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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会向对手发出致命的一搏。

    东沟何家的祖先没从平阳川移居到峡里时,这儿曾是黄羊的世界,可惜,何氏祖宗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并引来大批捕猎者,几年工夫,黄羊便绝了迹。倒是野狼,如今还偶尔的出没,时不时袭击一下住得偏远的人家。

    世上万物,都怕跟人斗。

    后来又说,峡里来的不是黄羊,是人,只不过用了黄羊的名。这就让人有点弄不懂,还没等人们互相打听,黄羊的名声已在青风峡叫响起来。

    拾粮听到黄羊的消息,还是打狗狗嘴里。“等着吧,黄羊都闹了起来,他水家不长久了,冯传五也不长久了。”这丫头,院里院外的事,好像她都知道。拾粮正要骂,狗狗嘴一噘,很不屑地说:“知道不,昨儿夜,峡里又出事了。”

    “啥事?”

    “打凉州城过来的马队让黄羊截了,马上全是药,这下,有他冯传五受的。”

    院里上下,敢直呼冯传五名字的,怕就一个狗狗。为这,冯传五还搧过她一个饼,你猜她咋说:“你不叫冯传五还叫马传五啊?”这马传五,曾是个土匪,仗着马家人在青海拿事儿,兵也多,胆子,比贼还大。后来让峡里几家大户花钱雇的刀客给毙了命,水二爷当年也花过银子哩。原本还担忧,青海那边会兴师问罪,没想人家理也没理,细一打听,才知他这个马,原本姓麻,压根跟人家马步青沾不上边,是狗仗人势哩。这以后,峡里见了狗仗人势的,就骂他是马传五。冯传五在青石岭把守了两年多,当然知道马传五是啥意思,当下气的,又要搧狗狗,狗狗竟一伸脖子:“你搧啊,有本事今儿个你把我搧死,搧不死,你就是马传五!”冯传五抡起的胳膊直摇晃,不是他不敢搧,是这丫头真的太难缠。你若惹了她,她四处给你使绊子,端饭时给你放一把盐,倒茶时给你加温水,有时,趁你不注意,抓几个猪身上的大虱子放你衣裳里,让你身上起满红疙瘩。这还是轻的,要是把她惹急了,真给你碗里放毒药,听说她后娘就是让她一把毒药毒倒的,当时她才十二,毒完了后娘,一个人跑到青石岭,跟姑姑吴嫂说:“我活不下去了,你要不救我,我就得让爹打死。”

    既然搧不死她,冯传五还得巴结她,院里吃住,很多事儿少不了这丫头。当然,狗狗也知趣,当着冯传五面,还是管他叫司令。

    吃黑饭时,院里忽然传出骇人的话,小伍子不见了!

    拾粮细一想,好像他也有些日子没见小伍子了。岭上开始栽药时,小伍子就有了别的差事,也是冯传五指派的,让他专门给自己做信使,说穿了就是跑腿。骑着青骡子,在东沟查满儿和古浪县城之间来回跑,上头有啥指令,他好第一个知道。冯传五也是没办法,司徒雪儿上任后,三天一小令,五天一大令,忽儿说这么做,忽儿又说那么来,弄得谁都像没头的苍蝇。比如青石岭,司徒雪儿先是将驻守的兵娃抽成了两个,第二年开春,又哗啦啦派来一大队,说青石岭是重防之地,不得马虎。后来峡里闹青风团,又抽走不少,等曹药师和刘喜财被神秘的马车接走,她又暴跳如雷,把古浪县保安团的人马调了来。没过两个月,古浪又有了共产党,人手再次吃紧,一道令下来,保安团的人马原又回了古浪县城。

    还有对水家父女,也是忽儿说要当座上客,要依靠他们,还亲自把拉走的几匹走马包括山风给送了回来;忽儿又大骂水家父女不是东西,一点不识眼色,要冯传五严加看管。

    真是女人当家驴犁地,这日子,快到头了。

    冯传五见小伍子机灵,人又识眼色,索性让他来来回回给自己打探信儿,也好见风使舵,少挨司徒雪儿的骂。

    女人手下讨饭吃,不容易啊。

    一听小伍子两天没回来,水二爷先急了,几个院里跑着问,见过没?

    谁都摇头。

    “得找啊,峡里才出了事,这狼吃的又不回来,怕不是挨了乱枪吧?”

    这两年,水二爷对院里受苦的,好得不成,谁要有个头疼脑热,他第一个跑出来找药。

    一院的人正担着心,就听院外草滩上响起一片恶声,狗狗跑出去一看,妈呀,不好了,她连叫带喊奔了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年冬天里侥幸逃过暗杀团刺杀的查满儿。

    查满儿带人来,竟是为了小伍子!

