了一遍。刘宇亮十分高兴,连连拱手,感谢他的帮忙。当他把举荐杨廷麟的事情说出以后,刘宇亮和别的几位走来打听消息的辅臣,齐声称赞他有古大臣之风。地位仅次于首辅的薛国观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看穿了杨嗣昌举荐杨廷麟的真正目的是要把这个敢说话的翰林官赶出朝廷,送到兵凶战危的地方。但是他笑着拱手说:

    “文弱兄,难得,难得!俗话说,‘宰相肚里行舟船’,此之谓也。”

    杨嗣昌回答说:“学生同伯祥原有通家之谊,心中实无芥蒂可言,且对他的学问、风骨,一向也是钦佩的。三十几岁的人,难免不有些火气。学生不但不会放在心里,以后还要大大地借重他哩。”

    “难得!难得!”同僚们齐声说。

    杨嗣昌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长班的服侍下换去朝服,坐进太师椅里,接过来一杯香茶,喝了一口,嘴角露出来一丝冷笑,心里说:

    “杨胡子,去到卢总督军中赞画吧,莫在朝廷上乱放空炮。到军中叫你领教领教,同满鞑子打仗不是容易的!”

    崇祯皇帝仍然在文华殿,一边随便翻阅《资治通鉴》,一边等候着王承恩替他拟旨。不大一忽儿,王承恩把拟好的上谕稿子捧了上来。这稿子包含两件事:一是派首辅刘宇亮督察诸军,一是改授杨廷麟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赴卢象升军前赞画。崇祯把稿子看了看,提笔改了两个字,加了一个内容,就是严厉责备卢象升畏敌不前,辜负国恩,着即免去兵部尚书衔,降为侍郎,继续任事,以观后效。

    “马上发出去,不要耽误!”他说,疲倦地向椅背靠去。

    他本来很需要留在文华殿休息一阵,但是在乾清宫的御案上还放着许多重要的文书等他处理,如何能够休息?于是他打个哈欠,站起身来,低声说:

    “回乾清宫去!”

    乾清宫的御案上除原有的尚未批阅完的文书之外,又新来了两份紧急塘报。他拿起来上边的一份塘报,见是从潼关来的,没有马上打开来,心里想,也许是李自成和刘宗敏等“巨贼”的死尸已经找到了?原来他希望最好是能够将自成等擒获,在午门举行献俘大典,以振奋军心和民气,其次是阵上斩首,验明无误。没想到潼关南原大战之后,李自成夫妇和他们手下的重要首领竟然杳无下落。虽然官军确实大捷,“流寇”确实全军覆没,但因为没有捉到李自成及其手下重要首领,他终觉放心不下。孙传庭在报捷的奏疏中说李自成等看来已死于乱军之中,正在寻找尸首。他对这句话一直半信半疑,疑其未必然,但又愿其真能如此。好在是冬天,高原气候又特别冷,战场死尸一时不能腐化,总可以查一个水落石出。如今他在打开塘报之前,心中很希望找到了李自成等的尸首。但是他的这个希望只在心上一闪就消逝了。他想,如果是找到了“逆贼”的尸首,新任陕西巡抚和潼关道都会有急奏到京,岂止一纸紧急塘报?在这一转念间,他的心头上登时笼罩了一层暗云,但又不得不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塘报。他一看,像一瓢冷水浇头,不禁浑身一颤,颓然靠在椅背上。

    站在旁边的宫女看见皇上的神色改变,赶快捧一杯香茶放在他的面前。

    过了片刻,崇祯拿起来第二份塘报,见是从河南府来的,不看内容也知道报的什么事。但是事已至此,他只好打开看了。站在他身旁的太监和宫女看见他的神色更加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他们提心吊胆,屏息无声,踮着脚尖儿退了出去。不料他们刚刚退出,就听见哗啦一声,皇上把手中的茶杯摔碎。于是他们赶快跑进来,环跪在崇祯面前,颤声说道:

    “请皇爷息怒!”

    “叫杨嗣昌来!快!快!”

