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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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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2/3页)

了。王小四理解她,这里的病人都是断手断腿的,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有人因为疼痛撕心裂肺地吼叫,一般的人心理上受不了,王小四也一样,要不是她深爱的人躺在病床上,请她来她都不可能来。

    几天之后,朱阿牛总是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在噩梦中喊叫:“妈妈,妈妈,救救阿芳,救救阿芳——”他的手死死地抓住王小四的手,指甲深深地抠进她手背的皮肉里,渗出了血。王小四咬着牙,一声不吭,她理解他内心的苦痛,作为他的爱人,她要和他一起分担苦痛。他醒来后,大汗淋漓,王小四忍受着疼痛,擦去他身上的汗水,温柔地安慰他,让他再次睡去。朱阿牛住院之际,舅舅来过几次,他已经苍老不堪了,在家里什么事情都不做,按他的话说,就是活着等死了。他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到洗脚店去洗脚,顾珊珊偶然会给他一点钱,让他去洗脚店里享受享受。老态龙钟的舅舅见到朱阿牛,一个劲儿地叹息,从他爸爸叹息到他妈妈,又从他妈妈叹息到他妹妹,听得朱阿牛眼泪汪汪,心如刀绞。王小四想制止舅舅,不让他说这些让朱阿牛难过的话,可又不好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等待他离开。舅妈和顾珊珊没有来探望过朱阿牛,自从小时候离开她们家之后,她们就和朱阿牛兄妹老死不相往来了。

    胡二彪也到医院探望过他,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女编辑,女编辑手上捧着一大束鲜艳芳香的百合花。胡二彪还算仗义,口口声声说,让他好好养伤,先不要管小说的事情,一切都等身体恢复正常后再谈。临走时,胡二彪还留下了两千块钱,说是给他买营养品的。

    两个多月后,朱阿牛出院了,他出院后,王小四搬到了他家里,和他住在一起,这样也好照顾他。那时,朱阿牛受伤的腿骨还没有长好,走路还要拄着拐杖。王小四和他商量,说面馆还得继续开,她不能白交了房租,况且,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不能坐吃山空。王小四说得有道理,朱阿牛也没有反对。王小四叮嘱朱阿牛在家好好养伤,她每天晚上会早点回来陪他的。每天早上,王小四给他准备好了早饭和午饭才急忙忙地去开店,因为小红不想回来了,她又找了一个女工打下手,有时帮助她看店,她也好回家照顾朱阿牛一会儿。

    有天下午,王小四打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打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王小四又打朱阿牛的手机,还是没有人接,打了几遍后,朱阿牛的手机竟然关机了。王小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骑单车回家,打开家门,家里空空的,根本就没有朱阿牛的影子。他会不会在小区里散步?她下了楼,找遍了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他。王小四心急如焚,朱阿牛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是好。她想到了门岗的保安,问他们有没有见到朱阿牛。一个保安告诉她,下午一点多的时候,看到朱阿牛拄着拐杖出来,搭一辆出租车走了。王小四都快哭出来了:“他到底会去哪里呢?”那个保安笑着说:“你这个人真是的,他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你怕他会丢了吗?丢不了的,他肯定去办什么事情了,到时,他自然会回家的。”这个保安说得也有道理,王小四觉得自己多心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心神不宁,一直担心着朱阿牛。

    朱阿牛到底去了哪里?

    他去了殡仪馆。龙华殡仪馆离他家并不远,打出租车只是起步价,可是,生和死的距离却是那么的遥远。朱阿芳死后,一直放在殡仪馆的冷藏箱里,没有火化,也没有安葬。朱阿牛在医院时想,要把妹妹和宋斯诺安葬在一起,那样她在天堂里就不会孤单。问题是,他联系不到宋斯诺的家人,就算联系到了,宋斯诺的家人也不一定会采纳他的意见,朱阿芳和宋斯诺并没有结婚,在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也是如此,宋斯诺的尸体被他家人拉回浙江宁波去了,他的尸体什么时候火化的,安葬在哪里,朱阿牛一无所知。宋斯诺也是个可怜的人,好好的一条生命如此逝去,怎不令人哀恸。