    “人呢,把他给我交出来!”查满儿一进院,就牛气十足地冲水二爷耍威风。

    “你跟我要谁?”水二爷稳稳当当地站着,经历了那场大劫难,水二爷的腰节骨似乎更硬了。

    “小伍子,他是共产党!”

    “共产党?哟嘿嘿,小伍子是共产党?他可是冯司令的跑腿,你这么说,不怕冯司令打掉你的牙?”

    “少跟我废话,人呢?”

    “不晓得,你问冯司令去。”水二爷说完,一转身,走了。

    查满儿挥了挥手,手下扑进各屋,开始搜。拾粮跳出来,要拦挡,水二爷说:“你让他们搜,有本事再把我水家搜刮光!”

    查满儿恨恨挖了一眼水二爷,心里急着抓小伍子,没跟水二爷计较。

    正搜着,冯传五回来了,当下火道:“好啊,老子在峡里出生入死,跟共产党干,你倒好,跑来端我的老窝了。”

    冯传五并不是一个见谁都忍气吞声的人,他对查满儿早就心存不满,这两年,查满儿在司徒雪儿面前说了他不少坏话,害得他在司徒雪儿面前老是直不起腰来。

    “冯传五,你先别叫嚣,等我抓了人,到凉州去说。”

    “抓,你抓,有本事,你把老子也捆起来!”冯传五霍地跳到查满儿面前,怒气冲天瞪住他。

    查满儿不敢跟冯传五硬碰硬,来歪的邪的他在行,公开跟冯传五较劲,他还缺胆量。

    查满儿的人搜了一阵子,灰头灰脸出来了。冯传五更加得意,他正要嘲笑查满儿,拴五子突然跳出来:“报告司令,小伍子就是共产党!”

    “放你娘的屁!“冯传五一个巴掌掴在了拴五子脸上。

    巴掌并没把拴五子的嘴掴住,他越发起劲地叫:“司令,你打我也要说,他就是共产党,暗杀团用的枪,也是他给的。”

    “啥?!”

    冯传五跟查满儿同时扭过头,盯住拴五子。

    拴五子结巴了一下,道:“仇家远拿来的枪,原本有三箱,后来两箱不见了,我怀疑就是小伍子转移了出去。他,他跟疙瘩五有来往。”

    “扯**蛋,这事跟疙瘩五有啥关系?”冯传五的心一阵猛跳,急忙拿话堵拴五子的嘴,谁知拴五子一点不识眼色,接着道:“我怀疑,疙瘩五就是尕大。”

    “你乱咬人,你是见小伍子对我好,心口子不平,你个长狗牙的!”一直抖索着身子的狗狗突然说。

    拴五子冷冷地冲狗狗剜一眼:“我咬人,我还没咬你哩。”

    所有的目光唰地集中到狗狗身上,狗狗缩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怒红着脸道:“拴五子,你不得好死!”

    “抓起来!”查满儿再也不想啰嗦,看来,水家大院窝藏的**还不止一个。

    就在兵娃们张牙舞爪扑向狗狗时,院里突然响出一声:“谁敢!”

    查满儿掉头一看,竟是水家三小姐水英英。

    水英英手里提着马鞭,脖子里,挂着她的炮肚。

    “查队长,你抓人抓错地方了吧?”水英英一边往查满儿这边走,一边,把玩着她的马鞭。

    查满儿略显气短地说:“这里没你的事,我是奉命缉拿**要犯。”

    “**?我水家供你们住,供你们吃,地让给你们种药,三年拿不到一分钱,你竟敢说我水家有**?”

    查满儿结舌了,目光,求救似地盯到拴五子脸上。拴五子刚要说话,水英英一甩马鞭,还没看清马鞭咋个落他脸上,一片子猪嚎声就在院里野起来。

    “哪个敢在我水家大院撒野,我的马鞭可不认人。”水英英接着又要抽二下,查满儿赶忙凑上前:“三小姐,你别……”

    “小伍子我打发走了,我想干爹了,让他到凉州城给我捎个信。”

    “干爹?”

    一院的人都被水英英嘴里突然冒出的这声干爹给弄糊涂了,就连拾粮,也觉得新奇,他可从没听水英英说起过什么干爹。

    “怎么,你姐姐没跟你交待,要不要我陪你到凉州公署走一趟?”