    一个御前牌子奉旨刚奔到乾清宫的日晶门口,又被他命另一个太监追赶去叫了回来。他想,今天把杨嗣昌叫进宫来也没有用,无兵可调,他有什么办法?他深恨孙传庭,恨得咬牙切齿,忽地从龙椅上跳起来,把跪在地上的宫女踢了一脚,喝道:“起去!”于是他六神无主,在乾清宫绕柱彷徨,几乎撞倒了芙蓉三变。过了好长一阵,他重回御案坐下,提起朱笔,打算下道手谕,将洪承畴严加责问,官降三级,将孙传庭逮捕进京,交刑部从重议罪。但又想了想,把笔放下了。

    洪承畴和孙传庭已经率领五万勤王兵出了娘子关,进入畿辅。崇祯明白,如果在这时将洪承畴降级处分,将孙传庭逮京问罪,这一支勤王兵说不定就会瓦解。况且,他想着大臣中威望高,经验多,将来能够替他坐镇辽东抵御清兵的只有洪承畴,他最好还是原谅他的小过,使他更知道感恩图报。至于孙传庭,他决不宽恕他,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等到清兵退走之后,他再把孙传庭叫进京来,治他的罪。

    他重新把两份塘报拿起来看了看,心头上怒气消了一些,却感到无比的焦急和沉重。他扔下塘报,靠在椅背上,仰视空中,自言自语地小声说:

    “唉,怎么办呢?原来闯贼并没有死,逃在崤函山中!他既然能够进袭潼关和灵宝县城,可见不是全军覆没。河南到处都是饥民。这一股漏网逆贼倘不迅速扑灭,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天哪,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他叫一个太监去传谕兵部,檄催潼关道和副将贺人龙火速出关“剿贼”,务期在崤函山中将“残贼”一鼓扑灭,“勿使滋蔓”。这个太监刚走,秉笔太监王承恩拿着一封奏疏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御案上边。

    “谁的奏本?”崇祯问。

    “是高起潜的。”

    “什么事儿?”

    “他奏卢象升拥兵避战,坐视虏骑深入,畿辅糜烂。”

    崇祯把眼睛一瞪,拿起来高起潜的奏疏略略一看,便明白了全部内容,恨恨地骂道:

    “卢象升……真是该死!”

    王承恩明晓得高起潜的话多不可靠,暗暗替卢象升叫屈,但嘴里却不敢吐露一字。

    第二十三章

    一个月前,卢象升初到昌平的时候,他抱着一腔忠君爱国的热情同杨嗣昌碰,同高起潜碰,什么都不怕。一个多月的时间使他尝了不少苦头,领了不少教,开始明白了他自己是碰不过他们的,这些人依仗着皇上的宠信像大山一样地压在他头上。他想战,但又处处受到掣肘。皇上不但不支持他,反而生他的气,几次严旨切责,降了他的级,还几乎把他撤职,召回北京去听候勘问。他现在时常提心吊胆,害怕突然接到一道圣旨,把他革职拿问,使他在沙场上尽忠报国的机会顿成泡影。皇上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像这样的事情谁说不会发生呢?

    阴历十一月中旬,卢象升在庆都县境同清兵相遇,打了一个胜仗,割了一百多个首级。这虽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胜利,但使他非常高兴。多天来在一部分将士中存在的畏敌怯战情绪开始有一点儿扭转。他召集诸将,歃血誓师,要继续迎击敌人。就在这天黄昏,他接到邸报,大吃一惊,不由地叹口长气。

    这份邸报上有两件事都和他有关连。一件是杨廷麟上疏弹劾杨嗣昌,被杨嗣昌玩个花招,一方面保荐为兵部主事,一方面谪发军前赞画。他把杨廷麟的奏疏读了两遍。如果在一个月前,他一定会感到痛快淋漓,拍案叫绝,拔剑起舞,但是他现在却没有那样感觉,反而深为不安。他指着奏疏中“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殒命”两句话,对一位僚友说:

    “这两句话痛快倒痛快,可是徒招当事之忌,有何益处?伯祥毕竟是个书生!”

