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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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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第2/3页)

 嶙峋更见此支离

    曹雪芹铮铮傲骨,不愿与卑污邪恶荒淫的贵族社会同流合污,只能做一块不同流俗的顽石。他在一堆稿纸上落笔,浓墨重彩写下:

    石头记

    他借女娲炼石补天的神话传说,在第一回中用石头开口,写了这样“一偈”:

    无材可去补苍天,

    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

    倩谁记去作传奇。

    曹雪芹虽然以“石头”自譬,“将真事隐去”,“用假语村言”,但他一再剖白了自己对社会现实和时政的鞭笞:

    “此书不敢干涉朝廷。凡有不得不用朝政者,只略用一笔带出,盖实不敢以写儿女之笔墨唐突朝廷之上也。”

    “……虽一时有涉于世态,然不得不叙者,但非其本  意耳。”

    “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

    曹雪芹生于康、雍、乾之世,深知文字狱的惨烈。吕留良鞭尸,曾静、张熙拖到乾隆朝,终于还是被砍头弃市。他在小说中写这些话,无非是力图逃脱文字狱的“狡猾”之笔而已。

    《石头记》一经开了头,曹雪芹便一发不可收拾。他日夜跟他笔下的人物生活在一起,虽然家境破落到了“茅椽蓬牅、瓦灶绳床”,“举家食粥酒常赊”的程度,但随着小说中的人物,他又重新回到江宁织造府的大观园,领略童年所经历的秦准旧梦,“燕市歌哭悲遇合,秦准风月忆繁华”,为他的家族、为皇帝的“家天下”去唱那曲“大无可如何”的挽歌。

    这天重阳节,正如往常一样,曹雪芹天一亮起床,到黄叶村四周溜溜腿脚,顺便在村头酒店赊了二两二锅头老酒,回到家里已是巳牌时分。他把二两二锅头老酒倒入一只原为宫廷之物的蟠龙高脚酒杯,顺手抓了一把鱼饵似炒得又香又脆的蚕豆,朝东边一间最亮堂的书房走来。在书案前坐下,一手慢慢碾墨濡笔,一手往嘴里填一颗蚕豆抿一小口酒。同一时候,他眯缝着的眼前,昨夜晚刚写过的人物又活灵活现浮现出来,将他的笔带到一个新的故事新的回合中去……

    那金质蟠龙嵌玉高脚酒杯,是三阿哥弘时从雍和宫里偷出来送给他的。曹家几代多少御赐宝物都抄没了,流散了,化成了不堪回首的记忆,但这酒杯随着曹雪芹辗转流徙,最后来到了黄叶村。一来酒是曹雪芹所爱之物,二来也算是对被雍正狠毒诛杀的弘时一个小小的纪念。虎毒不食子,但比老虎还狠毒的雍正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弘时杀死了。所以帝王,不管是雍正,还是现在的乾隆,都是缺乏人性的,没有资格做人,只能去做野兽畜牲。

    曹雪芹时时拿这个宫廷酒杯来提醒自己,不能再误入歧途,与皇帝的家天下同流合污。他放弃了京城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公子少爷生活,放弃了乡试会试一榜高中打马游街赴琼林宴的仕途风光,甚至在贫困到“饔餮有时不继”的境地,卖画却仍然“非其人,虽重酬不与”,甚至连皇帝画苑的召请也被他拒绝了。

    他的好友张宜泉写诗赞叹曰:

    羹调未羡青莲宠,

    苑召难忘立本羞。

    却说重阳节这天,天高气爽,秋阳当空。太阳升上半空后,把昨夜的寒气一收而尽,室内室外暖洋洋的。曹雪芹埋头写了个把时辰,抬头一看日头快要当顶,忽觉腹内饥饿。为了节省时间和精力,他已经习惯一天只吃两餐正餐了。他停下笔来,正在仔细清理笔尖、准备戴好笔帽合上砚台,突然听院子外面传来得得如紧锣密鼓的马蹄声和村民吆喝叫闹声。

    曹雪芹诧异地走出书房,探头朝院门外一望,只见一辆蓝呢围幕长车,嘎嘎停在了自家屋前。他想,难道是好友张宜泉、敦敏兄弟来访?然而他们没有这样豪华的车辇,也不允许乘这种蓝呢围幕的官车。那又是谁呢?只可能是同在毓庆宫做过伴读的傅恒了,傅恒风流倜傥,少了许多皇家贵胄的奸邪狡猾,且与曹雪芹年龄不相上下,在贵族公子中,这是惟一与曹雪芹还保持朋友关系的了。但也有一年半载不曾谋面,傅恒现在升为了尚书,正在走红,怎么会不知会一声贸然来访?

    从长车前头跳下一名仆役装束的车夫,一名本地引路村民,在无数山野村娃的叫闹声中,围幕一挑先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丫环,接着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和妇人小心翼翼搀下的一个六十多岁的矍铄有神的老头。曹雪芹有点茫茫然不知所措了。那老头看气势,定是朝廷大官,他却一身便服,笑微微走了过来,紧紧盯视着问道:

    “请问这里是曹雪芹――曹霑的家吗?”

