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第2/3页)
,则一遍遍回荡着妈妈在电话那头的话语。
很欣慰的是,妈妈已经很久都没和自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只是他知道,妈妈的这些话,其实也不是对自己这个儿子说的,更像是对妈妈心底的那个她自己说的。
而妈妈,把自己这个儿子,看作了她心底那个冰冷冷的化身。
换做是自己,要是橱柜镜子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以后会成为自己的小孩,他也会发疯,也会歇斯底里吧。
费尽心思,竭尽全力,想要努力遮掩压制下去的那股冰冷,最后,却变成了一个整天粘着自己,喊着自己“妈妈”的孩子。
这时,李追远笑了。
他觉得很有趣,像是一出滑稽讽刺的黑白无声电影。
他停下脚步,面朝着路旁的小渠蹲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此刻渠水能映照出的,也只是一张黑黢黢的脸。
李追远看着这张脸,却不知道它是谁。
润生也在旁边跟着蹲了下来,默默地点起了一根香。
李追远捡起旁边的一块石子,对着水中自己的身影,丢了下去。
“噗通……”
褶皱了一圈后,它又马上恢复原样。
他知道,妈妈病入膏肓了。
今晚的电话,是她对她自己一种自暴自弃,她累了,她绝望了,她将彻底放下挣扎,不再抵触,她会融入。
往美好的方向去想,这通电话,是她的最后倾诉。
虽然充斥着难听、谩骂与诅咒。
同时,的确带有一种恨,甚至是嫉妒。
她的人皮已经彻底破了,她也想撕去自己儿子的皮。
所以妈妈,你是想在彻底沉沦后,再给自己寻找一个同类么?
愤怒么?
有的。
但是否强烈,李追远不知道,因为他能理解。
因为这就是绝对的理性。
她以自己的实践证明,再多的挣扎都是无用无意义的,所以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替自己省去这一过程。
但李追远又很茫然,因为她不该把自己送回来的,不该把自己送回南通的。
有时候,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还得看她做了什么。
继续留在京里,继续上少年班,继续按部就班的学习,按部就班的毕业,按部就班的分配工作单位……
只要按部就班下去,自己就能更早地,和她变成一样的人。
她只需要什么都不做,就能把自己变成她,因为,自己比她那时候犯病早,也比她严重得多。
但她还是将自己送回了老家,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是因为这里,是你心中一直保留的最后幻想么?
这是你对我的,最后保护和期待?
你觉得,这里的生活,才是让你犯病比你儿子晚,还能结婚生子过一段正常人生活的原因?
李追远双手抱住头,表情痛苦: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润生看见男孩的身子开始前后摇晃,他似乎想要栽进水渠里。
李追远确实想摔进去,跳入水渠中,一边拍打着水面一边哭闹,他认为自己这会儿应该发泄一下。
可最终,他的身形还是止住了,因为他觉得这么做很幼稚。
李追远侧过脸,看向蹲在自己身侧的润生。
润生哆嗦了一下,马上挪开了自己的视线,他不敢和这双眼睛对视。
李追远看着润生手里的那根香,他伸出手,轻轻将燃烧的香尖握住。
灼痛感很快传来,可男孩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直到,来到一个临界点。
“嘶……”
男孩终于松开了手,面露痛苦。
“好疼……”
声音,也变为委屈的童声。
润生回过头,他刚刚感知到了手中香烛的晃动,再看看李追远手心处的伤口,马上焦急自责道:
“对不起小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润生以为是自己刚转过头时,不小心让手里的燃香烫到了男孩。
“没事,润生哥,是我自己好奇抓了一下。”
润生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小远这个时候还为了不让自己自责,编出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他更加愧疚了,自己居然还想东想西,认为小远刚刚的眼神很可怕。
李追远则看着掌心的伤口。
病情,已经加重到开始寻求自残了么?
李追远站起身,说道:“润生哥,我们回去吧。”
“你的伤口……”
“没事的,我会找刘姨要点药膏敷上。”
走回家,坝子上的大家伙还在吃着饭,应该是故意放慢的速度,等自己回来。
“小远啊,是妈妈的电话么?”
“嗯,是的,太爷。”
李追远坐了下来,一边拿起筷子吃饭一边讲述自己和妈妈的对话。
他表现得很开心很欢喜。
和所有正常孩子一样,总会有一个时期,父母就是他们的偶像,开口闭口都是“我爸爸”“我妈妈”如何如何。
李三江听得很开心,不时插着话,每次李追远都会给予他回答,这让李三江更开心了,不停地用筷子敲着碗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刘姨也很高兴,她的性格本就偏开朗,很乐见家里的氛围变轻松些。
就连柳玉梅,也对着李追远问了几句。
心中感慨,这小孩子甭管再怎么聪明,终究是改不了孩子的天性。
润生边啃着香边吃着饭,看着李追远如此的表现,就下意识地认为先前回家路上的沉默,只是小孩子想妈妈了。
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爷爷,所以看着李追远对众人不停地讲述,他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原来,有妈妈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只有阿璃,默默地放下筷子。
她喜欢看男孩的表情,可面前兴奋高兴的男孩,眼里没有光。
饭后,李追远强行带着李三江去郑大筒那里开了些药。
本来打一针效果更好,但李三江死活不愿意。
回来后,一切照旧。
润生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抽着香烟。
刘姨打扫好厨灶后,忙着给扎纸上色。
阿璃被李追远哄着,跟柳奶奶回屋睡觉。
李追远在屋后,认真扎完了马步。
回到二楼时,看见李三江正往手里倒着洗衣粉。
水缸边的石板上,摆着一盆热水,挂着一条帕子。
“太爷……”
“太爷我又被报喜了。”
“恭喜。”
“去去去,细背锹儿!”
“呵呵。”
因为妈妈的电话打了个岔,李追远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福运问题,还没解决。
可惜,没办法直接问太爷,因为太爷自己也不懂。
所以,这场耗费了这么多福运的交易,到底买卖的是什么?
李追远走回自己卧室,打开台灯,拿出了《柳氏望气诀》。
翻开,皱眉。
他想念魏正道的字了。
自己从地下室里拿出这么多套书,只有魏正道写的,自己看得最舒服。
强忍着不适,一页一页认真往下看。
也不知道是自己开始逐渐适应了这种狗爬体的神韵,
还是《柳氏望气诀》的内容确实玄奥神秘。
李追远越看越有滋味,渐渐停不下来。
这本书讲的,是江河湖海的风水之道。
很特殊的一个门类,因为正常意义上的“风水”,格局比较开阔,水则是其中之一,更主要的还是山峦陆地。
毕竟,无论是活人居住还是死人长眠,基本都是在陆地上。
而这本书,主打的就是水系,里面涉及到水葬、水狱、水劫等等方面,山峦陆地反而成了补充。
从实用角度的某方面出发,可以打个比方:
其他风水书,真的读懂读进去了,你能在游历名山大川时,心生感应:这里,可能有古墓。
这本书读完,你坐船时,站在船头,偶有所感,也能伸手一指:这里,可能有死倒。
李追远没急着一直把柳家的书看下去,而是又拿起《秦氏观蛟法》看了看。
发现主题是一致的,看来,柳家秦家当年,应该都是江上同等地位的大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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