    另一件事是皇上派刘宇亮督察诸军。他知道刘宇亮并不懂军事,平日也不是对清兵主战的人,但居首辅,只会唯唯诺诺,不敢有所主张。如今他自请督察诸军,不过是打算做一个代天子“临戎”的模样,博取皇上欢心。清兵继续深入,他没有直负重责;一旦清兵退走,又得算他首辅督察的首功。卢象升深切感到,在杨嗣昌和高起潜之外添了一个刘宇亮掣他的肘,他的处境就更加困难。

    隔了一天,他又收到一份邸报,简直像在他的头顶上打个炸雷。密云巡抚赵光抃捉获了一个奸细梁四,供称太监邓希诏、高起潜和辽东总兵祖大寿曾经合谋投降清兵。赵光抃根据梁四的口供奏闻皇上,引起京城里人心波动。皇上大怒,立刻把赵光抃逮捕进京。赵光抃做密云巡抚是卢象升举荐的。想着赵的被逮,杨的谪发军前,他不禁叹息说:

    “两公危,我从今以后越发难以安生了。天乎!天乎!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没有把话说完,又深深地叹息一声。

    两天以后,杨廷麟从兵荒马乱中驰至军中。虽然来了一位知己朋友,多了一个膀臂,但卢象升并没有特别高兴。他的处境确实如他自己所料的,越来越坏,使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到灰心,只求早早地战死沙场。

    这时候,他的部队到了保定附近,既无饷银,也无粮草。上书兵部,如同石沉大海。叫清苑县预备粮草,根本不理。卢象升写了一道手谕派人送给清苑知县,上边说:“如再复迟延,致三军枵腹当敌,当以军法从事!”清苑知县左某倚靠总监军高起潜的势力,不但仍然置之不理,并且挑唆高监军来书责备象升说:“我公屯兵坚城之下,不进不退,后之大事将何以济?”卢象升率领着饥疲的将士转移到真定,希望能得点接济。不料真定巡抚张其平见杨嗣昌和高起潜都排挤他,也紧闭城门,不让一人进城。军中已经快要绝粮,士兵每天只能吃一顿稀饭,有时连一顿也吃不上,不得不靠草根、树皮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起初张其平答应接济一天的粮食,但是卢象升派官员前去领粮,从中午候到黄昏,从东门转到南门,不开城门,从里边传出话来:“天色已晚,只有折色银一千两,没有粮食。”随即把银子从城头缒了下来。

    乡村和市镇上的老百姓既怕清兵,也怕官兵,一听说军队来到就纷纷逃跑,所以卢象升得到一千两银子却无处购粮。有些士兵在军官的默许下,夜间分成小股,悄悄地离开营盘,到乡村去寻觅草料,出现了抢劫和奸淫行为。于是老百姓对官军越发痛恨和害怕。凡官军所到之处,百姓逃得越发干净,逃得更远。卢象升从前在同农民起义军作战的那些年月里,对于官军的扰害良民,种种不法情况,他早已熟见熟闻,莫可如何,常常只好装聋作哑。但目前是在同清兵作战,这样失掉民心的现象使他感到害怕和忧虑。由于不敢责问手下的将领,怕激出意外变故,他只好将大事化小,下令逮捕了两个士兵,然后集合全军将士,噙着泪把他们斩首示众。

    为着阻止敌人继续深入,他在真定、巨鹿和赵州之间连着袭击敌营,常常小有斩获,但只是扰乱性质,无关胜败。因为粮饷匮乏,孤军无援,军心愈来愈显得动摇。到处有人唉声叹气和怒骂朝廷,抢劫的事情继续发生,还有人开小差。一天夜里,卢象升的老营扎在一个破庙里,他和杨廷麟睡在一个土炕上。杨廷麟本来抱着满腔热情来到军中,想对卢象升有所帮助,可是几天来他也是一筹莫展。他比在京时了解的事情更多,对朝廷更加失望,更加不满,常常在心里问道:“难道大明的气数要完了么?”卢象升坐在土炕上处理了一些公事,忽然望着他说:

    “伯祥,你明白么?我们差不多临到绝境了。”没有等廷麟说话,他接着说:“我带兵多年,身经百战,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局面。你瞧瞧,弟兄们骨瘦如柴,每天还要打仗,还要奔波。大家都明白是在等死,不是死于锋刃,便是死于饥疲。如今使大家没有四散的是一点报国之心,而朝廷不惟不知鼓励士气,反而用各种办法来瓦解军心,沮丧将士们的报国热情。这样下去,有些人是会铤而走险的。只要有一队人马鼓噪而去,全军不瓦解也差不多了。伯祥,局势岌岌,如何是好!”