    朱阿牛不能让自己亲爱的妹妹一直存放在殡仪馆的冷藏箱里,他要尽快让她火化。他到殡仪馆,定好了追悼会的日期,火化后就将她的骨灰装到骨灰盒里带回家,他还特地挑了一个雕花的大理石骨灰盒。原本他想在昆山父亲母亲墓地的那片墓园里买块墓地的,但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天下午,殡仪馆的尸体美容师要给妹妹做美容,朱阿牛决定去看着她做。尸体美容师是个年轻的姑娘,她的脸似笑非笑,有种出人意料的镇静。在阴冷的工作间里,她一针一线地缝补朱阿芳支离破碎的尸体。她沉默着,朱阿牛也沉默着,看着妹妹的尸体渐渐完整,他在想着妹妹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父亲母亲没有离世之前,妹妹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他可以真切地想起她那时的笑脸,她那时的笑声仿佛也在寂寞的工作间里回荡。朱阿牛此时没有流泪,整颗心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人一生总有些美好的回忆,哪怕十分短暂,正是这短暂的美好回忆,支撑着朱阿牛看尸体美容师完成对妹妹的完美复原。最后,当尸体美容师要给妹妹脸上上红的时候,朱阿牛开了口,他让她不要给妹妹脸上涂上色彩,也不要在她的嘴唇上涂抹口红,她短暂的一生中,最喜欢的就是素颜。妹妹的尸体变得完美后,又重新送进了冷藏箱里,当冷藏箱关起来的那一刹那间,朱阿牛的泪水奔涌而下。

    回家的时候,他没有打车,而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天黑透了,他才一拐一拐地走进了小区的大门。那个保安看到了他,对他说:“朱先生,你去哪儿了,你女朋友都急死了,回家赶紧给她打个电话吧。”朱阿牛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进去了。那保安嘟哝了一句:“朱先生今天很反常呀。”朱阿牛回到家里,也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在黑暗中沉默地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直到王小四回来,他还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瞪着茫然的双眼。

    王小四开了灯,发现有个人坐在沙发上,惊叫了一声。她确定是朱阿牛后才放下包,走过来,生气地说:“阿牛,你下午到底去哪里了?手机也关机!你要急死我呀!”朱阿牛还是一动不动,魔怔着,也不说话。见他这个样子,王小四忘记发火了,突然心生怜悯,坐到他旁边,轻声说:“阿牛,你怎么了,别吓我呀,阿牛。”朱阿牛还是那样,王小四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像冰块一样凉。她心疼极了,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肚子上,她想让他心中的坚冰融化。突然,朱阿牛猛力抽回手,朝她大声吼叫:“我不要你管,不要你管,我爸爸不管我了,妈妈也不管我了,现在妹妹也不管我了,我不要你管,不要,不要——”

    吼叫完后,他的脸涨得通红,左脸上的伤疤熠熠发光,他的眼神绝望而又愤怒。王小四吓坏了,她从没有见过朱阿牛如此暴怒的样子,她默默地站起来,委屈地看着这个她爱的男人,一步步往后退。这些日子来的甜酸苦辣涌上心头,加上整个下午的担心和焦虑,更加让她伤心和难过,眼泪悄然滑落。王小四想拿起包离开,可又迈不动脚步。

    朱阿牛又做出了发狂的举动,他的双手握成拳头,不停地砸向自己的脑袋,痛哭流涕地吼叫:“怎么不让我一起去死?你们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做什么?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啊,啊——”

    王小四选择了理解他,又跑过去抱住他,护着他不让拳头再落在头上,但他的拳头砸在了她的脑袋上。王小四感觉到了疼痛,她流着泪,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世上比你痛苦的人多了去了,有很多老人无人照料,有很多孤儿无人收养,但你至少还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寻死觅活?难道我不是人吗?难道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到底是你的谁——”

    朱阿牛的拳头越来越轻地落在她的头上,最后他松开了拳头,双手滑落在王小四柔软的背上。他抱住了王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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