    一听这话,冯传五马上接话:“对,曾专员可是认了三小姐做干女儿的。”

    查满儿的骄横气总算是被压了下去,他再怎么霸道,还没到拿曾子航的干女儿撒野的份上。不过,他胸一挺,不肯善罢甘休地说:“好,我再等他一天,如果明天这时候不见他回来,那峡口被我击中的可真就是他了。”说完,手一挥,带着人离开了水家大院。

    水家大院再次陷入不安。查满儿走时撂下的话,明显扰乱了众人的心。

    夜色很深的时候,水二爷摸到了英英这半边院,隔着窗子问:“娃,睡实了没?”水英英佯装被惊醒,故意犯着困说:“爹,回去睡吧,没事,小伍子好着哩,明儿个就回来。”

    水二爷还不放心,想多问几句,水英英说:“爹,风凉,回你屋去吧,啥事儿也没有,你甭担心。”

    水二爷的脚步刚消失,水英英就从炕上翻坐起来,怔坐了一会,腾地跳下炕,用力抽掉顶门的杠子,一把拽起门板上的拾粮。“起来,跟我去趟庙儿沟。”

    “庙儿沟,连夜?”

    “事情急着哩,快走!”

    拾粮紧跟着她往马厩走时,她又说:“你咋空着手,褡裢哩?”

    拾粮心里忽地明了,背起褡裢出门时,心,疼疼地想,完了,这下完了,小伍子啊,你糊涂!

    山风驮着两个人,没敢走峡里的大道,绕着断魂谷,走截道。水英英不说话,人跟马合成了一体,马跑多快都嫌慢。身后,拾粮心里,扑扑腾腾的,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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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羊的传言绝非耸人听闻,到这天,打新疆和凉州城过来的药,已被黄羊他们拦截了五回。无论消息封锁的多严,峡里的黄羊总能在马队经过时神秘地出现。消息所以压着没张扬,是司徒雪儿觉得没脸张扬。她四处布防,不断地封官许愿,甚至拿各种好处拉拢能拉拢的人,可,黄羊还是神出鬼没,挡不住。

    这一次的药是商会白会长还有凉州城几个大户花银子收来的,为收这药,白会长的脚步甚至跑到了阿拉善右旗。司徒雪儿这边,更是谨慎了再谨慎,为防万一,她将布在青风峡一带的查满儿他们全调集起来,护在马队前后,谁知,马队还是没能过了青风峡。

    黄羊使用的手段极为阴险,马队刚进了峡口,山上先滚下一堆乱石来,惊得马四散逃走。司徒雪儿调集的人虽是多,但他们一要防乱石不把自个砸死,又要撵着追马,不让这些受惊的宝贝跑掉。乱石刚滚完,马还没聚到一起,山上又滚下生石灰疙瘩来。峡口一带有不少石灰窑,这些年虽是停烧了,可石灰疙瘩还在。这家伙滚下山,威力远比石头大,就见峡里一时白烟四起,粉尘滚滚,那东西呛到口里,人还哪有喘气的空?马受了粉尘的呛,再也不管不顾,撒开蹄子疯跑,这样,就中了黄羊化整为零的计。等半夜时分,粉尘彻底落去,兵娃们揉着眼睛四下找黄羊时,黄羊早已没了影,药也没了影。除查满儿意外地发现一个黑影,冲他开了一枪外,竟连个黄羊的影子也没摸到。

    查满儿这一枪,击中的真是小伍子。

    药到手后,小伍子他们分头往回走,也怪小伍子太大意,心想自己没暴露,走山道没事儿,谁知正好就撞上查满儿。

    水英英凭的完全是直觉,事实上到今天,她对小伍子的事一点不知晓,心里虽有那么几分猜,但这种事,凭猜是猜不到的。但今天,水英英断定,小伍子惹上了**烦。

    这院里,再也不能搅进去人了。

    庙儿沟洪家,小伍子果然躲在那里。曾子航和司徒雪儿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三番五次折腾这些大户,原指望要靠这些大户抵制共产党,没想,反把大户折腾到了对方这边。庙儿沟洪财主,真的姓共了。

    水英英和拾粮总算没白辛苦,等把一切处置妥当,要连夜返回时,拾粮心里,就多出几分对英英的感激。夜色下,他深情地望了英英一眼,道:“累坏了吧?”水英英感觉到了男人话里的温柔,头一低道:“走吧,再晚,怕就露馅了。”

    骑马时,拾粮执意不肯让英英骑前面:“夜风大,你骑后面吧。”