    杨廷麟从土炕上跳下来,说:“我也担心不能够支持多久。两军对垒之际,安危生死判在呼吸,如何能使将士们枵腹作战?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移兵畿南三府,筹募粮草,休养士马,待半月之后,寻敌决战。不然以饥疲之卒,当虎狼之敌,难免覆没,于国何益?”

    卢象升摇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做声。杨廷麟接着说:

    “畿南三府虽然也有匪、旱之灾,但还不十分残破,民心也未失去。如能移军广、顺,号召士民,则不但粮草无匮乏之虞,兵马亦将会四处云集。从前金人南下,太行山义民蜂起,结寨自保,与金对抗。无奈南宋朝廷立意主和,使岳飞北伐之谋不行,太行山与冀南父老痛哭绝望,诚为千古恨事,言之痛心。公平生以岳少保自勉,何不承岳少保遗志,联络畿南三府父老,共御强虏?在畿南三府士民,既是救国,也是保家,必能闻风响应,执干戈为公前驱。”

    杨廷麟的这番话在目前就军事说确是上策,但是这一点并没有打动卢象升的心,倒是他的慷慨激昂的感情使卢象升深受感动。卢象升沉默一阵,叹口气说:“伯祥,你的主意虽是上策,但我实不能用。我只能用下策,派人向绵竹作秦庭之哭。”

    “既是上策,为何不用?”

    “这还不明白?”卢象升突然觉得胸中一阵刺疼,站起来,在土炕边低着头来回地踱了几步,然后接着说:“一个月来,枢臣与权珰蒙蔽主上,疏、揭交攻,环顾中外人情,尽伏危机,以相嫁祸。弟以待罪之身,暂统军务,常不知何时就逮。倘若移师广、顺,则朝廷必加以临敌畏怯之罪,不出数日就会有缇骑前来。与其死于西市,何若死于沙场?”

    “可是,纵然公不惜死于沙场,与国何益?”

    “但求问心无愧,不负皇上足矣。”

    卢象升的心里充满了悲愤和灰暗情绪,竭力不让热泪从眼角滚落。他背过烛光,又来回踱了起来。杨廷麟在小桌上猛捶一拳,大声说:

    “难道国家要亡在这班人的手里不成?我不信……”

    卢象升陡地转过脸来,向杨廷麟摆了一下脑袋,不让他说下去。在这刹那间,东厂侦事人李奇的影子浮上了他的心头。他不替自己担心,而是担心他的朋友会说出一些不满朝廷的话,被什么人添枝加叶,报进京城。他向杨廷麟的面前走了一步,说:

    “伯祥兄,我想拜托你去保定一行,如何?”

    “当然乐于效命。不过,你是要我去向绵竹作秦庭之哭么?我看未必能得到他的接济。”

    “尽人事以听天命吧。你在京中同他还有些来往,把军中的困难情形向他陈明,也许会打动他的心。我说过这是下策,但目前只有这一条路子。”

    “何时动身?”

    “事已万分急迫,愈早动身愈好。你这几天十分辛苦,今夜休息一宿,明日五更动身如何?”

    杨廷麟想了一下,说:“既然军情如此紧急,我今夜就动身吧。请赶快写手书一封,由我面呈绵竹,再以言词动之。”

    “你还是睡一晚上。”

    “不,事不宜迟,说去就去。”

    “这你就太辛苦了!”卢象升拱拱手,表示他的感激。

    约摸三更时候,杨廷麟拿着卢象升的手书,带着他的一个家人和卢象升拨给他的四名可靠士兵出发了。卢象升把他送出营外,握着手互嘱珍重。杨廷麟策马走了几步,感到很不放心,又勒转马头,叮咛说:

    “公一身系国家安危,千万勿作孤注一掷。畿南为我公旧治,民心可用,务望留意。”

    卢象升点点头,说:“兄快走吧,不必以弟为念。大丈夫既然以身许国,七尺微躯不敢私有。成仁取义之理,略知一二。以一死上报君恩,在弟犹嫌其少耳。”