    “在下就是曹霑……”曹雪芹仔细打量有几分似熟非熟的长者,不好意思问道,“请问……哟,您不是张衡臣伯伯吗?今天怎么――”

    “今天,老夫与内人是特意来看你的”张廷玉把紫桐往前扒了一扒,笑道,“还记得这位紫桐阿姨吗?她是桐城人,那次你跟你爷爷到桐城,她还抱过你呢。”

    “记得的,伯母、伯爷,快快进寒舍……”曹雪芹一手搀着张廷玉,一手拉着紫桐阿姨,往“寒舍”的书房走去。这位老臣相边往里走,边环顾左右说道:

    “雪芹呀,你怎么找到这么一处妙不可言之地,隐居下来呀?”

    “一言难尽,快坐,快坐。”进了书房,曹雪芹搬了自己平时写书的一把坐穿了一个小窟窿的黄藤椅,先给张廷玉坐了。又到别的屋子找了两张木椅,提了过来,一脸抱歉地连声说,“张伯母快快请坐……寒舍,真个是寒舍呀,二位长辈要来,也不先知会一声,家里什么也没准备。这,这真是……”

    他在屋子里兜着圈。

    这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把头伸了进来看热闹,曹雪芹拍拍那女孩的肩膀说:

    “嫣芸,快去你家提一壶开水来,就跟你妈说,雪芹大哥家来了贵客。”

    嫣芸点头笑笑走了。

    紫桐却像回了自己家里一样,站了起来,一边压着曹雪芹肩膀要他坐下,一边说道:

    “雪芹,你坐下陪你张伯说说话儿,泡茶的事,吃饭的事,一切由伯母去张罗。”

    曹雪芹被紫桐压到木椅上刚一坐下,屁股下面又着了火似地腾地站了起来:“泡茶的事”好说,厨房里还有上次敦敏兄弟来访送的一筒茶叶,可“吃饭的事”怎么办?他的灶上是一锅稀粥,碗柜里只有一碟芥菜头和老萝卜头咸菜,怎不能让三朝宰相的张衡臣跟着喝稀粥吧!张廷玉似乎看出了曹雪芹的困惑和尴尬,把藤椅挪到书案前,拉着曹雪芹一块坐下道:

    “雪芹呀,西山灵秀,黄叶村虽好,隐世修身是不错的,但人总还得要生活,要生存啊!你已而立之年了吧,怎么就不见你参加科考呢?”

    “仕途非所愿,官场――”曹雪芹蓦然想到坐在眼前的就是官场最大的“官”,原来那些可以嬉笑怒骂折损官场的话,溜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官场黑暗、腐败是不是?”张廷玉接过话头说,“你张伯在官场摸爬滚打三四十年,是最了解官场的黑暗与腐败的了。但是,历朝历代也都有清官廉吏,你就不能通过科考,去做一名清官廉吏吗?”

    “去做那个干甚?”曹雪芹与张廷玉所思所想已经是风马牛不相及了,要辨,他肯定辨不过这位三朝名相的口才,便索性不说,吟着昨晚刚写下的几句言词道:

    世人都晓神仙好,

    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

    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

    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姣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

    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

    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我,

    孝顺子孙谁见了。

    张廷玉听完,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做不了声。待了好一阵才呐呐言道:

    “贤侄哪,你曹家是遭到了极大的不幸,可是你也不能就此看破红尘,四大皆空啊!当年雍正皇帝在藩邸四十余年,他也说看破红尘,信佛信道,满口禅语,可是后来圣祖爷康熙驾崩,他不照样做皇帝吗?你这《好了歌》,完全是一种消极遁世的想法罗。”

    “愚侄不是遁世――只是不想像常人那样经过科场去求一官半职罢了。”曹雪芹将书案上一迭陆续写成的书稿,拢了拢齐了齐说,“我隐居黄叶村,恰恰是为了入世,要做一件轰轰烈烈流传后世的大事。我无材补天,但我能把我亲身经历的这个古老家族的腐败、没落、残酷写出来,警醒世人。这就是我正在写的这部《石头记》。”

    “你在写书?写小说?”张廷玉从曹雪芹手里接过一迭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写满字的稿纸,用几分诧异的口气问了句。其实,张家从张英、张廷玉、廷璐到若霭、若澄这一辈,都向往作田舍翁,过一种著书立说写作生活的。张廷玉的儿子几乎都像曹雪芹一样擅长丹青,有的干脆就当过宫廷画师。听说曹雪芹在写小说,张廷玉饶有兴趣地拿起稿子看了起来。

    这时,紫桐和随身丫环小红,端着滚烫的热茶来了。那个年轻车夫,陆陆续续把车上的食品盒、酒菜和各种点心搬了进来,曹雪芹忙把厨房一张旧餐桌搬了过来,就在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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