    “就你,能骑得住马?”水英英怪怪地望住男人,也许是小伍子的事吓着了她,这天晚上的水英英,少了平日里那份霸气,眼神里忽然多出一份小女子的柔软。

    “骑马有啥难的,这沟里,哪个不会骑马?”见水英英不吭声,拾粮又道:“当然没你骑的好,你是骑给别人看的,我们是骑给自个的。”一句话,又触动了水英英的伤心事。眼见着水英英脸黑下来,拾粮不敢再多言,一个鹞子翻身,跃到了马上。水英英从没见过拾粮骑马,吓得叫了一声:“小心啊,山风烈着哩。”马上的拾粮呵呵笑笑:“再烈它还能烈过人?”水英英的脸在夜色里兀自一红,拾粮这话,像是触到了她心里某个地方。山风好像不喜欢拾粮,连着尥了几下蹶子,拾粮想驯服它,结果被山风重重尥到了地上。

    水英英扑过去,一把抓住拾粮:“没摔坏吧,叫你小心,偏逞能!”拾粮傻傻地笑了笑,忽地翻起来,再次跃到了马上。这一次,他稳稳地抓着缰绳,双脚踩蹬,屁股离开了马鞍,嘴里连着“吁”了几声,像一个老骑手一样驯起了山风。山风又尥了几下,惊得水英英连叫几声。拾粮这次没输给山风,山风很快就听话了。拾粮得意地说:“怎么样,我功夫不错吧?”水英英斥道:“死逞能,要是摔坏了,我跟爹咋交待?”

    “不用交待,你就说我自找的。”

    “就你嘴贫,下来吧,还是我骑着稳当。”

    “不,今天我带你回去。”说着,拾粮一弯腰,猛地抓住水英英的手,水英英还没反应过,就让拾粮提到了马上。水英英的心一阵狂跳,男人手上的劲实在是太大了,他哪来那么大的劲?

    “骑好了,掉下去可别骂我。”随着一声“驾”,山风甩开蹄子,朝山道上狂奔起来。水英英起先还惊着、怕着,慢慢地,心里踏实了。

    “你啥时学会的骑马?”男人的骑术令她叹服,忍不住就问过去。

    “打小放驴时就会,只是从没骑过这么漂亮的马。”拾粮兴奋地说。水英英扑哧笑出了声,她让男人的话逗乐了,她忘了男人小时候给东沟何家当过放驴娃。

    接下来,两个人的话就多起来,马蹄声声中,山道上不时会响起一串串笑。笑的自然,笑的舒心。笑声中,水英英不自禁地就伸住手,将男人的腰抱住了。

    抱住了。

    水英英这才发现,男人的腰粗了,结实了,以前那个瘦小刻板的拾粮,忽然就高大起来。一种新奇的感觉袭遍全身,痉挛中,双臂下意识地又往紧里抱了抱,心就奇奇怪怪盛开一大片涟漪。后来她闭上眼,羞答答地将脸贴在了男人背上。

    人们担心的事总算没发生。水英英和拾粮骑马回到院里不久,小伍子骑着青骡子回来了。青骡子径直驮他到马厩前,要往下跳时,狗狗打屋里跑出来,喊了声伍子哥,亲热地伸手接住了他。冯传五闻声来到后院,小伍子跟狗狗正甜蜜地站在一起。冯传五双眼死死盯住小伍子的腿,看他到底瘸不?谁知小伍子借着跟狗狗说话的空,一只手撑在她肩上,这样他往屋里走时,就看不出到底是瘸还是不瘸。

    冯传五正纳闷哩,身后响起水英英的声音:“小伍子,来了呀?”

    小伍子掉转头:“来了,路不好走,走的累。”

    “那就去歇会吧。”

    冯传五想喊住小伍子,水英英走到他面前:“冯司令,陪我去趟草滩吧,心烦。”

    冯传五一阵心喜,很快把小伍子的事给扔在了脑后。刚出门,他便忍不住说:“昨儿夜,姓查的挨了黑枪。”

    “哦?”水英英甚是惊讶,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冯传五怒道:“姓查的这王八蛋,死了活该。”水英英忙问:“啥时的事?”冯传五乐滋滋说:“昨儿往回走时,在西沟桥挨的,这回,怕是不死也得断条腿。”

    水英英心里,一下给实在了。

    庙儿沟那一趟夜路,让水英英心里有了东西。

    再望拾粮时,她的眼里就分明多了一层亮。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总觉得,这人又矮又瘦,丑得不敢让人搁目光。现在忽然觉得,男人其实并不丑,是自己把他看丑了,仔细地望时,男人还是很有看头的,比以前高了,横实了,肩膀宽宽的,腰板也挺得直。尤其走路的样子,脚下像是有风,唰唰的,水英英喜欢这种走路的姿势。隐约记得,爹年轻时走路就是这样,生怕一慢,就落在了人后。这种脚步,才像个奔日子的。还有,以前总觉得这男人除了老实,再没啥好。现在忽然发现,男人身上的好多着哩,细心,院里院外,能操的心他全操到了。话虽不多,句句都在实处,以前认为他嘴笨,现在想想不是,他的一张嘴,其实巧着哩,只是他把很多话,藏在了心里,藏在了心里啊。最重要的,是对爹好,怕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跟两个姐姐,对爹真心好的,就他。不只是对爹好,对院里上下,都好,对她就……