    他目送着六匹马在昏暗的星光下走了以后,又过了一阵才转回营去。他已经决心战死沙场,想着这次同故人相别恐怕就是永诀,心中有点难过。明知刘宇亮不会给他什么援助,他之所以派杨廷麟前去,固然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但更重要的是要把廷麟打发走,替国家保存一个有用的人才。这后一点想法,杨廷麟是无从知道的。

    卢象升送走杨廷麟的当天夜里,得到兵部的紧急文书,说是据山西塘报,清兵西趋山西,太原危急,命令卢象升督师驰援。象升明明知道清兵就在冀中平原攻城破寨,烧杀淫掠,并没有往山西移动,仅仅派少数游骑作为疑兵,佯装有西窥山西之势,却引起了太原官绅的惊慌。他把檄文投在炕上,心里说: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嗣昌于数百里之外,事事牵着我的手脚,这可奈何!”

    虽然他自己决定不接受兵部的命令,可是他手下的大同总兵王朴也直接得到了兵部檄文。王朴手下的将士早就不愿随着他受苦拼命,一听说山西危急,兵部来了檄文,都要回去保护家小,鼓噪起来。不用分说,把王朴扶到马上,拥着他往西而去。

    卢象升所率领的三个总兵官,以王朴的人马最多。王朴走后,虎大威、杨国柱两个总兵官的部队和象升自己的标营,连同不能作战的人员在内,合起来仅有六千多人。第二天中午,他率领着这几千残兵,开到南宫县境,在荒野中扎营立寨。各营都派出一些人挖掘草根,拿回来洗净,切碎,和着很少的杂粮充饥。卢象升也吃同样的东西。他知道清兵下一步或者深入畿南,或者由这里向山东掳掠,所以他打算在这里使人马稍微休息一下,明天到巨鹿找敌人进行大战。这时高起潜带了将近两万人马到了鸡泽,离这里只有几十里路。他赶快写了封恳切的亲笔信,派一名小校飞马送去,请高起潜也把军队开往巨鹿,以便互相声援,分散敌势。

    他刚把使者派出,有畿南三府的几百父老代表来到营外,要求见他。卢象升听到禀报,赶快走出营门,接见了父老代表,问他们前来何事。从代表中走出来一位体格健壮的老人,飘着花白长须。象升一看,并非别人,正是巨鹿的爱国志士姚东照,腰间挂着他不久前赠的宝刀。姚自清兵入塞后,到处奔走联络,号召抗御清兵,保家卫国,在畿南三府百姓中深孚众望,所以大家推举他代表大家同总督说话,他还不知道卢象升已经降级,所以一开口就称他“尚书大人”。他声音洪亮地说:

    “尚书大人,天下汹汹,快有十年了。满鞑子已经数次入塞,杀我人民,掳我丁壮,淫我妻女,焚我屋舍。凡我大明臣民,都应该同仇敌忾,与敌周旋。无奈虏骑所至,我兵不战自溃,州、县望风瓦解,实在令人痛心!大人不顾万死,屡挫凶锋,以为天下表率。可恨奸臣在内,大人一片孤忠,反被嫉恨。上下千里,空腹驰逐,徘徊荒野,竟连吃一顿饱饭也不能得!唉,天哪,像这样,如何能对抗强敌!”

    姚东照的声音哽咽和打颤,不能不停顿一下。周围的人们,不管是父老代表或象升的麾下将士,听到这里,都感到喉咙堵塞,心里憋得难过。有人低下头去,有人悄悄地向总督的脸上瞟了一眼,看见他两眼潮湿,神色激动,从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等着老头子继续说话。

    “听说今天五更,三军鼓噪,大同总兵王大人借口出关去救山西,带着他的人马走了。将要临敌决战,竟然发生此事。大人只剩下几千饥饿疲惫的人马,如何能杀败鞑子?请大人听从愚计,赶快移军广平、顺德一带,征募粮草,召集义师。我们三府子弟一向报国有心,投效无门,一旦知道大人来到,人人会踊跃慷慨,同心齐力,听从大人指挥,虽肝脑涂地亦所不辞!只须大人振臂一呼,我敢断言,数日之内,人们会背着干粮,云集麾下,十万人不难召集。如此岂不远胜于大人只臂无援,独抗强敌,徒然送死?望大人三思!”

    老人的句句话都打在卢象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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