    一想男人对她,水英英的心就迷蒙了,往事一件件的跃出来,从暗处跃到明处,从被疏忽了的很多地方,跳到她心里,一下就把她的心填得满满的,暖得热热的。三年啊,男人不声不响中,为她,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

    人就是这样,当你从不把某个人当回事时,这人做得再多、再好,你也看不进眼里,更装不进心里。可一旦你把他当回事,再回头望时,你就发现,岁月里横溢的,居然都是他的情,他的爱。

    水英英人生第一次,把“情”和“爱”两个字想到了拾粮身上。这一想,她就再也睡不踏实了,夜里辗转在炕上,眼前晃来晃去全是拾粮的脸,耳朵里也全是他的声音。终于,在这个深夜,水英英蹑手蹑脚走过去,拿开了那根顶门杠。

    遗憾的是,这一夜,拾粮意外地睡踏实了,水英英拿开杠子的声音,他没听到。水英英辗转反侧的声音,他也没听到。

    农历六月头上的一天,水家大院迎来了它三年里头一个亲戚。水二爷一望见大梅,就惊着嗓子喊:“快,快拿盆子接着,哟嘿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的门,竟也有人上。”水二爷是气自个的丫头,更气东沟何家和平阳川仇家。自打水家遭劫,三年时间,他的两个亲家丫头女婿还有外孙子,谁也不敢到青石岭来,好像水家大院真的有了瘟疫。

    大梅怯怯地站在院门口,不敢往里迈步子。

    “接着呀,这可是西天不出的白蘑菇,你是皇宫里的娘娘还是凉州城里的姨太太?我水家院门小,要不你等等,我把院墙放翻,院墙放翻我背你进。”水二爷说着,跑进院里拿锨,他走路的姿势颠颠的,状若孩子。

    大梅的脸红到脖子里,又从脖子红到脚巴骨,可她还得站着。她知道,这门不好进,要是好进,也就推不到今儿了。

    水二爷拿了一把锨,在院门口乱挖起来,边挖边骂大梅,话越来越恶毒。大梅心里,拿刀子绞。她是极不情愿来的,没脸来,可公公死活不依,缠着她非要来。“去吧,娃,就算爹再求你一回,爹要是有别的法儿,能逼你走这步?”

    公公说的是实,他真是没招了,一点也没。先截子他是横竖不管,大梅两口子想管,他跳着蹦子骂:“你两个要是敢认他,这何家的门,你们也甭想进。”大梅偶尔地提起,他拼上嗓子吼:“让老天爷收掉吧,收掉这个丢人鬼,我何家几世的名,都让他败尽了,我***了狗屎。”诅咒了三年,公公沉默了,毕竟,那也是他身上掉下的肉,说不心疼是假话。可,一想“叛徒”两个字,他的心,就要翻过。“这个挨天刀的,他咋还不死,还留在世上害人,害人你也害个来得去得呀,跟你没怨没仇的,你把人家献出来做啥?”骂着骂着,眼里的老泪下来了:“老天爷啊,你让他来吧,我下的孽种,我收拾。”

    老天爷还没应个声,黄羊就来了,这回,他急了:“老天爷,你咋不派个黄牛黄鹿,单单派个黄羊,我何家,我何家手上,有黄羊的血啊……”

    紧跟着,他开始四处奔,先是找县长孔杰玺,后找白会长,几处碰壁后,竟厚着脸找到司徒雪儿面前:“你放过他吧,实在不行,你就给他一枪子,给他一枪子你总解恨了吧?”司徒雪儿妩媚一笑:“何东家,你正好把话说反了,他是党国的功臣,我保护他还来不及哩。”

    保护?不提这两个字还好,一提,他眼看着就要给司徒雪儿跪下。“求你开开恩吧,要么,让他跟我回去,种田去,要么,一枪,就一枪,我也就心甘了。”

    司徒雪儿手一挥:“他的死活,不由我,由他自己。”说完,笑着打发了何大鹍。何大鹍沮丧万分地回来,屋里昏睡几天,心又搁不下,翻起身说:“不行,我还得找,找不到活人,也得把尸首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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